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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36136 人一死就什麼都沒有了 文 / 狷狂

    李銘歎了口氣。紙是包不住火的,在他答應謝首隱瞞真相的那一天,就知道總有一日會被戳穿。畢竟李家的情報系統不是擺設,自己也不過是機緣巧合才得以稍稍拖延一段時間。

    「去年謝首入院前,便有一人來給我打招呼,讓我照顧好他。」李銘道,「爸,你能猜到這個人是誰嗎?」

    「有資格跟你打招呼照顧人的,除了你的幾個老朋友,便是在李家也不多。」李德彰一雙老眼狐疑地看著兒子,「你特別這麼說,是篤定你爹猜不出了——說吧,別賣關子!」

    李銘嘴角抽了一下:「是李家那位老祖宗。爸,你能想到嗎?」

    李德彰的眼睛在他臉上來回打量,像是想確認兒子是不是在開玩。可惜他並沒有找任何胡編亂造的意思後,表情才有些認真:「李一?他來托付謝首?為什麼?謝首到底是什麼人?」

    「剛開始我和老爹你一樣,有點摸不著頭腦,私下去查,卻並沒有什麼了不得的……不過是連蔚的學生,還失去了天賦。」李銘將自己花在謝首身上的關注索性從頭到尾描述了一翻,「好在品行不錯,在魂筆製造上頗有天賦,老石很看好他,因此我也就順水推舟給他行了些方便。真正讓我在意起來這個孩子,還是因為前段時間微生跑來找我。」

    「關微生什麼事情?」

    李銘講到李微生那日的言語後,李德彰的表情頓時從認真變成了嚴肅。

    「你說約翰裡根在頭疼之後立刻就改變了對謝首的態度?這件事情你怎麼不早說,你知道嚴重性嗎!!」李德彰厲聲斥責道,不自覺地帶上了從前身為李家家主的威壓。

    康庭斯來找謝首果然不是無的放矢!約翰.裡根很可能是受到了魂力攻擊,如果攻擊他的人是謝首的話——謝首和康庭斯完全就是一類人。

    京華大學造紙學院的院長大人自然不會被自己老爹的氣勢嚇到,但是也收斂了笑容,從容解釋道:「我曾經聽您提過鎮魂印的事情,也知道它真正的作用——如果攻擊約翰裡根的人是謝首,那麼很顯然,他的魂力波動並沒有因為暴動而失序。約翰裡根看不見他的魂力波動,唯一的可能就是謝首佩戴了鎮魂印。」

    「但是,」他在這裡停了一停,加重了語氣:「我所關心的並不是謝首為什麼能夠進行魂力攻擊,而是另外一件對於李家來說更重要的事情!這個世界上僅存的鎮魂印,兩隻手都數的出來。謝首身上那枚鎮魂印是大哥失蹤的那枚可能性有多大我很清楚。這枚鎮魂印為什麼獨獨出現在他的身上?想想那位老祖宗的清高傲慢的脾氣,那麼多年他都不屑於跟李家有什麼牽扯,這次卻為了一個謝首特特地與我打招呼。這根本不像是他會做的事情,除非——」說到這裡,李銘眼中的光流動起來:「除非,謝首這個人本身跟李家就有關係,並且這種關係非同尋常到會讓李一認為,李家照顧謝首根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再聯繫謝首的年齡,爸——你說謝首到底是什麼人?」

    李銘的話如同一枚從飛機上投擲下來的炸彈,初時沒有引起聲響,但很快之後就在李家內部實際話語權最高,威信最重的老爺子心海裡炸起一圈掀天的浪花:是什麼人?與李家頗有淵源,帶著長子遺失的鎮魂印出現,年齡在十□□歲——滿足這三個條件的,還能是什麼人?除了他長子李君瑜的獨子,他李德彰的長孫李微寧外,還能是什麼人!!

    「君珉,你確定?」李德彰的聲音變得有些飄忽,還帶著一絲顫抖和急促,佈滿皺紋的臉微微發紅,閃閃發光的眼睛如同看到稀罕的珍寶一樣僅僅盯著他,反問,「你都猜到這麼長時間了,不會什麼事情都沒有做吧?」

    李銘感覺被老爹猛得抓住的手腕微痛,而且還在微微顫抖,心裡不由得生出一種同病相憐的情緒:老爹這反應比起比起自己初初意識到這個事實時的感覺一點沒差。當年大哥的突然逝去,給家裡的打擊不是一點點。失蹤的小微寧更是成了牽絆所有人心底最深沉情緒的那根神經。他很能體會此刻老爹的心情:那種想相信卻又不敢相信,患得患失的感覺,真是讓人惶恐如瘋。

    「爸,如果不干咱們李家的事,我特地跑過來幹嘛呢?」李銘安慰地拍了拍李德彰抓著他的那隻手笑道,「如果他不是李家的血脈,我何必這麼急匆匆的來阻止你們發生衝突。我可不是那麼多管閒事的性子……三家不同醫院做的鑒定,結果都是百分之九十九以上。回頭把報告給您帶過去。若是不放心,您自己親自去做一次?」

    「好,好,好,那就好——」李德彰緊緊抓著李銘的手,長著老人斑的手背上青筋根根爆出,嘴緊緊地抿著,眼睛一瞬間濕潤起來。過了幾秒鐘,他才像是醒過來了一般:「停車,回去,回去!」臉上笑意如同快溢出來的蜂蜜,李德彰大力地拍著李銘已經被捏紅的手腕,「這是老大的孩子,他的獨苗,剛剛我都沒怎麼好好看看他——」

    「爸——」李銘神情一暗。他實在是不忍心潑冷水,卻不得不提醒這位老爺子一個事實,「你看微寧那孩子像是想回來的樣子嗎?」

    李德彰怔了一怔,緩緩鬆開抓著李銘的手,一雙眼睛有些不確定地看著他:「微寧……他,他知道?!他知道了嗎?」

    李銘搖了搖頭又點點頭:「起初是不知道的,李一好像沒有跟他提過。我探過微寧幾次口風,從他的語氣判斷,過去十幾年李一似乎是把他完全當成自己的孩子在養,而微寧一開始甚至以為自己是紙人……我不知道李一為什麼要這麼做,但至少我看得出來,微寧對李家並沒有什麼感情。」他有些無奈地看著李德彰,「這也難怪,他小的時候我們都沒有管過他,現在人長大了,也能夠自立了,卻突然出現一堆長輩對他指手畫腳,當然只會惹他反感。所以微寧請我不要把事情說出去,我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只希望能夠通過以後的照顧慢慢感化他,而不是把他越推越遠。」

    「而且,我心裡還有一層顧慮——謀害大哥的兇手到現在還沒有找到,微寧這麼回去,他在明敵人在暗,所處局面非常不利,李一說不定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沒有把微寧送回來。再則,現在家裡是二哥當家,大家都把微生當成下一任家主在培養。微寧卻是大哥的孩子,您說他這一回去,不管他對李家這份家業有沒有想法,只怕都會陷入無盡的爭鬥和麻煩中。」

    李銘說得得極慢,刻意想給父親一點思索的時間。而李德彰到底是做了幾十年李家當家的人,情緒稍冷靜下來,理智就回來了,對於堅持讓剛發現的孫子回家這件事情上開始變得猶豫不決。

    「你考慮的也有道理。現在不是微寧回到李家的最好時機。他不過二十歲就白手起家弄起這份不小的產業,不會是能夠任人指點擺佈的性子。而現在家裡已經確認微生接下一任的棒子……事情確實是有點複雜。」大概是想起剛剛簡墨提出來的條件,老爺子剛硬的目光裡慢慢閃現了一些柔和的光:「難怪他要我找出害君瑜的兇手才肯歸還鎮魂印,這孩子還是心太軟了。」

    李銘暗自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懶得去吐槽自己老爹的雙重標準。不過老爹對謝首存了這份溫情,對這個孩子到底是有利的。雖然明面上是從一線上退下來了,但是曾經作為造紙界泰山北斗的當家人,老爹這份說一不二的性子猶在,只是藏得更深了。如果老爹真的硬要謝首認祖歸宗,謝首又不肯改變主意,只怕到時候會弄得兩敗俱傷——說到底老爹只是看在謝首是他的孫子才如此容情,兩人並沒有二十年親情交流打下來的牢固感情基礎。

    因此他趁熱打鐵道:「鎮魂印肯定是李一給他的,當年救走微寧拿走鎮魂印也只能是他。微寧既然不想拿出鎮魂印,就暫時放在他手上好了,畢竟鎮魂印在他身邊這麼多年,捨不得也是人之常情。這事還得保密,萬一鬧出來,若是二哥有什麼想法,兩人起了衝突也不好。」

    李德彰想起入境的康庭斯,神色一瞬間又緊張起來:「對,鎮魂印先放在微寧這……不行不行,還是得回去一趟,我要提醒他一下有『聖人』盯上他。」

    李家大宅。

    「老頭子要大辦壽宴?」李君玨冷笑起來,用兩根手指夾著燙金的紅色請帖看了一眼,「他真有這個閒情逸致,我在東十區生死一線,他還想著慶祝?要是這次我死在了那邊,不知道他是給自己辦壽宴還是給我辦喪事!」

    李微言撇了撇嘴,想起這些天自己的待遇,火上澆油地說:「爺爺眼裡現在就只有二伯和李微生,哪裡有我們啊!」

    「你錯了。」李君玨看來自己的兒子一眼,否定了他的話,「你爺爺眼裡只有你大伯,或許還要加上你四叔,你二伯算什麼?」

    「……你那時候還小,大概沒什麼印象。你大伯在世的時候,尤其是最後幾年,那才是李家最好的時候。李家雖然自握有造紙之術後就開始發達,但是直到了你大伯手上才算走到了巔峰。你大伯就像是天生該坐在那個位置的料,那頭腦,那手腕,讓人是又愛又怕:他若是肯幫你,你就是泥潭裡的泥鰍也能飛上天;他若是想整你,任你千般變化萬座後台,也能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真正的青出藍而勝於藍,莫說你老爹我,就連你爺爺,都不能不服,索性把一身的權利擼光了交給他。」

    「那幾年,咱們李家說出去的話,就是砸在地上的金子,擲地有聲,比總理府的發言管用多了。可以說是在整個泛亞,咱們家是呼風喚雨,鬼神避讓……現在能跟那個時候比?開玩笑!你說你爺爺眼裡只有你二伯,這話當你老爹面說說也就算了,說出去了怕人笑話你。不提你大伯在世的光景,你且去看你大伯留下的人:韓廣平,周崇,董禹,關響……那都是什麼人物?他們可都是你大伯一手帶出來或者提起來的。現在一個個誰不巴著捧著諂媚著,希望他們賞一兩分臉面。你二伯難道不想換幾個心腹坐上去,可這二十年來他動了哪一個嗎?你二伯啊,不過是撿了你大伯死後的便宜……哼,還整天人前人後裝大尾巴狼,誰服氣他啊?不過是看在你爺爺的份上給他個面子。其實在那些人眼裡,他跟你爹我都沒什麼區別,都是李家扶不上牆的爛泥!」

    「若要真說的話,你四叔雖然在李家不管事,只怕這些人對你四叔還肯多聽一句,就因為你四叔從小對你大伯就是言聽計從,不看僧面看佛面。」李君玨難得耐心指點自己兒子一回,「你可記住了,別在你二伯家的面前慫了,那都不是什麼好貨色。」

    李微言第一次聽見父親這麼耐心地講以前的老事,在大為驚訝的同時也又在內心生出幾分自負來:原來李微生那個傢伙的爹也不過是個不受重視的。在爺爺眼裡,只怕他也未必比我強多少,不過是佔著一個年長的位置而已!

    當下對自己的想法更加有信心。

    李君玨瞅著自己兒子這副表情,哪能不知道他心裡想的什麼,只是沒有戳穿他。

    眼睛掃過床頭的全家福,李君玨的目光停留了片刻。那是一張老照片,上面的四兄弟都還很年輕。挨著老爺子坐的男子最長,目光睿智,穩重如山,便是微微笑著也讓人覺得心生敬畏。

    可是那麼厲害又怎麼樣,最後還不是被人弄死了?李君玨想著,人一死,便什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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