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潛龍勿用 第二十八章 薦醫 文 / 一劍封喉
趙法師劍花旋舞,法袍鼓蕩,閃轉騰挪,袖飄襟舒,躍——刺——斂——送,招招式式,無不昭顯利落遒勁!
鵬飛素來喜愛武功,見趙法師這般輕靈劍法,便悄聲問身旁的鄭半仙,「鄭叔,趙法師這劍法,只是一種捉鬼拿妖的招式,還是確實有一定的真功夫?」鄭半仙毫不猶豫,悄聲道,「兩者兼而有之。所謂冥武一脈,互為相支,便是這道理……」鵬飛似懂非懂地「噢」了一聲……
忽然,東南處的矮燈,飄擺幾下,倏然熄滅了……趙法師一個箭步上前,一劍挑起,雙腳並跳,在燈盞上方,分展而開,身形呈一「大」字,左手一張黃符擲出,飄飄下落間,反手一劍削去,黃符齊齊斷為兩截……
「快,去點燈……」鄭半仙吩咐鵬飛,「把東南處那盞燈再點燃……」鵬飛一躍上前,手執火繩,在燈盞上一撩,火星濺起,東南之燈,瞬間又被點燃了!
鵬雲便問鄭半仙,「鄭叔,那燈為什麼會滅呢?」鄭半仙深吸一口氣,「這是有孽鬼橫穿,東南燈盞,形成域光,孽鬼見陽氣剛盛,便撲身過去,以陰煞之氣,將燈吹滅了……這時,法師上前以符條鎮守域光,再以木劍驅鬼,迫使孽鬼原路折回,不得逃脫。所以,須將東南之燈重新點燃,形成壁壘……」
幾番騰挪閃轉,躍身舞劍,趙法師已是額前亮亮,汗濕面頰,忽聽他喊一句——「架火,燒水——」坐在廚房灶頭的滿倉,便迅速將火繩,塞進乾燥細柴間,灶膛內頓時火光閃耀,火舌外舔。
趙法師站在方桌之前,平神斂氣,忽地將三尺桃木劍,高高直豎,擎於頭頂,兩眼緊閉,口中速念,「天饉欲朽萬古木,良泉汩汩慰災世,何得蒼生憐此心,惡鬼從此絕其路。讖語常新願為俗,祈頌如舊非古意,開闔陰陽斷奈何,長問黃泉再鶴唳……開——」劍尖一道線,半圓撲劃下,挑起黃裱一沓,疾速旋轉,仿若劍身之前,盛放菊花一般。猛然一停,一拋,黃裱張張分散而開,被劍身一撥,恰遇燭火,點燃之黃裱,復又旁落,再有未燃黃裱前飄……如此更迭,輪迴,續之……一時間,火光點點,熄熄燃燃,明明滅滅,亂花飛天,百鳥朝鳳……直看得眾人目瞪口呆!
眾人正看得目瞪口呆間,趙法師將劍一收,「呼」地後退半步,回身喊,「吳氏上前,燒紙——」吳氏聞言,趕忙將備好的一沓火紙、紙錢,抱於懷中,急沖沖地邁著三寸金蓮,走至供桌跟前,蹲下身子,將火紙攤開……趙法師挑起一張燃燒的黃裱,丟於火紙之上,火紙瞬間騰起火光……
這時,供桌兩旁的凳子上,一對童男童女圖樣,竟然兀自抖動了起來,別著童男童女的竹籤,彎彎折折,幾欲折斷,似有一雙手在掰動竹籤一般……
恰在此時,趙法師「嗨啊」一聲大喊,從法袍中掏出一布袋,帶口的細繩結,一抽便解開,轉手一劍,刺入布袋之中,上下攪動,左右橫貫,直將布袋口撐到了最大……
趙法師將布袋如網兜罩蝴蝶蜻蜓那般,向前一送,左下一轉,遂又扯回,袋口細繩立即一圈圈速纏,繩頭咬在口中,使勁一拉,將布袋牢牢系死了!
趙法師手執布袋,飛步直奔廚房,奔跑之間,眾人見那布袋竟然起伏鼓脹,凸來凹去,似有無數的小老鼠在內中躥動一般……此時,滿倉早已將鍋蓋大開,一鍋開水,正冒著珠泡,泛動不止。趙法師將布袋一下丟進沸水之中,右手桃木劍隨後跟進,劍刃抵住袋口,用力下壓,再下壓,翻騰的沸水,轉瞬將布袋淹沒。起初布袋上的凹凸之狀,也驟然消失……
「將火架大,燒——」趙法師長出一口氣,用手擦擦汗水。滿倉得了命令,將一把硬柴,在膝蓋上「卡嚓」一折兩半,用燒火棍在灶膛裡一陣搗捅,將硬柴架入灶膛,頓時,大火熊熊,烈焰滾滾,火舌撲撲……
王鐵漢幾步跟來廚房,見鍋中開水,撲跳濺珠,水泡迭續,而那布袋在水中,竟左右上下地翻轉不停,驚得不知如何言語……
大鍋被燒得極燙,鍋中之水,越燒越少,至最後,只剩下不到三碗左右的水了……
眾人趕來鍋邊,湊著去看,大驚——起先鍋中倒入的是清澈的井水,而今,一番燒煮,鍋中之水,黑如墨汁,油油淋淋,甚至散發出一種古怪的氣息:似楊桃、米泔水、玉米鬚子,又似河底淤泥、魚鱗、焦灰的混合氣息……
趙法師對滿倉說,「掏灰——」,滿倉便操起大鐵鏟,伸進灶膛之中,左右一撥,上下一合,前戳,抖一抖,掏出一鏟子草灰,「噗」地灑在鍋中,隨後,連鏟三鏟子,直將鍋中之水,完全用草灰吸乾了!
「唉……」趙法師將帽子摘下,對王鐵漢說,「你派人隨同吳氏,將此草灰、布袋,埋到吳氏當初進城的路上,盡量遠一些……」
此時已是深夜,為了安全起見,王鐵漢將所有徒弟,都派去隨同吳氏。
收拾完法事道具,趙法師和王鐵漢、鄭半仙,來到陳叫山的房中。陳叫山此時沉沉而睡,極為安靜,趙法師將一個三角形的紅色紙角,塞在了陳叫山的被褥底下,並掏出一截紅線,在四個床腿上,挨個綁縛了!而後,將陳叫山翻轉過來,脊背朝上,伸出右手食指,在陳叫山的脊椎骨,先是蛇形繞劃,而後戳點不止……
忙完這一切,趙法師長歎一口氣,對王鐵漢說,「王兄,你這位兄弟的冥邪,已經完全被驅,並且,我在院中各處,已布設機關,不用擔心再有邪褻侵擾。另外,他的身上我也布設圍障,任是諸般異象,也斷不會亂他心志,王兄盡可放心……」
王鐵漢、鄭半仙連忙彎腰拱手,向趙法師致謝!
「不過,實不相瞞,你這位兄弟,體內已中了虛邪潛毒,而且時日已久,毒氣擴散,經絡皆受其害,必須尋求良醫診治!常話說,冥道醫道,本為一道,我用冥道法力,將他週遭邪佞虛妄之象消盡,並布設圍障護體,只能保他心志清正,不再受其虛妄。但是,他體內之毒,必須以醫道診治,方能絕而除之……如若不能,只怕……」
王鐵漢起先以為,趙法師這一番法事,已然能救陳叫山,但聽了這一段話,彷彿一人剛從溝坎裡攀爬而出,卻發現,前方卻又是一百丈深澗……
「趙法師,既說是『冥道醫道,本為一道』,還望趙法師為我們指點迷津……」鄭半仙一臉迷惘與無奈,「之前請來一位老郎中,但人家卻說無法診治,要我們另請高明呢……」
趙法師看著陳叫山發青的嘴唇,轉而將目光挑起,看向鄭半仙,「若不猜錯,你們請的一定是城南新街的史郎中吧?」王鐵漢連連點頭稱是……
「史郎中此人,儘管年紀一大把,但實話說來,其醫道學識,實是淺陋,遇見得心應手之疾,便故意拿腔作勢,煞有介事,誇大病情,恐嚇病者及至親。若遇疑難雜症,自己未有信心把握,乾脆不予接診,免得名譽受損……」趙法師說到此處,唏噓一歎,「醫者仁心,豈能避禍趨福,豈能避重就輕,豈能為保名節,而處處決然,拒人於千里之外?便是我這冥道中人,也懂得這些道理,惜歎這史郎中,妄活半百啊……」
王鐵漢朝趙法師略一拱手,「那依趙法師之見,樂州城裡,還有哪位神醫,可以診治我兄弟之病呢?」
趙法師站了起來,背著手踱步,「以我之見,方今樂州城中,若論醫術,排其第一者,當是盧家藥堂的柳郎中……」
王鐵漢和鄭半仙,相互對視一眼,「哦」了一聲……
「這位柳郎中,本為江南人士,打小跟隨父親學習岐黃之術,後來,家中遭遇變故,家道中落,便改弦易轍,做起了小買賣。再後,因生意之故,前去上海,在船上醫治了一位洋人,洋人大喜,遂將柳郎中介紹於自己的醫生朋友,一來二去,柳郎中的心思,又回到醫術上來了,且是中醫、西醫並舉,兩相結合,醫術飛昇……有一年,盧家夫人去上海辦事,偶遇柳郎中,見柳郎中醫術精湛,卻寄人籬下,無力自己開辦藥堂,便熱情相邀,柳郎中感激不盡,便來了樂州……」
王鐵漢和鄭半仙,皆陷入了一陣沉思……
趙法師回身過來,看了看陳叫山的面色,將手在王鐵漢的肩膀一拍,「你這位兄弟的病情,須及時診治,不可拖延,倘若稍有遲疑,只怕是凶多吉少……我見他面色煞白,嘴唇青黑,脊背膚色亦異於常人,我雖不精通醫道,但可大致判斷——三日之內,若無良藥救治,待到三日一過,便是華佗在世,也是無力回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