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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潛龍勿用 第203章 陰毒 文 / 一劍封喉

    陳叫山醒來時,見自己躺在柳郎中的藥房裡,禾巧將一碗藥端了過來,「噗噗」地吹著熱氣,「快喝藥吧,趁熱喝,別涼了……」

    陳叫山坐起來,將一碗藥喝淨了,哈著氣,問,「二小姐怎樣了,燒得嚴重麼?」禾巧歎了一口氣,「臉被燒壞了,柳郎中說要用狼油治……唉,就算治好了,也不是以前的樣子了……」

    陳叫山看看整個藥房都沒人,只有他和禾巧兩人在,便壓低嗓音說,「禾巧,你曉得二小姐和寶子的事兒嗎?」禾巧一聽,將手指放在嘴巴上,「噓」了一聲,「你咋知道他們的事兒?這事兒只有我和夫人知道,連吳媽都不知道的……」

    陳叫山一聽,十分訝異,禾巧見周圍沒有人,便說,「自從有一回,寶子到楊賬房那裡支錢,夫人把寶子一問,夫人就全都明白了……這種事兒,夫人向來不說破的……」

    「既然都知道了,何不成全了他們?」

    「你想啊,不管咋說,盧芸香也是堂堂盧家二小姐,如果嫁給一個下人,盧家的面子往哪裡擱?」禾巧邊壓低嗓音,一臉唏噓無盡,「現在可倒好,一個毀容了,一個死了……

    禾巧說,當吳媽悄悄告訴夫人,二小姐兩個月沒來身子時,夫人便在心底猜測著,到底是誰和二小姐在一起,猜測來,猜測去,也沒猜測到寶子頭上去……但無論怎樣,這樣的醜事,不能傳揚出去,否則敗壞了盧家門風,那可是天大的事兒,不但晚輩當事者,要在盧家祠堂裡被臉上刺字,緊閉幽室,永無出頭之日,盧家長輩也要在列祖列宗牌位前剁手指,歃血懺悔,用鮮血書寫家族家規,以謝教養無方之罪!

    夫人無法斷定二小姐到底是不是懷孕,也不敢讓柳郎中給二小姐把脈,猶疑之下,快刀斬亂麻,將二小姐叫到屋裡,讓二小姐服下了一粒「盈血倒魂丸」,二小姐紅潮洶湧,夫人這才放下心來……

    「那她以後怎麼辦?」陳叫山又問。http://%77%77%77%2e%62%69%71%69%2e%6d%65/

    「還能怎麼辦……」禾巧仰頭看著屋頂,繼而視線平平,盯著藥房某處角落,不動不移,「夫人以後更會看管得更嚴,她只怕是連尋個短見的機會也沒有了……」

    陳叫山感慨著,歎息著,禾巧也感慨著,歎息著,末了,禾巧說,「其實,有很多事兒,我們以為別人都不知道,沒準別人知道得比我們還清楚,還多,只不過人家都裝作不知道罷了……這世上的人啊,有事的本無事,無事的卻有事,全都在人心裡……」

    陳叫山準備下床,禾巧連忙按住被子,攔著,「你躺著便好,西內院的人,都跟著駱幫主和侯今春進山去了,找紅椿木去了……」

    「太極灣過來的兄弟,也去了?」

    禾巧點點頭,「今兒天沒亮就都走了,昨個夜裡,魏伙頭就把乾糧準備好了,是夫人的意思……」

    「兄弟們都忙,我倒在這兒躲清閒……」陳叫山硬要起來,禾巧急了,一把按住陳叫山的手,「你先把傷養好再說,夫人說了,紅椿木那不算個啥大事兒,你陳隊長才是大事兒,你是盧家的寶貝哩……」

    柳郎中忽然進來了,見禾巧的兩手按在陳叫山的手上,趕忙一剎步子,準備又轉身出去,陳叫山卻喊,「柳郎中……」

    柳郎中只得笑笑,「哎呀,陳隊長你醒啦?我剛才在熬藥呢,得去看看,可別熬過頭了……」

    禾巧在陳叫山喊柳郎中時,趕忙將手鬆了,聽了柳郎中的話,曉得柳郎中話裡有話,臉有些燙:柳郎中向來做事情是有條不紊的,怎會顛三倒四,顧此失彼,來去無措呢?

    禾巧站起來,對柳郎中說,「陳隊長要進山哩,勸都勸不住,柳郎中,你說怎麼辦?」

    柳郎中原本一腳已經跨出了門檻,只得又跨進來,「陳隊長,你的身體是好,但侯幫主那箭頭上是有微毒的,你千萬莫大意,不要再到處走動了……」

    「叫山,叫山兄弟……」門外忽然傳來王鐵漢和鄭半仙的聲音……

    王鐵漢手裡提著一隻狼,狼頭朝下,灰色的狼毛刺啦啦的,「叫山,我聽說狼油能治燒傷哩,今兒一早在白崖村剛好打了一隻……」

    鄭半仙則提著一隻娃娃魚,用棕葉拴了,娃娃魚還活著,尾巴一個勁兒地抖,「娃娃魚治燒傷,功效也好哩,後生們在東渠裡抓的,回頭給你燉來吃……「

    柳郎中看見狼和娃娃魚,十分高興,連聲說著感謝的話,接過狼和娃娃魚,轉身出去煉油燉湯了……

    「王叔,鄭叔,真讓你們費心了……」禾巧端來兩杯茶,放到王鐵漢和鄭半仙身前的小桌上,笑著說,「陳隊長剛才還要出去呢,你們來的時候還正好,要不,還碰不上呢……」

    果然,王鐵漢和鄭半仙一聽禾巧的話,當下便急了,連連批評著陳叫山,你一句,我一句的,說得陳叫山無言以對了……

    禾巧幫陳叫山拉了拉被子,從桌上取過藥碗,便說,「王叔,鄭叔,你們在這兒聊著,我先出去了……」

    王鐵漢看見禾巧的背影遠去了,一巴掌拍在陳叫山被子上,看看陳叫山,又朝禾巧走去的方向努努嘴,「兄弟,咋樣?」

    「?」陳叫山一怔,「啥咋樣?」

    鄭半仙便連連地笑,「叫山,誰心疼你,體貼你,你看不出來啊?」

    陳叫山一下反應過來,卻不知該說什麼,一笑,用手揉揉鼻子,轉移了話題,「對了,吳嬸有消息了麼?」

    王鐵漢頭一低,看著地面,連連搖頭歎息,「唉,年饉熬過去了,老嫂子卻走了,我這心裡下不去啊……老嫂子來我這兒一趟,吃沒吃上,喝沒喝上,光受了些苦……」

    鄭半仙也唏噓不斷,「兄弟,她那人心眼小,想多了,你是啥樣的人,我清楚得很……吉人自有天相,兄弟你也不必自責了……」

    三人又聊了一陣,說起了船幫與紅椿木的事兒,陳叫山向鄭半仙請教說,「鄭叔,以你之見,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鄭半仙略一沉吟,說,「正所謂,欲抑先揚,欲揚先抑,欲曲則直,欲直而曲……以目今之形勢看,幕後之人,欲以紅椿木掣肘盧家船幫,其實只為淺表之計,因為來年的生意,無人能事先判斷其供需之缺口,或則大,或則小,或則平平,以盧家之財力,完全可以度過這一危機。由此,那一淺表之計,便失之於深,止之於淺,可謂彫蟲小技了。但以老夫來看,幕後主事者,採用的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之策,以拙搏巧,以愚治聰,他們的真正用意,在於挑起盧家之內亂……」

    內亂?陳叫山猛一怔近來一系列的事兒,處處存在著機心,侯今春因為劈船之事,懷疑自己和駱幫主,神秘的誣陷信,兩個太極灣兄弟的慘死,若再上溯而去,一夥梁州人以「木船底板冒充陰沉木」之由,抓住胡老闆等人貪財戀利之心理,步步引誘,層層設局……這一切之一切,恰如棋局,看似亂蜂採花,毫無章法,指東打西,忽左忽右,一番忙乎綢繆,只不過終了於紅椿木,以盧家之勢力,百年之積澱,區區一些紅椿木,怎能奈何掣肘得了盧家?可是,待開局開過,再往下看,再往深了看,樸拙之背後,可不就是潛藏著機妙嗎?平淡之下,可不就是孕育著風潮嗎?倘若不是,自己的肩膀,又是如何受的傷?

    「天下之事,莫過於人事,天下之寧,莫過於人寧,人事定,萬事定,人安寧,天下平。斷人之利,不如斷人之志,斷人之志,必先亂其心目,心目亂,表象便亂,表象亂,內質必亂,內質既亂,其志便頹而萎靡,萬事不及矣……」鄭半仙滔滔不絕地說著話,王鐵漢聽得有些犯暈,興許是昨夜聽聞陳叫山救火之事,一晚上沒睡好覺,便張了個哈欠,用手連連地拍著嘴巴……可鄭半仙一旦談玄論道,卻愈說愈有精神了,「人為天地之尊,天地為人之輔襯,莫說盧家家大業大,便是一個國家,其內質變亂之深源,亦自於人……因而,這幕後之人,必定覬覦盧家,一時之間,無法吞而得之,便想出這一陰計,由人起始,引發內亂,逐次破解,審時度勢,漸而奪之……「

    陳叫山微微頷首,對鄭半仙的話深表贊同,王鐵漢卻耐不住性子了,便問,「鄭兄,你就直接說,那幕後之人是誰,還有,叫山他們到底該怎麼辦?」

    鄭半仙平時多與王鐵漢下棋,早就對王鐵漢這般巷道裡扛竹竿,直來直去的性子,習以為常,便笑著說,「這幕後之人,尚需留待觀察呢……人家既然能使出這一看似樸拙愚魯,實則陰毒韜晦之計策,又怎會將自己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呢?」

    王鐵漢這下算聽得最明白,歎了口氣說,「這倒也是啊……」

    「老夫認為,既然別人以曲搏直,以拙搏巧,你們不如將計就計,奉陪幕後小人,將這一出陰毒之戲,慢慢地唱著……」鄭半仙進一步說,「要我說,盧家現在不妨就放出話來,高價收購紅椿木……另外,叫山你和船幫兩位幫主,多多溝通梳理關係,待交心交義,幾方都已明白事情利害時,不妨又假裝翻臉挑事……如此一番應下來,且看幕後小人的狐狸尾巴,會不會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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