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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潛龍勿用 第231章 鴻溝 文 / 一劍封喉

    盧家衛隊兵強馬壯,夫人頗感欣喜,說:年關近了,而今瑞雪兆豐年,來年定是風調雨順好年份,正月裡舞龍舞獅,可得好好鬧騰鬧騰!往年都是各鄉各寨、各村各堡的舞龍隊、舞獅隊、採蓮船隊、社火隊來樂州城,來盧家鬧騰,討綵頭,現今衛隊這麼多兄弟,盧家今年也要把這些耍耍搞起來!

    陳叫山一聽,當下拍了胸脯,說:離正月還有好久呢,從現在起,衛隊兄弟一定好好拜師訪友,精研技藝,絕對搞出個像模像樣的耍耍來,為盧家壯一壯聲威,討個開年好綵頭!

    天冷後,船幫在修補舊船,製造新船;伙房在準備過年所用的臘肉、醃肉、醪糟、柴禾;賬房在忙著搞全年盤算,以及來年預算,整天算盤撥得辟啪響;布衣房的老老少少們,忙著做厚棉被、厚褥子、皮帽、冬褂,以備最冷天氣的到來……整個看下來,就數衛隊最最清閒,陳叫山對兄弟們說,「收貨、碼貨、討債、追債,要麼到臘月,要麼到開春,現在咱不能整天吃閒飯啊,夫人要咱們搞個好耍耍,兄弟們有沒有信心?」

    面瓜、大頭、黑蛋人最好熱鬧,面瓜便高喊,「隊長,湫水都取的回來,搞個耍耍還怕啥?」大頭也吆喝,「太極灣都攻得下來,弄個耍耍,還不跟一二一似的?」

    孫子兵法上說,知彼知己,百戰不殆,要想把耍耍搞好,首先要弄清楚樂州全境,以及周邊洋州、梁州的耍耍高手,都是咋樣的水平,拜師學藝也好,未雨綢繆等對手也罷,有哪些高人奇人,陳叫山先得弄清楚了……

    知道這些事兒的人,很多很多,但陳叫山決定問禾巧。http:///

    禾巧一進了西內院,兄弟們便呼啦啦朝外走,並一個個高聲地地叫

    「隊長,你忙啊,我們出去練武了!」

    「隊長,我們出去找師父,回來可晚哩,你們慢慢聊……」

    「隊長,南柴房裡炭多哩,不夠了你自己添啊……」

    「隊長,竹茶葉筒筒裡裝的是炒青,木茶葉筒筒裡裝的是毛尖,你給禾巧沏啊!」

    七慶說話最陰陽怪氣,「隊長,你那門閂有些滑,那天我擦了松香的,你閂門要用大力,要不然門縫可大哩……」

    禾巧本就不好意思,聽了七慶的話,便順手揀了截樹棍,朝七慶丟去,「七慶,你不說話,別人當你是啞巴啊?」

    兄弟們都出去了,西內院就剩下了禾巧和陳叫山。

    「你這兒有酒沒?」禾巧忽然問。

    陳叫山想起那天跟禾巧喝酒的事兒來,不曉得那天禾巧是怎麼回去的,但一想起抱著禾巧,吻著禾巧時的情形,便覺著渾身都暖暖和和了一樣……

    「有是有,就是不多……」陳叫山笑著從牆上取下一個酒葫蘆,在禾巧耳朵邊一搖,禾巧說,「夠了夠了……」

    禾巧和陳叫山的關係,非同一般,盧家大院的人基本都曉得,但是,若不是杏兒那丫頭愛在禾巧跟前叨叨,禾巧還真不知道大家都曉得了。

    杏兒次為禾巧抱不平,嘟嚕著嘴巴說,「陳叫山他是啥人呀?弄啥都板著個臉,誰欠他兩升米沒有還似的……他是真不懂,還是假裝不懂啊,我看他望你時,眼睛裡都沒水……」

    禾巧便問,「啥是水?」

    杏兒一拳打到禾巧腰上,連連跺腳,「哎呀,真是的,就是……就是那種東西嘛!」

    「是啥?」禾巧繼續糊塗著,「是不是毛蛋眼睛裡裝水哩?」

    兩人打鬧一陣,末了,禾巧就歎息,「他就是那樣的人,他要不是那樣的人,他就不是陳叫山了……」

    現在,禾巧坐在陳叫山面前,端起一杯酒,剛抿了一口,抬頭一瞥陳叫山,陳叫山卻一口將杯裡的酒喝乾了,用袖子一抹嘴巴,問,「禾巧,你跟我說說樂州城每年正月鬧耍耍的事兒……」

    禾巧「唔」了一聲,將頭一低,看看火盆裡的紅炭,長長吁一口氣,轉而笑得燦爛起來,「這事兒你問我,可算問著了……「

    禾巧說,每年正月初五到十五,整整十天時間,樂州各處鬧耍耍的,全都匯聚到樂州城來,從早耍到晚,天天熱熱鬧鬧,鑼鼓家敲得震天響!舞龍的,舞獅的,採蓮船,水獸舞,河蚌舞,豬八戒背媳婦,大鬼小鬼背靠背,各家各處,都有絕活,皆是多年練習出來的功夫,吃的是個經驗老本!可惟獨社火,卻是不同,社火講的是一個創新,年年要有新玩意兒,老百姓才愛看。今年是「水漫金山」,明年繼續弄水,也得弄出個「哪吒鬧海」,今年是「三借芭蕉扇」,明年就算再弄火,也得換成個「臥龍借東風」,不重樣,才好玩……

    要說這鬧耍耍的個中高人,舞龍首推盧少爺的老丈人唐老爺,舞獅則是上元堡的龔、趙兩家,社火鬧得最有意思的,是小山王的高家堡,採蓮船耍得好的是三合灣的徐老爺和他閨女春紅……

    陳叫山一聽,當即一拍大腿,「那就搞舞龍和社火!」

    唐老爺是盧家的親家,自不用說,正好借此拜訪唐老爺!小山王高雄彪雖與陳叫山接觸不算頻繁,但二人神交非凡,你借槍給我,我就送紅椿木給你,豈是一般兄弟可比?

    禾巧說著話時,臉被炭火照著,紅撲撲的,再飲下兩杯酒,愈發如蘋果熟透,而一雙眼睛,又恰若葡萄,水格靈靈,看向陳叫山時,便如杏兒說的那樣「眼睛裡有水哩……」

    可陳叫山卻兀自仰頭看著頂,豪氣自信,心思全在鬧耍耍上了,「今年要好好鬧騰鬧騰,讓別人都曉得,我們盧家並不是光會使紅包,自己也會鬧耍耍哩!」

    這時,房門被一陣風吹開了,陳叫山起身去關門,剛走門口,卻看見二小姐來了……

    二小姐自被大火燒後,柳郎中雖用狼油敷療,但終究還是不能完全恢復如起先面目,所以二小姐現在一直罩著紅色的面紗……

    在常人眼中,二小姐本就瘋瘋癲癲,再受了火燒,容貌被毀,愈發不好尋婆家了。夫人為此倒也想開了,由著二小姐的性子來,她想幹啥就盡量讓她幹啥,但為了防止再有輕生之事發生,除了吳媽之外,夫人又安排了兩位丫鬟,專事服侍二小姐。

    禾巧見陳叫山立在門口,向外張望,便也跟了過來,一看,便探身招呼著,「二小姐好……」

    二小姐點點頭,紅色面紗上的一雙眼睛,略略露出笑意,而後又語氣平平地說,「你也在這裡啊?」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的,聽得陳叫山雲山霧罩,禾巧卻笑著說,「二小姐,你有事?」

    二小姐站在了雪地中間,白白的雪光,映照著她紅色的面紗,顯得她額頭愈外光亮了些,風一吹來,面紗起了皺,一下下地撫弄著她的眼睛,嘴巴處也一凹一凸的,沒有說話看起來也似說話一般……

    「你有事嗎?」二小姐反問禾巧。

    陳叫山和禾巧都一怔,不曉得二小姐到底想說什麼……

    「你沒事,能來,我也沒事,我就來了……」二小姐幽幽地說。

    這話顯得極為不友好,彷彿帶著刺,專朝禾巧扎,好似禾巧本就不該來西內院,或者,她盧芸香來了西內院,也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兒一樣,陳叫山和禾巧不僅不能訝異,還得專門歡迎一下似的……

    「二小姐,二小姐……」服侍二小姐的丫鬟秀秀,跑進了西內院,喘著氣說,「二小姐,你嚇死我了……原來你在這兒呢……」

    二小姐並不回頭看秀秀,卻說,「我又沒死,你嚇死什麼?」

    「二小姐……」秀秀聽了這話,慢吞吞走過來,拉了拉二小姐的袖子,「咱回吧,天多冷啊……」

    二小姐用手將紅色面紗朝上提了提,悻悻地跟秀秀走了……

    禾巧和陳叫山重新坐在火盆邊,禾巧長歎一聲,末了,說,「其實,二小姐也怪可憐的……」

    「你可能已經曉得的,二小姐跟寶子……」禾巧剛起了個頭,陳叫山便點點頭,「嗯,我曉得的……」

    禾巧說,二小姐和寶子有了私情,夫人其實有察覺,卻裝作啥都不知道……

    禾巧曾經勸過夫人,要夫人成全二小姐和寶子,可夫人卻說「丟不起祖宗的臉」,「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只要是姓盧的,哪有屈嫁的理兒?」,「自古姻緣,是講門當戶對的,門不當,戶不對,成全了也遲早會散了」之類的話……

    夫人以糖果為名,給二小姐吃「消胎盈血丸」時,禾巧是知道的,但禾巧做不了夫人的主,改變不了夫人的主意!所以,二小姐後來紅潮洶湧,禾巧忙著去和吳媽服侍二小姐……

    「她也許一直認為,她肚子裡的孩子沒了,夫人有罪,我也有罪!」禾巧無限感慨地說,「有些事兒,誰都不能做誰的主,誰都改變不了誰,所以,有些話,就永遠解釋不了……」

    禾巧說起了二小姐,忽地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她與陳叫山之間,那一層看不見摸不著,卻真真實實存在的一種隔膜、鴻溝,那麼薄,又那麼寬……

    禾巧喝了一杯酒,竟有眼淚下來了……

    陳叫山卻勸說著,「不求有諒於人,但求無愧於心……」

    禾巧聽了,歎著氣,眼淚越止不住,又伸手去酒葫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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