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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潛龍勿用 第233章 木龍 文 / 一劍封喉

    陳叫山出了少爺府,迎面碰見了丫鬟蓮惜,蓮惜挽著個小簸籮,放著些棉花和花布,像是從布衣房剛回來。

    「陳隊長好!」

    「你好……」陳叫山見蓮惜低頭與自己擦身而過時,便問,「對了,少奶奶去哪兒了?」蓮惜停了一下,說少奶奶去二太太那兒了。

    四小姐盧芸霞拿著一把小鏟子,正蹲在院子裡給金菊松土,猛一抬頭,瞥見陳叫山來了,歡喜得很,小鏟子一丟,連聲喊著,「娘,娘,陳隊長來了……」

    二太太正在跟少奶奶聊著做小兒衣物的事兒。二太太說,女人多做些小兒衣服、肚兜、虎頭鞋、飯圍等等小玩意兒,這叫「引兒」,有了引兒,女人很快就懷上孕了。

    聽見芸霞的喊聲,二太太連忙放下一個虎頭鞋的紙樣,站立起身,招呼著,「呀,陳隊長,稀客,稀客,快來裡坐……」

    陳隊長坐定後,便向唐慧卿說起了給唐老爺送禮物的事兒,唐慧卿說,「陳隊長太客氣了,你去我家,啥都不用帶,我爹保準歡喜得很哩!」

    唐慧卿說,唐老爺好年都不耍龍了,上回陳叫山取湫歸來,唐老爺說了一句,「這不簡單哩,得給陳隊長好好賀一賀……」就從倉房裡把龍找了出來,龍頭、龍皮、龍骨拾掇了半天,喊上唐家莊一些舞龍老把式,趕來樂州城耍了一回。回去後,唐老爺連說自己老了,耍得不好,對不住取湫歸來的那種喜慶勁兒……

    唐老爺一直想將舞龍的技藝,傳給唐慧卿的弟弟唐嘉中,可唐嘉中打小就斯文,不喜歡舞龍那蹦來跳去的勁兒,如今,唐嘉中去北平讀了,唐老爺就更指望不上了……

    二太太便在一旁順話,「嘉中那娃,斯斯文文,一看就是弄學問的人,讓他鬧耍耍,他肯定鬧不來嘛!」

    「大嫂,你給唐老爺說說,讓他教我舞龍鬧耍耍……」盧芸霞接了話,「我愛鬧耍耍哩……」

    唐慧卿笑得衣襟顫顫,「好啊,回頭我就跟我爹說,耍龍摔了跤,你可哭鼻子哦……」

    「你想學,誰敢教?」二太太瞪了一眼芸霞,「你到處打聽打聽,哪有女娃子家學舞龍的規矩?」

    也許是因為陳叫山在場,芸霞顯得任性膽大起來,「娘,規矩是啥?規矩不就是人定出來的麼?採蓮船也是鬧耍耍,採蓮船咋不讓男的去劃?娘,你說啥都是規矩,規矩這,規矩那,要不就是男的咋,女的咋,都民國了,男女有多大區別嘛?」

    「去去去,回看去……」二太太抬手將芸霞朝裡趕,「莫說民國,到啥時候都是男女有別,小娃家懂什麼?」

    「少奶奶,我想跟唐老爺學舞龍,你看行不?」陳叫山笑著問。

    「能成,能成,絕對能成!我爹保準高興……」

    「陳隊長,你有功夫,學舞龍肯定學得快!」二太太興奮異常,「開春後,咱盧家也能鬧個耍耍,多喜慶……」

    三人聊了一陣,陳叫山見唐慧卿身旁放著一個人參娃娃的肚兜,料想她與二太太在交流女紅之事,且又是關乎小兒衣物的,自己不便久留,便起身告辭。

    「陳隊長,你要有空,明兒一早就去我家,我正好也回去一趟!」唐慧卿將陳叫山送出了,陳叫山便連連說好……

    陳叫山來到街上,轉悠了一陣,忽地想到,禾巧曾說唐老爺和盧老爺皆愛古玩,兩人因為共同愛好,才結的親家。陳叫山決定到古玩店去看看……

    陳叫山來到德惠巷一家古玩店,剛一進店門,老闆見是陳叫山,受寵若驚,連忙為陳叫山讓座沏茶,連連說著,「哎喲,是陳隊長啊!陳隊長光臨小店,容某三生有幸,小店蓬蓽生輝啊……」

    陳叫山與容老闆一番寒暄過,便在店內轉悠起來,容老闆跟在一旁,陳叫山的視線只要停留在某個東西上,容老闆便一番詳細介紹……

    「陳隊長,這是定窯白釉蓮花瓶,北宋政和年間的玩意兒,你瞅瞅這芒口,多精細,你摸摸看,可比小孩兒臉蛋都光溜哩……」

    「陳隊長,這是石濤山水冊頁……你翻翻看,畫得可細哩,瞧瞧這款,再瞧這印,咱不是吹的,整個樂州城,咱這兒是蓋了帽的……」

    「喲,陳隊長,你眼光可真毒哩,這是南洋翡翠,玻璃種貨,蔥芯綠,老坑出的,瞧這水頭,嘖嘖嘖,真是亮到家了……」

    陳叫山看了一圈,也沒看到個合適東西,忽然,陳叫山看見貨櫃下方,擺著一個飛龍木雕,足有兩尺來長,造型頗為有氣勢……

    「陳隊長,這是黃楊木龍躍四海,前清嘉慶年間的,宮裡的匠人手藝,絕著呢!你瞧,這龍犄角,多精細,還有這龍鱗,換作一般師傅,能有這手藝?」

    「容老闆,這龍騰四海賣多少錢呢?」

    「喲,瞧陳隊長這話說的……」容老闆忙用抹布,擦拭著木雕龍,「陳隊長你要喜歡,就儘管拿去,能入得了陳隊長的法眼,我容某人臉上也閃光哩……」

    陳叫山見容老闆這麼客氣,反倒不知該怎麼說,轉念一想,如此好的一個黃楊木雕龍,容老闆怎會將其擺在貨櫃下面,而不是將其擺在顯眼處呢?

    「容老闆,我是真心想買這龍躍四海的,你就莫客氣了,開個價吧!」

    「陳隊長,你也莫再客氣,喜歡就拿去吧!」容老闆歎了一口氣,又說,「我曉得陳隊長,跟必悅樓的方啟聞方老闆,關係不錯!回頭你給方老闆知會一聲,就說我容某人心裡有愧啊……」

    容老闆說,當初陳叫山他們準備啟程取湫前,方老闆曾經約一些商戶,為取湫隊募集資金。方老闆一行人來到容老闆的店裡時,容老闆卻說,取湫?那都是老黃歷的事兒了,且不說取湫路遙,能不能取的回來,就算取回來了,又怎能擔保老天爺就會下雨,買賣人講究的是個實在,不搞那些虛頭虛腦的事兒……結果,方老闆沒說什麼,也就轉身走了……

    「實話跟你說吧,陳隊長……」容老闆搖頭歎息著,「當初你們去取湫,我就覺著十之**是取不回來的,又或者,我還懷疑你們隨便弄些泉水回來,糊弄糊弄……唉,我真是鼠目寸光,小肚雞腸,慚愧得很啊……」

    陳叫山見容老闆說話已然如此坦誠,料想容老闆也是性情中人,便說,「容老闆不必自愧,當初去取湫,我陳叫山心裡也是沒底的,抱著闖一闖、試一試的想法上路的……」

    「唉,後來你們取湫回來了,老天爺也下雨了……」容老闆將那木龍端了起來,放到了貨櫃上面,感慨地說,「有次,個老主顧來小店喝茶,說起你們取湫一路的不易,我越聽心裡越有愧啊……我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你陳隊長面前,我容某人無地自容呀!」

    「容老闆,你不必自愧,你心底之事,你不說,別人也是不知的!你既然與我陳叫山說了,便是你夠敞亮,夠開豁,同樣也令我陳叫山敬佩啊!」

    容老闆連連擺手,終於臉上有了笑容,「不瞞陳隊長說,就在你們取湫回來,老天爺下雨的第二天,我站木凳上擦灰,擦著擦著,不知咋地,這黃楊木龍躍四海,就從貨櫃上頭一下掉了下來,龍頭犄角正正就戳我胸膛上,我一把才抱住……」

    說到這裡,容老闆將衣服撥開了,「陳隊長你看,這傷口印還在呢!」

    陳隊長定睛去看那傷口印,如一個月牙兒形狀,雖然已痊癒無礙,但容老闆很瘦,胸膛上本就無肉,通過這月牙印兒,可以想像當時容老闆又多痛了……

    「這是老天爺責罰我哩,這是龍王爺痛斥我哩嘛……」容老闆將衣襟合好,「這不,我就把這木龍擺下面了,不敢往高裡擺,每天得擦個好多遍哩!」

    陳叫山又轉頭去看那黃楊木龍躍四海,整個龍身騰躍之狀,若一個「之」字,龍頭高昂,犄角頂前,有穿雲破霧,劈波斬浪之氣勢!龍目處的刀法,極為細膩,眼皮翻轉之線,靈動妙極,渾然一道,又細若髮絲。龍身之上的每一片鱗甲,皆依照龍身擰轉之勢,進行了巧妙處理,大與小,厚與薄,正與斜,片片各異,無一雷同!龍鰭和龍尾上略略刻劃了寫意的水紋,寫意技法與寫實技法,兩相輝映,呈現著四海蒼茫,海浪滔天之不凡氣象來……

    唐老爺一生舞龍,必定喜歡這木雕龍,對,就送這個給唐老爺!

    現在的問題是,容老闆堅持要送給陳叫山,以恕自己曾經的偏見和狹隘之過,而陳叫山堅持要掏錢,認為容老闆既然已經將心底之話,全然說出了,也就不存在什麼是非對錯了,買賣人開門做生意,都不容易,豈可白白拿走人家貨物?

    兩人推來讓去,最後找到了一個折中辦法陳叫山買了一對玉鐲,一幅朱耷的畫,黃楊木龍躍四海則算隨買而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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