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8章 任性 文 / 春溫一笑
開國公被三個兒子和無瑕圍著,眉飛色舞講給自己從前的功績,廳堂之中,常常是笑聲一片。常朝霞和常晚霞來了之後,更加熱鬧,「小朝,小晚,快過來,省得爹爹要再講一遍。」開國公見她倆進來,忙衝她們招掃手。
「爹爹,您今天這麼高興呀。」常緒笑道。
「你們的舅舅快要回來了,到時候爹爹就有人一起喝酒了!」開國公哈哈大笑。
常朝霞心中對蘭夫人、蘭家一直存著歉疚之心,「若不是因為我,蘭家怎會捲入儲位之爭?」聽說蘭將軍要回來了,她心虛的看了蘭夫人一眼,見蘭夫人微微笑著,很是歡喜的樣子,心裡更加難受。
蘭將軍這時候雖不是寂寂無名,但是,如今開國名將尚在,主帥還輪不到他。他展露頭角,是在元勳們相繼陣亡、病故、暴斃之後;建立起威名的時候,建立起功業的時候,也差不多就是他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時候……
「他上一世那麼悲慘,是因為我,還是因為他功勞太大了,功高震主?」想到這兒,常朝霞不由的有些迷糊。
上一世,蘭將軍是很突然的被錦衣衛抓了,短短的三天便被處死。其中的原因,常朝霞一直沒弄明白。那個時候,常朝霞在東宮病的很厲害,昏昏沉沉的。
「這一世,我是不是能提前對舅舅示警?譬如說,讓他收斂鋒芒?」常朝霞咬咬唇。何苦為皇帝賣命呢?他是如此的無情。與其立了不世之功,後來卻被皇帝殺了,還不如乾脆不立那個功勞,不搶那個風頭。
可是,他不搶那個風頭,我便沒有手握重兵的舅舅,在東宮豈不是更加孤立無援?常朝霞想到蘭將軍,真心覺得他不應該脫穎而出,韜光養晦最好,可是想到自己,又猶豫了。
開國公講自己的豐功偉績講膩了,講起小時候的事,「……我和阿弟,就是你們的舅舅,一起上山打獵。那年頭真是邪門,不光田里不長莊稼,山上野物都少!我和阿弟折騰了半天,一隻野物沒見著……回到家,飢腸轆轆,家裡只有一碗粥,我喝半碗,他喝半碗……」
開國公語氣低沉下來,「……後來我才知道,家裡只有一碗粥了。夫人她,還餓著肚子……」
原本興高采烈的兒女們,都變了臉色。常紹是跟著蘭夫人吃過苦的,握住蘭夫人的手,低聲說道:「娘,我會孝順您,往後讓您過好日子。」從前的那些苦,再也不會了。
常緒、常縉和常朝霞、常晚霞真是自打記事以來便生活在錦繡叢中,雖知道自己的父親出身寒微,卻沒想到他和夫人從前竟是這樣的苦日子,都愣住了。
常緒暗暗苦笑,「她還一直忿忿不平,覺著自己生了我這個二公子,便該高人一等。拿她和夫人比比,身份上天差地遠就不說了,這情份,怎麼比?爹爹和夫人是患過難的啊。我得勸著她,讓她本本份份的,少惹事。」
無瑕呆了一會兒,眼淚流了滿臉,「我娘餓肚子,不要,我的飯全給她吃……」拜師八戒
想到蘭夫人餓肚子,無瑕心疼極了,泣不成聲。
她眼淚汪汪的看著蘭夫人,哽咽道:「娘,您太可憐了。」
她覺得蘭夫人可憐,可蘭夫人看著過去的苦難不算什麼,看到寶貝女兒的眼淚卻受不了,覺得嬌嬌這含著一包眼淚的小模樣快心疼死人了,忙衝她張開胳膊,「無瑕小姑娘,快別哭了。來,娘抱抱。」
開國公也紅了眼圈,伸手抱起無瑕走到蘭夫人身邊,把無瑕遞到她懷裡。無瑕偎依在母親懷裡,哭的更傷心了,「娘,我今天晚上不吃飯了,全留給您……」蘭夫人輕輕拍著她,哽咽了,「傻孩子。」
「你也真是的,好好的,跟孩子們說這個做什麼?」蘭夫人嗔怪。
開國公在她面前蹲下來,溫柔的抬頭看著她,「孩子們總得知道,咱們從前過的是什麼日子。」
他們還應該知道,你為我做過什麼。
蘭夫人鼻子酸了酸,笑道:「好好的,今天閤家團圓,說這些往事做什麼?都坐下吧,開飯。」她拿出帕子小心翼翼替無瑕擦著眼淚,柔聲道:「別人都吃,無瑕坐一邊看著,好不好?你的飯要留給娘。」無瑕回過味兒來,摟著她的脖子不依,「不要!」
「無瑕後悔了?」蘭夫人低頭蹭蹭女兒嬌嫩的面頰,微笑問道。
「沒後悔呀。」無瑕不承認。
「那你真的說過,今晚不吃飯了,留給娘。」蘭夫人聲音溫柔似水。
「娘壞。」無瑕小腦袋在母親抱裡亂拱,不依。
撒嬌的樣子,逗的大家都笑了。
是眼中含淚的笑。
這晚無瑕格外眷戀蘭夫人,晚飯後也不回房,一直纏著蘭夫人,在母親懷裡睡著的。
蘭夫人打發無瑕睡下,責怪起開國公,「看看,你害的閨女哭了一場。」開國公撓撓頭,「夫人,閨女哭的我都碎了。你再說,我更難過。」蘭夫人歎了口氣,沒再嘮叨他。
無瑕睡安穩之後,蘭夫人要出門,「我有話跟先生說。」既然知道方磐在尋找「師妹」,沒有瞞著陸先生的道理,肯定要告訴她。
開國公跟著站起身,「夫人,我送你去。」順手拿起桌上的棋盒,「到了之後,我自個兒跟自個兒下棋,等著你。」蘭夫人見他這樣,不由的笑了笑,「隨你。」兩人並肩出了門。
到了陸先生居住的清蘅居,開國公果然找了個僻靜的廂房坐下來,拿出棋盒,自娛自樂。蘭夫人則是被陸先生請了進去,沏出今年才下的
的嚇煞人香,碧瑩瑩,香噴噴,沁人心脾。悲劇顛覆記
一邊喝著茶,蘭夫人命丫頭們全都退下,把在孔家的事一一說了,「……那人名叫方磐,拜託我弟妹的兄長,要尋找在懷遠失散的師妹。」
陸先生手中捧著茶盞靜靜坐著,熱氣氤氳上來,她原本欺霜賽雪的面頰上泛起一層淺淺淡淡的粉暈,如異花初胎,清麗難言。
蘭夫人不由的眼睛酸了酸。陸先生多好的姑娘,三年多了,一直安安靜靜的,莊重自持,方家人沒長眼呀,這麼好的姑娘,竟然不知珍惜。
「如今只看你的意思。」蘭夫人低聲道:「那姓方名磐的小子,今天我見了,生的實在是好,秀美出眾,如謫仙一般。你若拋不下他,我自有法子讓方家退不了婚,乖乖的娶你進門……」
「不會。」陸先生從沉思中醒過來,聲音溫柔平和,「我和方磐,不過是尋常師兄妹而已。夫人,我對他並無異樣情愫。」
蘭夫人暗暗鬆了一口氣。
陸先生平心靜氣,「婚姻之事,總要你情我願方好。一場大亂過後,陸家只剩了我一個孤女,方家也只有方太太和方磐這對,算得上是孤兒寡母吧。方太太素來好強,沒了丈夫和長子支撐門戶,自然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小兒子身上,盼著他努力上進,光宗耀祖。她的想法,大約是讓方磐先高高中了,然後攀個貴女做兒媳,方磐有岳家拉扯,前程更好。夫人,這想法雖粗俗了些,卻也是人之常情,我並不怪她。」
陸先生輕輕笑了笑,「只要她把婚書好好的還我,我真的是不怪她。」
蘭夫人陪著陸先生到九回巷的當天,只知道方家悔婚,還沒聽說婚書的事,這時才知道詳情。
蘭夫人柳眉倒豎,「又要悔婚,又不還你父親親筆寫就的婚書,這是什麼意思?未免欺人太甚!」蘭夫人霍的站起身,「我這就讓人打上門,看她敢不還!」這什麼方家也太無恥了吧,見姑娘家潦倒了,便要悔婚,這已是很不要臉了,居然還賴著婚書不還?呸,不就是欺負陸先生一個孤身女子,拿方家沒辦法麼?要是陸家長輩還在,找上門去,方太太敢不敢這麼不講理?
我得讓她知道,陸先生不是一個人!
蘭夫人氣沖沖的揚起手,便要張口叫開國公。
陸先生心中感動,忙站起來,拉住蘭夫人,「夫人,那方太太不還我婚書,倒不見得是混賴,我估摸著,婚書不在她手裡,應該是方磐收著。」
蘭夫人不屑,「她不是方家的老大麼,不是很能當她兒子的家麼?怎麼著,婚書在她兒子手裡,她竟要不出來?」
寒磣了方太太幾句,蘭夫人被陸先生柔聲勸著,又坐了下來。
陸先生遞給蘭夫人一杯熱茶,「夫人,方太太最為盼望的事,不過是方磐高高中了,好光耀門楣。如今科舉在即,她不想在這個時候和方磐爭吵罷了。」重生成渣夫之女
退婚,應該是方太太的意思,方磐並不同意。
不過,他同意或者不同意,無關緊要。婚姻大事,聽從的是父母之命。
陸先生只想等到會試過後,把婚書要回來,自此之後,便和方家再無瓜葛,「……不瞞夫人說,先君在生之時,和方伯父交情甚篤,方伯父待我也一向寬和。方伯父若泉下有知,也願意方磐舉業有成吧?夫人,我不願在方磐會試之前,讓方家母子爭執不休。」
蘭夫人見她心意已決,歎道:「你的事,自然是你說了算。我已跟孔家舅爺說了,不許他洩漏你的行蹤。」
「多謝夫人。」陸先生欠欠身子,感激說道。
「咱們什麼交情,你還跟我客氣呢。」蘭夫人嗔怪。
兩人相視一笑,心中均是溫暖。自從陸先生被嬌嬌和蘭將軍救回家,這三年多的光陰相處下來,蘭夫人和陸先生已是相知甚深。
「那起子爛污人,不必想他了。」蘭夫人交代,「我雖讀書不多,道理卻是懂的。過好自己的日子是正經,別的都是胡扯。」
陸先生含笑,「您說的對極了。」
蘭夫人本想再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卻又嚥了回去。
年輕人的事,讓他們自己想法子去。
「兩個人在一起過日子,對脾氣是最要緊的,身份地位,還在其次。」蘭夫人臨走,微微笑了笑,「若有人對你示好,只看自己喜不喜歡,不必顧忌太多。」
「我省得。」陸先生笑。
蘭夫人告辭中,腳步輕快的出了門。陸先生送她到門口,只見她才出去,開國公便從廂房躥出來了,「夫人,話說完了?我棋下的不順,快悶死了。」蘭夫人轉過頭,關切問道:「很悶麼?」開國公語氣軟了,「也沒有很悶,一點點,一點點。」兩人一路說著話,消消停停的走了。
陸先生看著他們的背影,笑意盈盈。
夫人和開國公是這樣的,真好。
緩步走到院子中,陸先生仰頭看著夜空中一閃一閃的星星,微微笑了。夫人是真性情的女子,所以她才會說出「只看自己喜不喜歡」這樣的話,她確實是一片好心,只是,我哪能只看自己喜不喜歡呢?任性到那個地步,要有依靠才可以。
門當戶對、才貌相當的兩個人,是最好的。若是一個太高,一個太低,太低的那個總要抬頭仰望,總要心存感激,豈不是會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