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旌旗如歌 第66章 這一刻 文 / 我心橙色
在這麼多年足球生涯中，杜昔從未這樣窘迫過，也從沒有這樣拚命過，今天，沒有任何選擇，只能把自己會的，不會的，血液裡埋藏的東西全都拼出來。
萬般無奈下，杜昔在剛才選擇了蠻幹，沒有思考，沒有計劃，沒有策略，就像個愣頭青頭腦發熱那樣的蠻幹。
但，偏偏成功了？
翻修過數次的奧紐體育場漂亮且先進，雨中的看台依然沸騰，比賽到現在，杜昔大腦似乎都停頓了，此刻腦海裡哪裡還記得起方正和吳麟的囑托，哪裡想得起希丁克那海量技戰術，看看眼前空空的韓國隊大門，杜昔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0比2。
一隻大手探到杜昔面前，杜昔一拉這只骨骼分明的手，站起來。
嘴唇外一圈都留著濃黑鬍子的鄭智抱了下杜昔，表示慶賀與鼓勵，「我來罰吧。」鄭智語氣依然簡短。
韓國隊禁區裡現在有點混亂，韓國球員們圍著指向點球點的裁判，力圖施壓改變判罰，中國隊前場球員們都跑了上來，這是一個契機，一次改變比賽的機會。
杜昔看著鄭智，心裡略一猶豫，點點頭，拍拍老大哥肩膀，退出禁區。這個點球至關重要，如果把落後拉回到一球，那麼中國隊還有扳平的轉圜餘地。鄭智主動選擇了擔負這個責任，去承受主罰點球的巨大壓力，雖然杜昔自己也想罰這個點球，但客觀上，自己需要緩一緩。
來到禁區外，雨點依舊一滴滴打在臉上、身上，杜昔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體情況，不太妙。在雨裡踢球身體消耗比平日裡更大，今天自己還能堅持多久？80分鐘？還是90分鐘？
然而，眼前的比分告訴杜昔，對於中國隊和杜昔，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終場哨吹響那一刻，場上兩支球隊裡誰能留在悉尼步向最後的決賽。
除了主罰點球的鄭智和韓國隊門將鄭成龍，其他人都被裁判驅趕出禁區，鄭智把足球重重往地上一擺，退後。作為球壇化石一樣的人物，鄭智親身經歷過中國足球最痛苦的十年，踢過不少大賽的現任國家隊隊長，心裡的感觸和波瀾也許比誰都多。
然而，老大哥挺住了，鄭智在裁判吹響哨後，兩步助跑，一腳把球踢進了球門右下角死角。
鄭成龍飛身撲救，但他身形只下去到一半，足球就闖進球門網窩。
杜昔和身旁其他中國隊球員連忙湧向鄭智，中國隊還沒有死！機會還有，我們還有打敗韓國人的空間！
看台上，現場的中國球迷大都先長長舒了口氣，這才開始歡呼，這場球前30分鐘太嚇人，大家都像是假死了一次。
「杜昔好樣的，鄭智好樣的，」不少球迷都吼起來：「還差一個，還差一個！」
1比2。
「我沒事兒了，」在醫生護士圍繞下，病床上的張教練忽然響亮冒出這麼一句，嚇了全屋人一跳，老人驟然精神，一下坐直，張老乾瘦的手扯向氧氣管：「別給我插這個，我沒事兒了！」
退在一旁的吳麟眼角喵著電視，剛想跟張教練兒子明哥說上兩句，這下兩人都嚇了一跳，連忙圍向病床，
「爸，你別亂來。」
「師父，等等！」
球場邊，韓國隊主教練在跟助理裁判又理論了幾句，回身抱起手，一雙眼睛盯向中國隊的杜昔。
這支中國隊裡，杜昔的作用顯而易見。
「杜，下半場韓國隊應該會派人跟著你跑。」
上半場結束後，中國隊更衣室。
簡短沖了個熱水澡，杜昔在座位上一邊換新一身球衣，一邊聽著中場佈置，可翻譯口中的這句話讓杜昔有些哭笑不得。這場球，在不得已情況下，杜昔多次選擇了過人，而屢次的腳下花活早引起了韓國人注意。
杜昔望向希丁克，現在時間分秒必爭，你跟老子說情況有個求用，重點是解決辦法吧？
希丁克也在用乾毛巾擦頭髮，老帥也看了看杜昔，側頭跟翻譯說了幾句。
「杜昔，下半場，你需要更加努力！繼續找機會自己突破。」
尼瑪！杜昔看了看自己被撞青了一塊的左腿，以及撞烏了一團的右腿。
「碰！」更衣室門被撞開，領隊抱著一大堆毛巾衝了進來：「大家趕快擦乾，讓身體熱著，千萬別冷。」
半場的中國隊更衣室，一片混亂。
「下半場，怎麼辦呢？」自從扳回一球，張教練就莫名其妙地恢復了精神，老人現在已經可以半靠在病床上，看著電視裡的精彩回放，開口說話：「下半場，不好踢啊。」
「下半場我們是有機會的，」眼見師父忽然好起來，吳麟也放鬆了些坐在床邊，更專注地思考著球賽。大球星皺著眉頭思索著，1比2，還有戲，只是不知道希丁克這老狐狸發現沒，杜昔創造那個點球的過程，不就是……
只是，這樣的話，本就體能有問題的杜昔能堅持下來嗎？
結束中場休息走向球場，杜昔心裡難免有點毛躁，在最關鍵的半場休息裡，希丁克沒能拿出妙招，除了重點叮囑後防線幾個要點外，就是叫自己繼續突破。
經驗累積出的直覺告訴杜昔，這絕不是什麼好兆頭。照常理，一隻要奪冠的球隊，一支能勇闖過半決賽的球隊，在這樣的時刻應該是士氣十足，朝氣蓬勃，有著充足的幹勁，還有多種解決困難的辦法。
而現在，中國隊有的，會的，基本上已經在這屆亞洲杯前面比賽展示過了。失去吳麟後，客觀上，中國隊進攻方法單調了許多，對手們卻在暗處，充分地研究著中國隊。
被吃透的中國隊，還能怎樣？
現在的國家隊，教練組，莫名有些亂。
這樣的勢頭，是——
重蹈覆轍，止步半決賽的勢頭？
這樣的疑問，在忽然寧靜的走廊裡滋生，讓杜昔渾身一顫。
當然，寧靜很快就被打破，走廊另一端，歡樂的笑聲響起，兩個韓國球員打笑著跑了出來，接著一個接一個精壯的，看起來勁頭十足的韓國球員們魚貫而出。
比起有些沉默，有些慌亂的中國球員，誰更像勝利者？
杜昔像個人流裡孤獨的陌生人，與這些嬉笑振奮的傢伙擦肩而過。
來到球場，雨終於小了些，澳紐體育場草皮下的排水系統還算不錯，在杜昔踩上草皮時，發現積水少了不少。
下半場，僅有45分鐘的下半場，還落後一球，時間如此急迫，可眼前的一切，中國隊，紛亂的看台，烏黑的天空，
都讓人有種不舒服的感覺。
亞洲杯半決賽，最後45分鐘的時針開始轉動。
中國隊開球，依照希丁克在更衣室的佈置，全隊立馬展開陣型，壓了出去，比分讓中國隊只有進攻一條路可以選擇。
球在簡短分邊後，倒回中路杜昔腳下。
杜昔控球，略一猶豫，傳嗎？今天中國隊兩個邊路始終沒有打開，單前鋒郜林在韓國隊禁區孤掌難鳴，而中路的鄭智和趙旭日防守任務太重。帶嗎？又帶往哪裡呢？
控球走了幾步，面對迎面逼搶過來的韓國隊鞋釘，杜昔一咬牙，罷了，今天只有強來，找韓國隊犯規，找定位球！
念頭一定，杜昔驟然變速，身上一個虛晃，腳下更快地把球往韓國隊空隙裡帶去，
又一個韓國隊球員上來，杜昔腳下把球一拉，連人帶球轉身，
一隻腳不知從哪裡卡了過來。
這畢竟不是業餘比賽，不是球性熟就可以一直帶下去的場子，一記黑腳從杜昔完全沒注意到的方向踢過來，
杜昔腳上一痛，倒地。
哨聲沒響。
「哎？」
「哎！」
看台上不少中國球迷不滿地吼了起來，杜昔在韓國隊半場被踢倒，韓國隊斷球反擊，裁判沒有作任何表示。
杜昔在地上摀住腳，這一次不是假的，這輩子，杜昔在球場上倒下過無數次，其中絕大部分是順勢演戲，但臨到真的痛得在地上爬不起來時，比賽卻依然流暢進行著，
杜昔像只受傷孤鳥，在韓國隊半場捲成一團。
韓國隊飛快把球發展到左路，攻擊向中國隊右後衛張琳芃，而就在中國隊擠向右路防守時，韓國隊一記橫越球場的橫傳飛向中國隊另一側。
「糟糕！左後衛失位了！」看台上有球迷叫起來。
接下來一幕如此熟悉，左路空擋，中後衛補位不及時，韓國隊孫興民殺入禁區，一腳低射，
危機時刻，中國隊門將方旭倒地奮勇一擋，用左腿擋住了打向死角的足球，
韓國金甫炅在中路閃出，迎球補射，
方旭連滾帶爬從草地上騰起，單掌再次神奇地擊中了足球，
足球滾向一邊，
奮勇回防的中國隊隊長鄭智終於搶在其他人之前趕到，大腳解圍，
可不曾想，雨水裡的草地讓鄭智腳下一滑，
解圍變成了怒射，
足球打得中國隊球網飛起，方旭第三次跳了起來，但終究沒有擋住進球。
遠端，杜昔咬著牙剛在地上坐起來，就看見了韓國隊球員們奔跑著歡呼。
一滴雨滴打在杜昔臉上，隨之而來的，是絕望感。
下半場剛剛開場，韓國隊再次一記重拳，把比分重新拉大到兩球。
1比3，杜昔帶球失敗被截，中國隊後防線失位，上半場才罰入點球的隊長鄭智烏龍……
這是最終了嗎？歷經這麼久，命運給予中國足球，給予看台上那些風雨裡的球迷，給予在草皮上奮戰的球員們，依舊還是戲弄和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