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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七十四章 大當家的不容易 文 / 胡壹刀

    亨通倒霉了,而威遠和濟通鏢局跟著順風鏢局這棵大樹乘涼,走上了發家致富之路。李善長和管龍之亦是意滿心足,想起之前被亨通鏢局逼得幾乎喘不過氣時的窘境,不禁大快人心。

    然而,他們的大靠山張翠山卻沒他們那般滋潤,而是被一件事給嗝應住了。

    一個月以前順風鏢局有八名鏢師被黑水寨中人所殺,死者的家屬扶老攜幼找上門來了。

    其實,之前張翠山已經通過順風鏢局的名義發下去撫恤金了,每人三百兩,並承諾每年還按一定比例給他們的家裡分紅,可是這些苦主哭著喊著要報仇,不把兇手辦了誓不罷休,這不,又來了。

    領頭者五十來歲一老漢,走路一瘸一拐,據說是腿被元兵給打斷了,幹不了農活,全靠這個兒子養家。

    後面帶跟著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少婦,抱著一歲多的孩子,肚子微微隆起,看樣子還懷著一個。

    最後墊底的看上去更慘,一個八、九歲小男童扶著一位顫顫微微的老人家,這位據目測少說也有七、八十歲了,老眼昏花,都快睜不開了。

    進來一屋子人,見到張翠山二話不說,撲通全跪下了,嘴裡還喊著求大當家作主。

    「八位鏢頭的事我也很難過,各位是不是覺得咱們鏢局的撫恤給的不夠,我可以再加一些」張翠山的聲音很是溫和。

    「大當家,撫恤是一回事,我們希望能夠嚴懲兇手。」帶著的老漢義正嚴辭。

    「八名鏢師不幸遇難後,我大哥知道此事,連夜上了黑水寨,單槍匹馬殺了兩百多號山賊,已經給他們報了仇啊,你們怎麼還拿這個借口說事。」段默跟這些人相熟,說話的時候自然也不用有什麼顧忌。

    「少總鏢頭,這事我們都知道,大當家的勇武過人,又義薄雲天,可是我們今天要算的是內賊的賬。」

    「內賊?你是說咱們鏢局裡有人為山賊通風報信?這人是誰?」段默聞言皺了一下眉,對於告密的人,他向來是最為痛恨的,當初於貴向華家告密,害死了他的父親,至今說起來還是咬牙切齒。

    「還能有誰?我們的鏢師們哪個對大當家的不是忠心耿耿,告密者肯定是沒腦子的死胖子。」董老漢說話真夠損,此言直指劉福通。

    其實聽到這裡張翠山的心裡已是最明白不過了,這幫人排外心理嚴重,自己也算為他們做了幾件大事,勉強被接受,那這話擺明了是針對劉福通了。

    「我來這裡也有個把月了,一直兢兢業業的走鏢護院,我幹過什麼了?」劉福通也不是傻子,忍不住出言反駁。

    「你敢說你沒給他們通風報信?」董老漢並不懼怕劉福通,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吃準了小劉不敢動粗。

    「我這兄弟雖然有些直性子,但為人仗義,事事以俠義之道自持,還不至於做出這種事。」張翠山禁不住出言維護劉福通。

    「我們有證據,還是人證。」董老漢說罷連拍幾下手掌,兩句鏢師走了進來。

    「大當家,我們兩個曾跟著劉福通去亨通鏢局,他和崔連植說了不少咱們鏢局的事,這些我們都記下了。」說話的是當初跟劉福通去亨通的羅鏢師。

    看來小劉還真不得人心,這兩名鏢師你一言我一語將劉福通在亨通鏢局說的話重複了一遍。

    張翠山越聽臉色越差,虎著臉問劉福通:「他們說的可有假?」

    小劉的性格是自命不凡,卻又經常被人看扁,他無時無刻不想著做成件大事,改變他在別人眼中的形象。

    只是這一刻,劉福通覺得自己很受傷,自己努力去做的事得不到別人的認同,是來自於精神上的壓力,他有些迷茫了。

    「當時我不知道崔連植跟黑水寨有瓜葛,而且又喝大了」小劉此時方知是自己的嘴巴惹了禍,不僅貪吃,還沒個把門的。

    董老漢當下忍不住對劉福通怒道:「別跟我說你是無辜的,正是你的這張嘴,它奪走了我們的親人的性命!」

    說到激動處,董老漢眼圈都紅了,手指著小劉的鼻子不停地顫抖,若不是知道打不過劉福通,恐怕這會兒早就撲上去對其拳腳相向了。

    「男子漢大丈夫,要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咱們鏢局的事是我說給崔連植的,可我」小劉很是光棍,直接承認。可他摸不透該擔多大的責任,萬一要他抵命可是心有不甘。

    見小劉口服心不服,這些苦主心裡的怒火反而比剛才更盛了幾分。

    「大當家,我們這些可憐人沒本事,只求你能給大傢伙做主!」董老漢不顧自己的老瘸腿,又給張翠山跪下了,那些人自然也跟著跪。

    這些苦主雖然說是以張翠山馬首是瞻,其實卻是給他壓力。

    可張翠山卻又不得不出這個頭,可劉福通跟隨自己以來雖然能力有所不及,可是押鏢的時候一向盡心盡力,讓他開這個口,可還真不容易。

    此時的張翠山年未滿二十,還是真性情,讓他說違心話還真難。

    「各位,此事尚需追查,劉福通只是不太懂人情世故,他為人並不壞,被有心人利用了而已,他還年輕,我認為應該給他一次機會。」

    「而且,這件事我也有責任。」張翠山開始把事往自己自上攬。

    「大當家,你這樣偏袒自家兄弟又何以服眾?」劉福通拜張翠山為大哥的事,這裡沒人不知道。董老漢拿這個說事。

    張翠山一聽這話怒了,兩隻眼睛都能冒出火來,第一個念頭就是挽起袖子揍人。不過身為鏢局的大當家,他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般百無禁忌,要考慮的東西還真不少。

    而且這幫苦主不是老人,就是孕婦和孩子,張翠山也下不了這個狠心,可是這個老瘸子咄咄逼人,事情總該有個結果,只要對得住自己的良心就行。

    想到這裡,他豁然開朗,但一絲苦楚卻又從心底蔓延開來。看來也該做個取捨了,雖然這個過程是痛苦的。

    「二弟三弟隨我到內堂,董老伯,你作為苦主們的代表也一起吧,咱們開誠佈公,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張翠山說罷當先走了進去。

    「大當家,你打算怎麼處置這個劉福通?」董老漢步步緊逼。

    「你既然說要報仇,好!那我問你,害死八名鏢師的罪魁禍首是哪個?」張翠山進了內堂之後,口氣頓時變得不客氣起來,毫無方纔的猶豫不決。

    「你說什麼?」張翠山一火,董老漢的底氣頓時沒有了,他心裡有數,眼前的這個大當家可不是好惹的,他遷就自己是因為看著這幫人可憐而已。

    「既然你不明白,那我就給你三個選擇,劉福通、崔連植、黑水山賊,你說這三者哪個該負這個責任?」

    「崔連植若是沒有貪念的話可以不告訴黑水寨的人。」這回董老頭的回答還算老老實實。

    「黑水寨的人若是沒有殺心完全可以活捉咱們的人。」這次說話的是於洋。

    「劉福通呢?」張翠山接著又問。

    「劉福通若是有腦子的話,自然不會將咱們的行動告訴崔連植。」這回是董老漢說的。

    「你這是血口噴人!」張翠山一聲怒喝,將手中的茶杯子狠狠的摔在地上,然後以近乎咆哮地道:「他告訴崔連植什麼了?他從亨通鏢局回來之後我們才臨時做的決定!這又關劉福通什麼事?」

    「死了八個人,總得有人擔責任吧!黑水寨勢力不小,而亨通與官府有故,這兩個人你們惹不起,柿子揀軟的捏,這才把矛頭指到小劉的頭上,他是被冤枉的!他與你無怨無仇,你為何死咬著人家不鬆口?」

    不等董老漢再開口,張翠山沉著臉慢慢地道:「董良,二十三歲,與馬家女私定終身,女家門檻高,要的禮金自然就多了一些,於是乎這位董鏢師不顧道義,動起了歪主意,鋌而走險。」

    他說到這裡,董老漢的臉色頓變,再也站立不住,腿一軟癱倒在地。

    「也算你兒子命苦,還沒拿到告密錢就喪了性命,我原本還以為是他個人的行為,家人並不知情,所以不yu在家屬的傷口上再撒一把鹽。可如今看來你也知道這件事,為什麼還要污蔑好人?」張翠山痛心疾首。

    「罷了,這件事到此作罷,告訴那些苦主,撫恤金我一文也不會少給,另外除了我們四人之外,我不想第五個再知道此事。你出去吧。」張翠山擺了擺手,他真不想再看這個董老漢一眼了。

    「竟然有這種事,看來我們是冤枉小劉了。」段默想起平日裡對小劉甚是反感,聲音時略帶歉意。

    「大哥,撫恤是應該的,可也沒必要給這麼多啊!」義兄不管錢不知柴米油鹽貴,一家五百兩,八家就是四千兩銀子,眼都不眨一下就送了出去,於洋認為張翠山實在是太大方了。

    「二弟,為兄這也是沒辦法呀!多出來的錢是給他們的封口費,這幫人只要不給咱們添亂我就算燒高香了。」張翠山語出無奈,大呼頭痛。

    「大哥,小弟有一事不明,當初在黑水寨,你為何放過兩個匪首?」段默這句話藏在心裡已經很久了。

    「我上山後說若水為唐文超所害,這才大開殺戒,及至若水出現才收手,當時已經死了兩百多人,造的殺孽已經不小了。而且

    他頓了一頓,續道:「我若殺了唐文超,程峰必定視我如仇,這股勢力日後就不能為我等所用了。」

    「原來大哥所圖甚大啊!」段默這才恍然大悟。

    「而大哥不對亨通鏢局下手,怕是也在顧忌他在濟南府的影響力吧?」於洋已經洞悉了張翠山的想法,輕笑著道。

    「威遠、濟通當時被亨通所壓制,他們當時是走投無路才會和咱們合作,只是後來嘗到甜頭了,才真心實意地擁護咱們。未必能靠得住,甚至咱們鏢局裡面,嘿嘿

    說到能信任的,也只有咱們幾個兄弟,所以我才要留下劉福通。」

    「而且莫說小劉是我小弟,單憑他老頭子是當世頂級高手這件事我就不能不管他,那老道士火氣一向很大,幼子受了委屈,找咱們出氣又有誰能頂得住?」

    「大哥,你為了我不惜與那些苦主翻臉,又付出了那麼多的撫恤費,這些事我都知道了。」小劉一見張翠山出來,緊拉著後者的手不放,心情十分激動,眼圈都紅了。

    「咱們是兄弟,以後不講客氣。」相處月餘,劉福通心胸開闊,為人天真有趣,雖然貪吃了點,卻也無傷大雅,張翠山是真把他當兄弟看了。

    「今天這事是委屈你了,別往心裡去。其實有些時候每個人的心中都有著自己的心酸和無奈,這不是屈辱,而是成熟。」他這話固然是說給劉福通聽,但又何嘗不是自己的心聲呢。

    「大哥,上次去河北永年走鏢,那裡的韓山童大哥想讓我跟他辦件大事,你看?」

    「韓山童?」張翠山聽到這個名字微微一笑:「這可是個大人物,前途不可估量,跟著他混可比在咱們鏢局強多了。」

    「可我還想跟著你。」責難小劉的時候,只有張翠山一人為他說話,連周師妹都不曾幫腔,小劉重情義,這事記著哩。

    「先去看看,若是有不如意,過段時間再回來就是了。而且咱們這邊最近的浪潮太大,你先避一避風頭也好。」

    「通知廚房,整一套烤全羊,今晚我要為劉兄弟餞行。」一聽是烤全羊,劉福通的眼睛一亮,可想到要跟張翠山分別,隨即又黯淡下來。

    是夜,順風鏢局改善伙食,清一色的烤全羊,最近鏢局日進斗金,吃點好的也無可厚非。

    順風鏢局不論職務高低,除了出鏢在外的都上了席,帶著膻味的小肥羊滴著黃油,看得小劉直吞口水。

    連飲三杯之後,劉福通舌頭有點大了,晃晃悠悠地轉到張翠山與周若水的席位,醉薰薰地說了一句:「老大,我不得不承認,論及對周師妹的感情,我不如你。」

    張翠山為了周若水敢獨闖五百土匪的賊窩,這事他自認做不到。在這一點上,小劉是灑脫的,但從另一個側面也許可以看得出來,他對周若水似乎並不是張翠山所想像的那般。

    張翠山搖了搖頭,心道這個小子還真是個奇耙。如果真的非常喜歡過一個女子之後才會知道,要真心祝福她跟別人永遠幸福快樂,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反過來的話,張翠山自認沒有這份心胸。

    這一餐雖然說吃得很爽,卻也到了結束的時刻,劉福通戀戀不捨地看著桌上剩著的羊肉,還是仰著脖子離開了酒席,肉都填到嗓子眼了,稍一低頭就能吐出來。

    「兄弟,且容哥哥再送你一程。」

    「是誰在叫我?」心下暗道不會是大哥追來送羊肉了吧?小劉回頭望去,卻是張翠山拉著周若水追了過來。

    卻見張翠山從懷裡摸出厚厚的一摞銀票:「窮家富路,在外邊別委屈了自己,這些是哥哥給你的分紅。」

    小劉眼中含淚,摸著還帶有張翠山體溫的銀票,帶著哭腔:「大哥,你這個兄弟我沒白交

    實打實的銀兩,足有幾百兩,這是真把自己當兄弟啊!小劉都不想走了。

    「小劉走了,你捨不得?」回來的路上,周若水似乎是看透了張翠山的心,輕聲問道。

    「小劉留在這裡已經不合適了,而且孰輕敦重我還分得清,只是小劉的背景很深,我並不想得罪他身後那人,而且這小子對我也算忠心,能力雖然略有不足,大方向還是沒錯的,我只是怕他被惡人利用,做出一些愧對良知的事來。」張翠山看來對劉福通還真是放心不下。

    「經歷一些事,也許他會變得成熟穩重一些。」

    「但願吧。」

    「你這個大當家可真夠累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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