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金戈鐵馬軍中漢 第二百五十八章 罪己詔 文 / 胡壹刀
「來了多少人馬?是誰領軍?現在到哪裡了?」伯顏和察罕這兩個軍方頭子神情一緊,異口同聲追問。
「張士誠部出動五萬大軍北上,黑水軍方面亦是五萬,不過全是精銳,領頭的是程峰,日前已經濟南出發,現在怕是已經進入河北境內,到達新河也只是兩天左右的行程。」匯報情況的是個很細心的斥候,將兩路大軍的動向查探得一清二楚。
「皇上,微臣願帶兵到新河平叛,也請工部和戶部做好相應的準備。」察罕出列朝張翠山看了一眼,遂向妥歡請命,
「愛卿忠心可鑒,朕心甚慰,只是不知此番出動多少兵馬?」一般的軍事常識妥歡還是有的,兩路義軍來勢洶洶自然不能帶的少了。
「臣本部還有一萬五千精兵,再調飛鷹鐵騎五千勉強也夠用了。」察罕略一思忖,還是如實匯報。
「兩路人馬至少有十萬,尤其是黑水軍大多是騎兵訓練有素,以兩萬對十萬怎麼能行,朕再調給你五萬鐵騎,以布諾為先鋒,即刻出發。」雖然是大軍壓境,妥歡也沒有多少畏懼之意,大手一揮就要下旨點兵。
「國庫所剩寥寥無幾,已是無力支撐更多的軍費,兩萬大軍已是勉強,皇上請三思。」脫脫實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悄聲告訴妥歡實情。
「怎麼會這樣?國庫不是把稅都收到十年以後了嗎?而且就算國庫沒錢,查抄的二十幾個大員哪個不是富得流油,怎地會沒錢?」妥歡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提了的問題有哪裡不對。
「戰亂四起,南方五省之地盡為叛軍佔領,山東、河南等地也有數府不歸朝廷管轄,稅收方面已是大為縮水,這幾起貪官事件雖然也查獲了不少錢財,可是北方大旱賑災還嫌不夠,哪裡還有剩餘?」脫脫倒起了苦水。
「是這樣啊。」妥歡訕訕一笑,他自幼在大都長大,雖然騎術也算不錯,可惜未曾主政,對軍務和財務也只是一知半解,看到脫脫苦著臉,伯顏和察罕亦是一臉的沉重,這才知道自己問得蠢了。
「那就再查,朝中不法的大員何止幾十個,多抄幾家自然能湊足軍費,出動十萬大軍渡過這次危機!」一道如若洪鐘的聲音響起,正是忠勇王伯顏開口了。
「王爺,如今天下大亂,民心不穩,朝廷能仰仗的只能是地主階層,整肅朝綱固然是重中之重,卻也不能寒了朝臣的心啊!」脫脫的執政理念是重振朝綱,卻又不想蒙古帝國毀於一旦,心情極是矛盾。
「不能靠這個!」一直沉默不語的張翠山在猶豫了良久之後,終於提出反對的意見。
「我兒有何想法,不妨說來聽聽。」伯顏對張翠山極是厚待,哪怕是拂了他的面子也是毫無怒氣,這個義子本領非凡,或許有什麼好主意也說不定,當下笑呵呵地向張翠山發問。
「忠勇王爺所言雖能緩一時之急,卻是治標不治本,查幾個貪民污吏固然能籌得軍費,可下次呢?長此以往無需十年,帝國危矣!」張翠山語出驚人,嚇得滿朝文武不由得瞠目結舌,一時無語。
妥歡更是冷汗順著後背往下流,他初時倚重張翠山只是想奪回原本屬於自己的權力,玩的是左右互搏的把戲,坐山觀虎鬥,靜看糾察院是如何擊敗燕王一系收回大權,無論誰勝誰敗對他無損。
可是一旦真正的掌權了,卻又無力支撐起這偌大的、山河幾近破碎的帝國,頹喪地坐在龍椅上,無力地揮揮手,宣佈退朝,整個人一瞬間彷彿老了十歲。
早朝因為兩路義軍的逼近不歡而散,朝中上下人心惶惶,竊竊私語,有些人甚至開始為自己準備後路和,張翠山看得心煩,也不逗留,逕直回糾察院。
妥歡在朝堂上生了一肚子氣,回到後宮大發雷霆,唐太宗年間的瓷瓶摔了十多個,手腕都有些累了這才冷靜下來。
脫脫一直跟在他的後面,等妥歡好不容易發洩完了才小心翼翼地上前搭話:「皇上,今天安魯在朝堂上的話雖然是重了一些,卻也基本屬實,又何須如此動怒。」
妥歡一聽這話火又上來了:「三品以上的大員何止百人,一聽叛軍壓境,除了察罕之外竟是無一人肯替朕排憂解難,虧得朕年年大把大把的票子送給他們,簡直是一群白眼狼。」
他這話連同脫脫也一起罵進去了,後者聞言面現尷尬,別過臉去。
妥歡登時意識到自己失態,畢竟是一代君主,不好意思地乾笑幾聲,帶著幾分歉意解釋道:「你對朕一向忠心耿耿,我不是說你,要不朕給你認個錯?」
「臣不敢。」脫脫哪裡敢讓妥歡道歉,雙手連擺。
「那個安魯最是氣人,給朕擺了那麼多大道理,可偏偏不給個解決的招兒,搞得朕在群臣面前大失顏面,真是可恨!」妥歡說到張翠山就氣不打一處出。
「微臣認為,安魯不是個信口開河之輩,他能把整個帝國看得這麼通透,難道就沒有解決的法子麼?」脫脫雖然是很小心地提問,可是目光卻盯著妥歡的眼睛一眨不眨。
「你是說這小子有解決的辦法?那他在早朝的時候為什麼不說?難道還嫌朕對他太薄麼?」妥歡一連三問,盡現任性,看得脫脫苦笑不已。
「朝會上人多嘴雜,而且安魯自任糾察院樞密使以後得罪了不少人,縱是有話也不可能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不過微臣可以肯定的是,他肯定不會無的放矢。」脫脫對張翠山知之甚深。
「那你去把他給朕叫來,朕給他個機會。」妥歡在張翠山身上也是下了不少本,細思之也覺得脫脫的話有道理,在朝堂上張翠山肯定有所保留。
「安魯這個人有本事不假,為人卻是有點傲氣,皇上不妨給他幾分面子,如此這般。」脫脫也知道這樣有些為難妥歡,但國勢危急,不得不如此。
「也罷,朕本來就拿你和安魯當朋友,朝堂上咱們是君臣,到了這裡不用分得太清,大家是好朋友,是好兄弟。」妥歡的反應出乎脫脫的意外,一國之君拿自己當兄弟,這事傳了出去誰會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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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翠山默默出了朝堂,剛出了皇宮大門,就被人從後面給拉住,回頭一看卻是脫脫,這位中書省平章政事大人一路小跑,搞得滿頭大汗,弓著腰在張翠山面前氣喘吁吁。
「平章大人,你這麼急著找我有什麼事?該不會是請我喝酒吧?」張翠山看著脫脫大口喘氣的樣子想起了軍中的獵犬,不由得開起了玩笑。
脫脫沒好氣地白楞了張翠山一眼,肅然道:「皇上召你去御書房商量要事,跟我走一趟吧?」
既是妥歡相邀,張翠山自是不便拒絕,隨脫脫到了御書房,剛一進門就察覺有些不對勁,吸了幾下鼻子,猜疑地問道:「脫脫,你確定這裡是御書房,咱們不是到了御膳房了吧?」
脫脫笑瞇瞇地道:「是御書房不假,皇上知道你早飯沒吃,是以在此為你備了酒菜,趕快過去了,別等飯菜涼了。」說罷一把將張翠山推了進去。
「愛卿到了,快過來,酒尚溫,跟朕一起用膳。」妥歡的姿態變得很低,甚至還站起來朝張翠山作了一個請的姿勢。
張翠山是個直性子,當下也不客氣,坐在妥歡的對面就開始招呼這些飯菜,一頓猛嚼狂啃,也不怕噎著了,妥歡自己不吃,卻執勤地為張翠山夾菜,而脫脫則是在妥允一旁侍立,偶爾給二人倒一杯酒。
酒足飯飽,張翠山抹抹嘴等妥歡的下文,哪知後者卻是毫無灼意,滿臉帶笑地拎過一個茶壺,給張翠山滿了一杯,後者一一飲而盡,道聲:「好茶。」
「這是波斯進貢來的大紅袍,據說每年只產二兩,陛下平日也捨不得飲用。」脫脫不著邊跡地提醒張翠山隆恩深重。
「哎呀,這麼金貴的東西被我就這麼糟蹋啦,這不大好吧?」張翠山只覺大紅袍醇厚無比,後勁十足,一口下去之前的不快一掃而空,果然不是凡品。
「朕的宮裡還有一些,愛卿若是喜歡就拿去,寶劍贈劍士,紅袍贈英雄。」妥歡想起脫脫的囑咐,對張翠山那叫一個親熱。
「說吧,皇上叫臣來有什麼事。」張翠山是個爽快人,吃人嘴短,又要了一盒極品大紅袍,自是不好意思拍屁股走人。
「想當年世祖皇帝在位時,我大蒙古帝國是何等昌盛,八方來朝,無一不服,可到了朕這裡,山河破碎,戰亂四起,國庫空虛,民不聊生,如何收拾這破碎的局面,還請愛卿教我!」妥歡的聲音裡透著悲憤,最後一句則是聲音抬高了八度,顯是對張翠山存了極大的希望,看向後者的眼神和學堂裡見到教書先生的孩子沒什麼兩樣。
「辦法也不是沒有,只是要看陛下有沒有這個決心了。」張翠山頗為受用,看似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
「愛卿儘管道來,只要能挽救蒙古帝國於狂瀾,朕無所不從。」妥歡聞言大喜,一躍而起,連聲催促,連一代帝王的形象都不顧了。
「其實很簡單,現在的亂象也不是陛下你一個人的緣故,其中牽扯頗多,想要真正改變這種局面,首先,陛下以自己的名義下道聖旨。」張翠山的語氣很平和,就像是朋友在拉家常一般。
「聖旨的內容是什麼?」妥歡一聽有招,問張翠山的時候語速極快。
「陛下還是考慮清楚了再決定,此事非同小可。」人急我不急,這是張翠山的另一種性格,其實他是要看看妥歡是不是想真正的改變目前的亂象。
「樞密使大人,你還是快講出來吧,看把陛下急成什麼樣子了。」脫脫也在一旁為妥歡幫腔。
「那好,臣請陛下立一道旨意,詔告天下,此詔名曰罪己詔!」張翠山不再賣關子,神情鄭重地道。
「罪己詔?那豈不是要朕承認自己有錯,是個昏君?」歷代帝王無一不是愛惜羽毛之輩,有些時候明知是錯了也不會降尊紆貴低頭承認,張翠山讓他下罪己詔以示天下,豈不是明著打他的耳光。
「辦法我是出了,如果陛下不想中興大蒙古帝國的話,就當我什麼都沒說,還有那盒大紅袍我也不要了,兩路大軍隨時都有可能打進大都,天知道還有幾天活頭。」
「容朕好好想想。」妥歡的雙目瞬間黯淡下來,坐在椅子上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