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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七卷 第三章 文 / 帕拉提利希斯

    在940年的冬天,安奎利塔斯城內臭名昭著的「黑獄」的監獄長龐巴爾去世。龐巴爾出身富裕的家庭,卻從十八歲起,就在監獄裡當差,一直到他四十八歲死亡為止,他總共在同一所監獄做了三十年的工作。很多人對這個兢兢業業的人致以敬意,因為龐巴爾從十年前成為監獄長後,黑獄中越獄的事情再也沒有發生過。龐巴爾的兒子安德魯,為他的父親舉行了盛大的葬禮,在葬禮上,他發表了一篇枯燥乏味卻又冗長的演說,讚美他父親曾經受過的苦難,還有他父親「不算偉大,但卻意義非凡的功績」。許多市民不知道是被提前收買,還是真真正正缺乏美感,他們好像是受到安德魯言語的感染的樣子,發出巨大的呼聲,以讓龐巴爾的葬禮顯得更加意義深刻。

    但不久之後,許多安奎利塔斯的公民,在當年十位保民官的全力支持下,把已死的龐巴爾告上法庭。他們控訴龐巴爾收受賄賂、濫用私刑、陰謀暗殺等等罪名。在原告中,有兩人是曾經在安奎利塔斯黑獄中服役的罪犯,他們證明說,他們自己與他們的夥伴都遭到了龐巴爾不同情況的虐待,許多犯人就因此死在那裡;剩下的原告,多是黑獄中已死罪人的親友,他們說他們的朋友或者親屬,在被羈押在黑獄時,莫名其妙地死亡,他們想去收屍,但龐巴爾借口說,屍體已經被處理掉,並且威脅他們不要把這事說出去;最後,一個名叫凱萊斯的年輕人,說他的父親,老凱萊斯,在擔任保民官的時候,因為調查龐巴爾虐囚的事情而被暗殺了。在第二天,法官們又分別傳喚了黑獄的囚徒還有看守們,所有囚徒都在指證龐巴爾的貪婪和殘酷,受到重傷的囚徒們指著自己遍佈傷痕的身軀,說這一切都是龐巴爾和他的爪牙們做的,他們還說,龐巴爾不僅私藏有許多殘忍的刑具,他還為行賄的犯人安排了不同等級的囚室;但是看守們卻說龐巴爾公正廉明,道德高尚,龐巴爾不可能存在賄賂和濫用私刑的行為,更不可能暗殺國家公民了。

    為了收集證據,保民官們在得到法官的允許後,帶著團結在他們身邊的平民們推開試圖阻攔他們的人,強行進入到監獄內部。他們在囚犯的幫助下,從薄薄的土地下面挖掘出大批的刑具,這些刑器不僅種類繁多,其中還有許多為法律所禁止使用;接著,保民官們從監獄的各個角落發現了許多華貴的傢俱,還有幾間明顯寬敞和明亮得多的牢房。因為這些事情被抖露出來,人民開始普遍相信龐巴爾是個表裡不一的人。眼看無法掩蓋真相的監獄看守們,供出了龐巴爾的一切所作所為,他們現在,為了盡可能把過錯往龐巴爾身上推,更是說出了許多聳人聽聞的事情。他們說龐巴爾不僅癡迷於收集和製造刑具,還喜歡親自折磨罪犯,其中龐巴爾最喜歡的,是活剝人皮。而且他在這方面確實技藝高超,獄守們常常開玩笑說,龐巴爾的剝皮技巧甚至勝過神話中的加葛斯。在龐巴爾去世以後,他把所有的人皮都當做寶貝與他一起下葬焚燒了。此外,龐巴爾被證實確實曾為行賄的罪犯提供特殊的安置,而且龐巴爾為了索取更多的錢財,就在監獄中像招標一樣出售他的囚室,出最多價錢的人,就有資格進入優裕的牢房。不過,這些賄賂得逞的囚徒,生活有時甚至比其他的犯人還要擔驚受怕,因為他們隨時可能會被出價更高的人代替,據說,曾經有個囚犯下午三時住進龐巴爾的特別牢房,卻在當天晚上就被拖出來扔到普通牢房裡面了。

    在以上事實被抖出之後,大多數公民都為龐巴爾的行動感到不齒,可還是有人為龐巴爾辯護,在這群人當中,議員瓦羅是最為知名的。他們認為,黑獄本就是用來羈押那些罪無可赦的犯人,對這些人來說,任何刑罰用在身上都是正確的。他們還援引了以制定苛刻的法律而著稱的提諾斯的話:「死刑既是盜竊犯,也是殺人犯和叛國者的刑法,是因為我想不出比死刑更嚴苛的罪刑。」在這些人看來,如果不是龐巴爾通過嚴酷的手段治理黑獄,罪犯們就會因為得到縱容而受不到應受的懲罰,其中的某些人甚至還會逃出監獄,在國家中繼續做出慘無人道的勾當。

    當時,有不少安奎利塔斯的平民因為瓦羅等人的話而產生了思想上的動搖,他們對龐巴爾的詰責也變得不再十分積極。可處在社會中心的那群人,包括當時的絕大多數議員、保民官、法官、商人還有各級官吏,都堅決要以龐巴爾的事情為契機,徹底廢除黑獄這種東西。他們給出的理由有許多種,但我想他們最害怕的其實是自己哪天被關押在黑獄當中,從而受到慘無人道的迫害。因此在大多數社會名流的鼓動下,龐巴爾不僅身敗名裂,他苦心經營的黑獄,也終於被徹底廢除了。

    我想在這裡,順便介紹一下黑獄的歷史應該不算離題。這個黑獄是在七十四年,百年內戰正進行得如火如荼的時候出現的,那時正在鬥爭的各個派別,苦於看到沒有任何一派能夠長久把握實權,從而順利進行自己的統治,因此黑獄就作為一種將罪犯徹底隔離於世的東西而誕生。當權派期待黑獄能幫他們徹底鎮壓住反對派,所以大量的公民被投入到黑獄中,遭受到巨大的折磨。可事與願違,在西奧斯將軍到來之前的三十五年裡,又有九個當權派別輪流登上了最高權力的寶座,但他們沒有任何一批人,能夠統治安奎利塔斯超過七年的時間。

    由於被後人稱為龐巴爾醜聞的這個事情,安奎利塔斯人對監獄犯人的寬容性普遍提高了,或者說,是某些人為不可預知的未來而提前做了準備。過去安奎利塔斯人總是認為罪犯都是低人一等的劣種,但現在,至少他們有了一個相當平和的官方口吻:罪犯只是因為自己的過去,而被限定在固定生活空間中的人類。確實如此,那些勤勞的罪犯,在監獄裡做出的貢獻甚至並不比一個勤勞的熟練工要低。我們普通人可能意識不到,我們生活中的許多器具,都是犯人們在獄中做出來的產品。除此之外,當時的議會還為濫用私刑的獄守制定了嚴苛的法律,所以在以後的年代裡,安奎利塔斯監獄當中爆發的虐囚醜聞減少了許多。

    我之前提到的那個為龐巴爾辯護的瓦羅,後來由於主持一場清算被剝奪公地的運動而成為一時的風雲人物,他讓許多有權勢的人非常苦惱,卻得到了平民們的熱烈支持與歡迎。可瓦羅不久就被發現,他本人也佔據著為數眾多的公有土地,因此他遭到自己訂立法律的懲罰,被關到了監獄之中。不知道在那個時候,他是否正在慶幸自己的同僚們沒有顧及自己的意見,堅決推行了那場對監獄的整改。無論如何,人類整體的風俗和精神都在變得越來越傾向於安靜和平和,越來越尊重任何物種的生命與需求,至於這是否是一個不可逆轉的趨勢,我只能說,我希望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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