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帝都風雲 第148章 臨行 文 / 范曄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克裡斯不說話了，房間也隨之再次恢復了沉默。

    停了許久，夜風中葉朔甚至能夠清晰聽到指尖輕輕摩挲鐫卡的響動。克裡斯突然重重出了一口氣，彷彿是下了什麼決心，緩緩站起。

    靜靜看著眼前這個毫無動作的孩子，他深心狠狠一痛。一聲不吭地走了過來，佇立在床前，站定。

    宛若一道瘦弱卻堅實的陰影，慢慢將葉朔整個籠罩。微抬眼瞼，隨之頭皮在簡素的布料上滑動的聲音湮滅在渾厚的寒風中。

    映入葉朔視線的是那張極為熟悉的不帶任何情緒，佈滿滄桑的臉。此刻克裡斯就這般居高臨下的望著他，對視了良久。

    不知為何，葉朔卻突然有些愧疚了，下意識游移地縮回目光。藉著蜷縮身體的間隙掩飾著自己的慌張，他怔怔地叫了一聲：「克裡斯爺爺。」

    「葉子。」克裡斯的聲音一如往常般的平靜，但在黑暗遮蓋的背後，卻緩緩地流動著一股蕭瑟的異樣。

    「你真的沒有什麼要與克裡斯爺爺說麼？」

    葉朔平放在身體一側的手掌，忽地緊緊攥住了雪白的被單。心中猶如萬千刀劍攪動般難過，只是始終遵從著心中的那個念頭，他沉默的搖了搖頭。

    葉朔緊緊咬住了唇，身子更是躲避似的向後縮縮。眼角處的肌肉跳了兩下，道：「克裡斯爺爺，我……沒有！」

    說完，葉朔的身子幾乎蜷縮成一團。但克裡斯卻依舊靜靜地站在那兒，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憐惜地撫摸著那枚幾乎陪伴了自己半生的粗糙戒面。

    夜風中他的法師袍浮沉飄動，克裡斯低了低頭顱，眼眸深處一抹依戀閃過，隨後暗自歎息了一聲，將其取下。

    不由分說地拉過葉朔的右手，與其戴好。在葉朔詫異的眼神中，克裡斯黯淡地低聲道：「從今以後它便是你的了，答應我一定替我守護好它，一定！」

    輕拍了拍他的手掌，克裡斯彷彿再沒有絲毫留戀，擰身頭也不回地向門外走去。

    葉朔怔怔地看著這個逐漸遠去的身影，茫然若失。在克裡斯即將要消失在房間的盡頭的時候，他突然又停下了腳步，只是沒有回頭。

    無聲中，彷彿千百情緒都齊齊湧現，如虛空裡給了葉朔重重一擊。眼際的酸楚決堤般洶湧，無法抑制。

    只見克裡斯微偏過臉，揚了揚手中那枚緊握的鐫卡，輕聲道：「筆法不不錯，但不要辜負了……」

    說到這，他平穩的聲音中也有了一絲顫抖，卻是迅速別過頭去，暗色中寬大的衣袖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才緩緩道：「我就在門口等著，你……」

    話音難落，夜色中有一聲輕輕地歎息。克裡斯也似乎再難啟齒，身形頓了頓，隨即有腳步聲響起。

    望著這緩緩隱沒的模糊輪廓，葉朔像是被某種力量支配著，緩慢而又艱難地翻起身來，慢慢的，慢慢地向著門口的方向跪下。

    口中兀自喃喃自語般的說著什麼，這話像是對著克裡斯，又像是對著自己的靈魂，如此一般堅定的說著。

    只是這時他的眼中已經沒有了恐懼和眼淚，當他懷著平淡再度面對整個世界時，視線中那個熟悉的身影卻早已經消失無蹤了。

    有些頹敗地跪坐在床上，葉朔愣愣地望著已然合十的門扉，保持著這個姿勢許久許久。才慢慢地下了床，緩緩站起，在房間中走了一圈。

    最後卻又無可奈何地走回到床邊坐了下去，停了片刻，他伸出手來，將那枚始終佩戴在脖子上的暗紅吊墜取出。

    此刻它靜靜地躺在葉朔的手心，平凡如斯。只是那殷紅似血光，襯著他的臉，此時卻顯得有些扭曲。忽地，葉朔見那折射出的自己竟對著自己笑了笑。

    彷彿是經過沉眠之後，又重新煥發了曾經的精神，又變得無法無天毫無顧忌，如是行走在歐斯特和聖馬恩的孩提。

    葉朔下意識地握起手掌，把那份執著緊攥在靈魂中，但眼光卻依然望著門外的黑暗。半晌，才用那種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低沉地道：「永遠，嗯！永遠……」

    說了這句不明不白恐怕連他自己都難聽懂的話，但他卻明顯不很在意。恢復了冷靜沉穩的葉朔，從容地站起。

    行至窗前，定睛向外看去，卻只見無盡的黑暗如同猙獰猛獸，嘶吼咆哮著向他奔騰而來。冷風推拒著他，一片暗影在他眼前來回浮動著。

    而他只是平靜歎息了一聲，伸出手去，抓住了那依舊不斷拍打著的窗子，只是那一瞬間。潮寒侵襲的鋼鐵貼住皮膚，一抹發自內心深處的寒意還是使他不禁激靈靈一顫。

    始終未曾斷絕的寒風嘶吼，在葉朔逐漸靠近的雙手間，再次被隔絕開去。如同是打開了某個習慣的開關，自桌角的卡包中抽出一張最廉價的鐫卡，塞了過去。

    房間中倏忽間再次充斥溢滿了光明，如同熾熱的日光使人炫目，葉朔的眼眸中一片蒼白，兩行適應的淚水也隨之悄然溢出。

    過了好一會兒，他靜靜抬頭。看著在窗子上刷出的模糊自己，葉朔的身子晃了晃，卻沒有倒向地面，反而露出了一絲笑意。

    他知道自己長得雖不能說是醜陋，卻也並不好看，只是和一般的少年一樣，生得一張平凡稚嫩，略顯俊朗的臉。

    只是此時如病態般的蒼白，卻使得自己有些可憐。他明白，從始至終自己都是個普通人，有時甚至連普通人都算不上。

    這還是自己麼？

    葉朔在心中不斷如此的叩問著，他沒有移動身子，彷彿整個人都處於一個荒誕的夢中。好一會兒，他慢慢俯低身子，歎息了一聲。

    頭頂的魔法無影燈依舊柔和的照著，葉朔卻將臉緊緊地貼在了那張寬闊空曠，但老舊滄桑的工作台上，緩緩的，又重重地來回移動著。

    彷彿是聆聽著自己曾經的心跳，不知過了多久，不覺中一滴飽含了無數情緒的淚水濡濕了臉頰，深心。

    但他卻依然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口中慢慢地道：「只有你了，只有你陪在我身邊了……」

    ……

    許久之後。

    房間中的一切重歸靜寂，彷彿當初自己來到這裡一般。黑暗中，葉朔茫然四顧，輕緩地搖了搖頭，終是向著門外行去。

    「吱呀！」門扉裂開的縫隙緩緩敞開，頓時撓嚷的潮寒再次劈頭蓋臉地向他湧來，抽擊著他的靈魂。

    葉朔顫抖著打了個冷戰，全身如同電流經過般湧起了無數細小突起，但他望向身旁如雕像挺立的克裡斯的臉頰上，眼神瞇起，卻分明帶著溫暖的亮麗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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