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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七十二章 人間未招魂 文 / 屬羊好

    黑";;"&;#heiyan

    一陣陣陰霾的氣息在爺爺和五乘之間捲起來,我好像置身地窖一般冰冷。

    在杏橋村住了幾個月,習慣了爺爺小老頭的模樣。習慣了五乘憊懶喜怒無常的作風,直到此時我才想起第一次上後山,老牛發瘋一樣攔著我,爺爺與五乘第一次見面險些動手,而爺爺也一直告誡五乘不要害我。

    他們之間有揭不開的仇怨,只是被某種原因壓著,而今夜,爺爺壓不下去了。

    「方雲訊。要翻臉了麼?」五乘將香囊塞進衣服裡,歪著腦袋望向爺爺:「這麼些年,貧僧不曾招惹你,你便蹬鼻子上臉?」

    「狗,回家。」爺爺在我肩頭推了一把。

    我拉著他的手,謹慎道:「咱們一起回。」

    「你先走,爺爺和五乘說幾句話。」

    自從女鬼消失完全,盈香樓便徹底消失,如今我們所立的地方是一片空曠卻有些蕭索的野地,空氣中依然散發著夏夜裡的悶熱,可不知為何卻帶上一絲肅殺,五乘那副做慣了玩世不恭的臉上首次露出莊重與肅穆。

    五乘也在我面前板過臉。但我打心底裡不害怕,可此時的他,全身都溢出一種高高在上的氣息,雙眼中放著對萬物都無情的目光,他和爺爺有過說笑,有過打鬧,可此時我敢保證,他心裡不會念舊,無論是我還是爺爺,想殺就殺了。

    同樣的,爺爺也是一般模樣,看向五乘不帶一絲生機,就像再看死人。

    爺爺是我的長輩,五乘也與我諸多糾葛,我硬著頭皮挪到他們中間,深吸著氣說道:「這是咋了?難道現在不是高興的時刻?」

    兩人沒有回答。雖然被我攔著目光,卻還是彼此打量,低沉的誦經聲在我身後響起,面前的爺爺將牛骨刀握的更緊。

    「那個,我先表明一下自己的立場,你們打架之前是不是先說一下理由呢?」我急的滿頭大汗,莫名的壓力充滿胸膛:「爺爺,到底咋回事啊?」

    不回答,氣氛更加肅殺。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夜幕下踉踉蹌蹌有個人影靠近。爺爺和五乘同時扭頭,緊緊盯著他。

    看不清長相,但衣衫襤褸,蓬頭垢面。好像三五天沒吃過飯,跌跌撞撞的向我們走來,他靠近之後我才發現,這個人的眼睛居然緊閉著,深陷的眼窩下高凸的顴骨,臉上的肉粗糙的如同被鐵刷擦過,這人走到我面前,毫不在意爺爺和五乘的注視,也許是看不見,也許是視而不見。

    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如此怪異的人,我當然明白事有蹊蹺,可爺爺和五乘在身邊,也就鎮定的看著他。

    年紀大,雙眼瞎,這是誰呢?那天用冥幣騙三蛋把餓殍送到我家的老頭!

    他走到我身前,伸手搭住我的肩膀,輕輕捏了幾下,我就歪著腦袋看,裝神弄鬼的東西,兩大高手在這站著呢,你要是能欺負我,腦袋剁下來送你當尿盆。

    「小伙子,你來自哪裡?」怪人張嘴,聲音有些蒼老沙啞。

    「澎湖灣,外婆的澎湖灣!」這人的掌心有溫度,起碼不是鬼怪,不過他既然搞這麼神秘,我也樂於跟他玩玩,咱沒啥本事,就是不著調的性格還沒輸過。

    「你見到我的女兒了麼?」

    這是一個失了孩子的瘋子?我不忍心再調侃,可還是沒放下戒心,老老實實的說:「沒見過,需要我幫你報警麼?」

    「不可能,你身上有她的氣息。」

    畫堂春親爹?我後退幾步躲開他的手,冷聲問道:「你到底是誰?」

    爺爺橫跨一步,走到我身邊嚴肅對怪人說:「藏不下去了?」

    怪人淡淡道:「我從來沒藏!」

    「為什麼要在這裡搞這麼多事?」

    怪人聳肩,反問道:「那您又為什麼多管閒事?」

    五乘啐了一口唾沫,走到怪人身後,揮揮袖子露出右手摸著自己的光頭,哂笑道:「閒事?你打貧僧屍骨的主意,這可不算閒事了吧?」

    果真!五乘是不化骨沒錯!

    怪人扭頭看看五乘,月光照在他的臉上我才看清,剛才沒看見眼珠子並不是有眼疾所以閉著,而是雙眼只剩下兩塊腐肉,好像生生挖出了眼球留下的傷口。

    爺爺和五乘一前一後攔住怪人,他也不擔心,扭了扭頭之後直起腰,雙手坦然放在小腹前:「魂為鳩盤荼,屍成不化骨,這倒是個不死不滅的好主意,可你對佛經領悟如此之深,為什麼看不開,強留在這個世上呢?」

    「走不了啊,這老頭將我的屍骨用五隻殄蝠壓著,還在棺材裡釘了七根小箭,夜夜讓我受穿心之苦,你說我怎麼安心投胎去呢?」

    我大張著嘴看爺爺,他依然淡漠,彷彿對五乘做這些很理所應當,根本沒有絲毫內疚。

    怪人哦了一聲,又將臉對著我:「小伙子,你將我女兒害了?」

    「沒有,我是送她投胎!」

    怪人嗤嗤笑著,笑聲都透著一股子怪異:「怎麼可能,我女兒的屍身被你劃了千瘡百孔,魂魄散的一乾二淨,你如何送她投胎呢?」

    「廢話少說,你家姑娘是我收的,」爺爺拍拍我的肩膀,冷冷的說:「這盈香樓是你搞出來的?」

    「是。」

    「那老人瑞也是你的傑作?」

    「是。」

    「餓殍呢?」

    「也是我。」

    爺爺上前一步,晃晃牛骨刀問道:「為什麼?」

    「賞善罰惡嘍,那老夫妻在外地拐了三家小娃娃,我便讓他家的娃娃也嘗嘗苦果。」怪人解釋著,又對我笑了一下:「杏眉村的孫先生年輕時散盡家財救助流離失所的苦難人,我便送他長峿福澤,盈香樓的女人貞烈無辜,可此世為娼,下輩子注定貧苦,我就幫著她們留下,免去下輩子的苦果,就這麼簡單。」

    這輩子為娼,下輩子也沒有好報,還有這說法麼?不過聽怪人的話,好像他並不是壞人,那老夫妻應該就是小芳男人的父母,在外地乞討可能幹了傷天害理的事,怪人騙小芳男人傷害爹娘,讓他們自食其果,而孫老怪年輕時做善事,怪人就幫他長命百歲,這樣看來他也是個好心人。

    爺爺繼續道:「人命天定,你做這些與我也沒有關係,今晚你來這裡要做什麼?」

    「看看害了我閨女的小伙子,順便向老前輩討要些東西。」

    「沒有。」

    「怎麼會沒有?若是沒有那東西,你可不能平安這麼久啊!」

    「有,不給。」

    老人說:「那我只能搶嘍?」

    爺爺斜眼看他:「你也配?」

    「試試。」老人怪笑兩聲,行將就木的老頭身上冒出一股子邪意,他沒有衝上來拚命,而是扭頭就走,身影漸漸消失在黑暗中。

    死老頭,吹牛逼的吧?沒有老人在場,爺爺和五乘又開始針鋒相對,我不願他倆打架,苦勸道:「爺爺,你怎麼了?五乘沒害我。」

    「徒兒,你爺爺沒良心吶,他給你找老婆就是錦上添花,我給你找老婆就是雪上加霜,嘿,這樣的爺爺,還不如殺了算求,你說對嗎?」最後兩字,五乘說的很用力。

    「是啊爺爺,我不會跟畫堂春她們再有糾葛的,你放心吧。」

    「命都攪一起了,怎麼還能沒糾葛?」

    爺爺要抬手,我急忙按下去:「先把話說清楚,不然我不會讓你倆打架的。」

    爺爺揪著我的領子走:「五乘,今晚方航在,有時間我找你做個了斷。」

    「貧僧恭候大駕。」

    我想張口,爺爺卻使勁拖拽,月光下的五乘雙手合十,低頭對我們不停誦經,也不知是在恭送還是詛咒。

    一路上我幾次想開口,卻不知道從何問起,最終還是選了個不是很激烈的話題:「爺爺,為什麼五乘會是不化骨?」

    「為什麼他不能是?」爺爺反問:「如果不是他,就算把爺爺這把老骨頭拆了也對付不了一隻不化骨,那可是會飛的東西。」

    「五乘為什麼會變成不化骨?」

    「沒聽那個瞎子說麼?魂為鳩盤荼,屍成不化骨,算是另類的長生之法。」

    殭屍沒有魂魄,厲鬼沒有肉身,這是老天爺的規矩,而鳩盤荼就是老百姓嘴裡的冬瓜鬼,專門食人精氣,爺爺說在佛門中,鳩盤荼是南方增長天王統領的佛門護法,若是普通人的魂魄變為鳩盤荼,就要去天王廟裡天王像前守候,絕沒有留在山野中的道理。

    和尚的舍利子不會腐化,那是高僧一生的業力凝結所在,而五乘是高僧,頂尖的高僧,與禪宗六世祖慧能法師一般,修出了菩薩金身,換言之就是他全身都是舍利子。

    第一次見五乘,他對著自己的墳誦經,其實是金剛經,專門滅殺惡鬼用的,他用金剛經生生將自己的金身摧成了殭屍不化骨,這樣一來,他的魂魄就會被吸住,而不用去天王坐下。

    所以五乘才能留在杏橋山。

    「那你為什麼往他的棺材裡放蝙蝠?而且不化骨不是碎了麼?他怎麼還能留在這裡?「

    「不化不化,哪有那麼容易碎,況且坡池也不簡單,能鎮住不化骨。」

    我逼問道:「你為什麼給他放蝙蝠?」

    「不放蝙蝠他早把我殺了。」

    我剛要張口,爺爺在我後腦上拍了一下:「別問,問了爺爺也不說,到了日子,你自然會清楚。」

    回到家,爺爺趕我去睡覺,我搬了幾張桌子拼成床守在院子裡,不為其他,怕爺爺找五乘拚命。

    接下來的三天我與爺爺寸步不離,我以為這樣就能看住他,卻沒想到應了那句俗話,沒實力的男人永遠被欺負。

    哪怕是最親近的人,當他不顧親情想欺負的時候,也就欺負了。

    爺爺被我跟的無奈,一掌打暈,等我清醒之後,他在院子裡擦洗身體,嘴裡溢著鮮血。

    「狗,把那三箱子書搬你房裡,等你什麼時候全背會就可以救胖女娃了,這可是五乘畢生的結晶。」

    我緊張的問道:「五乘呢?」

    「死了。」

    死了?在開玩笑吧,他一直就沒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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