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雨前奏 第二章 正本清源(上) 文 / 清漓
六年後,當沈鴻彬忙碌的幾乎要忘記了楊正清的時候,楊正清的一份奏疏又重新影響了他的視線。()
當沈鴻彬看到楊正清寫給皇上的奏章,他終於發現了楊正清的改變。這篇奏疏雖然耿直但卻不再是毫無顧忌的直言,不再憤世嫉俗,而是懂得了一點婉轉,一點圓滑,更讓沈鴻彬欣慰的是這一點點的圓滑並沒有改變楊正清本性中的剛直,沈鴻彬知道這是楊正清起步的時候了,所以當蕭祁問自己的意見時,他毫不猶豫的向皇上讚美了楊正清。但是他也知道,楊正清還需要磨練,否則以他的性格,在這條官路之上仍然走不遠,所以楊正清被派到了大理寺成為了段霖暉的副手。
對於這個名不見經傳,已經中年才得到提干的楊正清,段霖暉本來是不打算注目的,可是他也看到了楊正清的奏章,的確言之鑿鑿,期間對於易儲一事的把握十分到位,而且他也從中看到了楊正清那顆忠君且心懷天下的心。
夏舒征是和楊正清同一年的進士,兩人關係一直不錯,如今楊正清升了職,夏舒征自然也很高興,可是外界傳聞大理寺卿性情剛肅甚至有些冷僻,他怕楊正清的執拗性格會觸怒到段霖暉,那楊正清剛起步的仕途只怕是再也沒有回天之力了。
段霖暉不傻,他知道夏舒征是什麼意思,他淡淡笑著說:「夏大人,您不用擔心,我不會為難他。只是楊正清他自己需要明白,剛硬是好,但是剛過易折,他能否走下去,最後看的還是他自己。」
段霖暉這麼一說,夏舒征就放心了,他知道段霖暉向來說一不二,他說不為難楊正清的意思背後也說明了他也是欣賞楊正清的。夏舒征正色施了一禮:「多謝段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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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大理寺,段霖暉叫來了另一位大理寺少卿鄭言。鄭言年近四十,中等個子,圓臉盤上,濃眉,且有著一雙和段霖暉很相似的精明、深沉的眼睛。
段霖暉讓人倒了杯茶給鄭言,也沒有客套,直接便發問了:「這一個月來,你說給我說說這個楊正清吧。」
鄭言是段霖暉進入大理寺後一手帶出來的人才,深得段霖暉的器重,為人穩重,他思考了一下,回答:「行事認真謹慎,處理事情起來也是有條有理,的確是個人才,只不過性格方面有一點點欠缺。」
段霖暉饒有興趣:「說說看.」
鄭言微微皺了皺眉眉頭,彷彿在思考著怎麼說:「也不是說他的性格不好,他很清廉,這一個月以來,因為他的破格提升,他家中明裡暗裡去了不少的人,可是無論官高低與否,楊正清將禮品全部退了回去。而且這一個月以來,他也只顧著認真做好自己的事情。總而言之,他過於孤僻了……這,總是不好的。」
段霖暉大約知道了楊正清的性格,他點了點頭,沉思了半晌,不說夏舒征,左丞沈鴻彬也和自己交談過一兩次楊正清,而且段霖暉也知道皇上對於楊正清也多多少少有些側目的。他自己一個月觀察下來,發現楊正清的確有能力,可是性格上的缺陷也是不可避免的,或許是童年的生活和他繼父的影響,讓他過於清高嫉俗,又或者是這幾年官場之上,沒有多少人給他好臉色看而讓他對其他人過於疏遠。
不過這些方面對段霖暉來說並不是最重要的,人的性格是會變的,但是楊正清骨子裡的清傲和忠心是段霖暉很欣賞的,而且他也相信楊正清絕對不會止步於此,所以他心中有了一個計較,他做了一個決定。
段霖暉的右手在桌案上輕輕敲了幾下,骨節與木桌相撞擊,清脆有聲,半晌他神情敏銳嚴肅,道:「把刑司獄交給楊正清去打理,一個月之內,給我結果!」
鄭言聞之,不由一驚,但他很快便平靜了下來,領命道:「是。」
段霖暉將刑司獄交給楊正清打理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整個大理寺。每個人都為楊正清捏了一把汗,還有前幾日巴結楊正清反倒吃了閉門羹的幾個人也偷偷的幸災樂禍。唯有鄭言知道這是段霖暉對楊正清的考驗。
刑司獄可是說是大理寺裡最難啃的一塊地方。靖朝開朝以來,刑部和大理寺都有自己專門的牢獄,刑部天牢和大理寺典獄。但是刑部和大理寺畢竟制權有限,有些案子因為各自權限沒有辦法審理,而開朝之時,太祖事務繁忙,案件又多,沒有辦法一一審理,所以特意設置了刑司獄,讓刑部與大理寺共同執掌,可越級審理關押。
太祖的本意是好的,刑司獄起初也的確收到了一定的成效。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刑司獄的缺點無可避免的暴露了。
因為是刑部和大理寺共同管理,所以難免會有互相推諉的情況發生,到了建衡年間,刑司獄已經是最臭名昭著的監獄了,百姓皆對其嗤之以鼻。刑部與大理寺光顧著打理自己的監獄都嫌沒空,更不會花心思去管刑司獄了。刑司獄初期關押的都是犯刑嚴重或者是達官顯貴,可是後來因為刑部和大理寺都忙,有些小犯人就先放到刑司獄裡關著。大理寺和刑部都想著反正對方會有人看著,所以自己這方面都不上心。
長官級的不管,刑司獄的幾個監管人員卻是歡喜的緊。進來的人若是家中有權,那麼不用呆就放回去,若是有錢,那麼交幾個錢也就放回去了。但若是貧苦百姓,那麼日子可就很辛苦了,交不起錢就被打,打了也沒人管。而且這些事情刑司獄的人都很謹慎,做的案宗都是天衣無縫的。
所以建衡年間這個刑司獄就像是全國司法部的一個毒瘤,刑部那邊並非不知道,可是他們自己也的確忙,全國案件的定罪都要交由刑部審查,而且建國初期有大量的法律需要制定。所以刑部也只是口頭警告警告刑司獄的那些人收斂一些,可是效果微乎甚微。
段霖暉對於刑司獄向來都是深惡痛絕,所以他當上大理寺卿之後,安頓好一切便向蕭祁上書了,你們刑部不管的事情,就由我大理寺來管!
蕭祁接到段霖暉的上書也是嚇了一跳,他不知道刑司獄竟然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所以他很快便下令將刑司獄撤銷,歸分於大理寺典獄之下。段霖暉本來想自己動手處理這個惡瘤,但如今來了楊正清,他便想著讓楊正清來處理。
楊正清得到了命令,他知道刑司獄是個什麼情況,但他也不抱怨,只向段霖暉請了四天假到了刑司獄。一進刑司獄,楊正清自己都幾乎驚呆了。刑司獄的牢房惡臭撲鼻,潮濕陰冷,破爛不堪,蠅蟲滿天,犯人的生活十分苦,這樣的地方連看守都不願意多呆,可段霖暉偏偏讓他來。可楊正清現在沒有時間考慮段霖暉是怎麼想的,他現在的首要目標是查看刑司獄裡的情況,因為他知道這樣的環境中一定會有很多冤案。
刑司獄的一些人對於皇上的下令並沒有多少關注,因為這個機構是太祖皇帝下令設置的,他們認為蕭祁不會這麼快就否定了這個機構。況且刑部那邊從來也只有雷聲大雨點小的警告,這些人就更是不痛不癢。
所以刑司獄的一些人見道楊正清來的時候,根本就沒有將他放在眼裡。若是段霖暉親自來,或許他們還要給些面子,但是楊正清不過是名不見經傳的少卿,他們這些人根本就沒有將他放在眼裡,每個人都想,隨他去折騰,難道還能捅破天?
但是楊正清可以。
楊正清在這個連看守都不願意呆的牢獄中整整呆了四天,他詳細的盤問了許多犯人,沒有一絲不耐煩,對於每一個人,他都耐心的聽他們訴說冤情,訴說刑司獄裡面的事情,然後將關押之人說的話全部都記下來,回到府上,每一條每一案都對照著刑司獄上報大理寺或刑部的文案仔細審查。
又過了五天,楊正清派人請刑司獄的一幫人員到大理寺來。刑司獄的一些人到了大理寺,楊正清把他們帶到了辦事廳,先是給這些人倒了些茶水,隨便扯了幾句。刑司獄的人看見楊正清態度不錯,想著原來這人也不像外界說的那麼冷僻不近人情,就以為楊正清也是個好打發的主,像以前刑部的那些人,給點好處就能通融過去了。基於這個錯誤的認知,刑司獄的這些人一下子放鬆了不少。
可就在這些人聊開的時候,楊正清臉色就像六月的天說變就變,登時冷下了臉,命人將門關上。
刑司獄的人還沒反應過來,楊正清就將一大疊文案擺了出來,他冷冷看著眼前的一幫人,隨便抽出其中的一份,掃了一眼,慢悠悠的發問:「前年九江縣丞縱馬於大街上撞傷七人一案是誰審查的?」
刑司獄的人見大門一關,楊正清又是這樣的嚴肅神情,突然醒悟過來楊正清這是來算賬的!他們互相瞟了一眼,這陣勢他們倒是沒見過,但是卻也鼓著膽子繼續混。其中一人哂笑兩聲道:「這個案子好像是張耀審查的,不過他去年就被調到地方去了。」
這是擺明了推脫責任,這一點楊正清見多了,他冷笑一聲,以手扣了扣紙張:「這縱馬傷人只判了一個月就放回去了?按大靖律法,少說也得有一年的刑獄。」
剛剛回答的一人也不知是有備而來,還是一直都是這樣矇混的,他也不怒,反視楊正清,眼裡笑容不懷好意:「大靖律法是有說,無故傷及百姓者要處一年以上的牢獄。」但他轉而一笑,帶著淡淡的輕視:「可是楊大人,大靖律法也有非重大案件,繳納贖金也可減免責罰這一項。下官想這文案上應該有寫,看來楊大人初從國子監調到大理寺,對於大靖律法還不太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