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18 一去不回(1) 文 / 天籟音
韓清風懂得河妹受了刺激,父女連心他也受到刺激。「也罷,」他說,「就讓河妹上山耍幾天散散心。」李春玉說:「親家您放心,我們會照顧好河妹的。」
河妹就這樣上山了,李家後生多,心情漸漸好轉,一耍就近半個月。李家人與河妹望坡腳大路望河對岸五峰山的眼光越來越憂慮了。
「福娃弟他們恁地個還不見影子?」
「這幾個娃娃呀,上回去苗寨傳話,一去就是二十天,這回也只是送個信,往來七八天也夠了,一去快兩月,莫非又遇啥事了?叫人擔心死了!」
日子鏈環中的一天,依然日作夜憩,山中幽幽夜,夜夜鶯幾聲。石牛說:「大伯、大媽,我明早去河對岸五峰山看看大大,下午就回來,行不行?」李春玉說:「心裡慌了?想去就去吧,地裡大忙己過,活兒哪有做得完的,今年包谷蟲害多,洋芋是些屎疙瘩、苕也長不大,唉!日子怕要難過囉!」
河妹與珍兒單間同床,放飛的少女心,只有這時才拋開了文明傳教,說著百說不厭的私房話兒。「摸到好安逸呀,難怪男人……」「嘻嘻,你的長得要圓了,你那來了沒……」
晝與夜交接班時,石牛對起早的李春玉夫婦道了聲「大伯、大媽我走了!」開大門就快步下坡。忽聽右邊陰坡林中有小聲說話聲,似有不少人,朝李家趨近,好奇地停住腳步。當他斷定是朝李家而來,便折身返回,想看個究竟。
石牛當然快捷一步到家。「大伯,有一夥人朝我家來了,要攏了!」
「啥?」這一說反倒引起李春玉的警惕。「快吼他們都起床!叫河妹兩姊妹快跑出去躲,當心是棒老兒!」
驚醒了貪戀的睡意,驚快了起床速度,說時快那時遲,李家人還未來得及按照人類文明的習慣洗臉,十二個來人己來到院壩,堵住了出路。要不是石牛之行,李家後生們還光溜溜在床呢!來者正是黃少伯一夥,還有個呂在二。黃少伯真個走的輕車熟路,再度涉及李家。
自羅口客棧暗害福娃三少年未遂,厚顏逃回麻口山,這個不安份守已的惡人黃少伯,出手就丟人,再三再四地丟人,自取滅亡,一堆熊熊燃起的匪火就要被他折騰熄滅,剩下凋零的眾匪怨聲載道士氣低落。「弟兄們,」黃少伯召集匪徒於主寨,處驚不變的斯文語氣中掩飾不住沒落感,「先安穩下來,我帶弟兄們去投我叔叔黃一甲,我又去過保安團,叔叔說他需要補充兵馬,但只能悄悄入伙,把我們編為團部侍衛排。」這一說又燃起了希望的星火。侍衛排?大有柳暗花明之感。「另外,我還將帶一位高人給叔叔作貼身保鏢,現在,我帶十個弟兄去木者河迎接這位高人。」
黃少伯己去過陳鄉長家,深感幸運結識了呂在二,呂在二亦感到身入江湖,生活的路越修越寬,不再是過去那種井蛙之撲騰,欣然同意。黃少伯亦以為呂在二為自巳壯了行色,陳正高亦為自己東山再起、社會關係網越織越密實而欣慰。但黃少伯這次帶十個弟兄去迎接高人是借口,「三個娃娃相互配合恐難對付,既然只有石牛一人在家好對付,少了一個石牛他們就削弱一份力量,去滅了他燒了房子斷他們的後路!」至於呂在二,黃少伯是這樣作通思想工作的:「錯不了,你的殺父仇人除開他們找不出第二個!」
異工同曲的追求,人以類分,呂在二就作了幫兇上了天倉山李家。時光每一刻又很平靜,但誰能防備著平靜下孕育著的歪心邪念呢?平常人等也沒有那麼成熟細微的遠慮深謀,李春玉家就這樣攤上暗算了。黃少伯叫一聲:「把他們綁了,女人給我拉出來,找草點房子!」珍兒一聽拉著河妹一頭衝進睡房。土匪的吼聲、李家人的怒罵尖叫聲中只聽李春玉放高聲頻急叫「石牛快堵住門保護河妹!」說是遲那時快,石牛狂吼一聲「嗨嘿呀呀!」早己舞開流星錘盪開撲身擒拿他的黃少伯加三個匪徒。剛好掃開進珍兒睡房的路,跳身站在門前,成為護花小天神,見土匪們舉起火槍的剎那,石牛閃身進屋,順勢關門,十支火槍彈灑進門板的推動力,石牛差點兒抵擋不住而後仰。
河妹本想上山躲清靜,反倒誤入陷坑。福娃、百鵲一去不歸,麻繩從細處斷,凝聚的力量落了單,石牛啊,你一人如何對付得了這場面?你又能撐多久?恐怕在劫難逃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幸虧還有石牛在,不然李家一絲希望也沒有了。匪徒集中主要力量先砸爛石牛這個絆腳石,來不及裝彈藥就趁勢撲上來猛撞門板。河妹、珍兒這時還能怎樣想?二嫂菊香的下場、棒老兒的沒人性,深知一門之隔便是羞辱與自在抑或生死之界,只有上前幫石牛拚死抵門,至於結果如何,人的本能是挨得一時是一時,如同墜崖人抓住樹枝只有實在無力時才肯鬆手。不曾知河妹、珍兒情急無暇之下竟然爆發出超常能量,呂在二四人竟然撞不開,僵持著。另一邊,媳婦桂芝、葛氏己被綁在涼衣樁上脫掉了衣褲,羞愧嚎啕,永山的嘴己被一把草堵上,兩間茅草廂房己是熊煙滾滾。完了,李家大劫了!
「住手——!」一個超乎尋常的宏亮聲音從滾樑上傳下來,直如來自天上。接著二百個和尚一齊吼:「住手——!」聲震山灣,手持木棒飛撲而下。
救星來了!
突入其來的聲威之勢拈了匪徒的膽,全都停止了動作,不過還沒想到溜。
二百和尚飛到就將匪徒團團圍住,卻不動手,茅草廂房己無可救藥。早有僧人解開被綁李家人,黃少伯亮刀欲阻止,卻見無修上師雙眼一瞪:「放下!」那刀噹啷落地。黃少伯欲彎腰撿刀,只見無修上師右手一指:「跪下!」黃少伯一萬個不願意卻不聽使喚雙膝己著地。二百和尚齊吼一聲:「跪下!」匪徒們懵了神,不明白寨主黃少伯為什麼那樣聽話,叫他跪下就跪下,當無修上師向他們再一揮手時才明白,原來自已也莫名其妙地跪下了,好像兩條腿不屬於自巳。被黃少伯稱為高人的呂在二就能例外嗎?這是什麼功夫?
匪徒們哪裡懂得平常人也不懂得,無修上師那己不叫功夫,而是已入菩薩道行、品位。「爾等掏出所帶銀錢,賠償李施主家被燒糧物、重新修房之用,略恕其罪。」匪徒們遲疑不動,是懵了還是不情願?只聽和尚們山搖地動一聲吼:「掏不掏?!」震得匪徒們的手伸進了自巳的腰包。
無修上師又道:「爾等速速離去,不得再來作惡,爾等愚昧無知,不明生命諦理,還自以為是,只圖一時一世快事,作惡多端,再不放下屠刀,惡之現報不久矣!死後還得下地獄難以超生,滾!」
「滾!」
又一浪山搖地動的吼聲,後浪更比前浪高。和尚們被修養化滅的個性似乎想借此爆發一下。匪徒們滾了後,二百和尚果然哈哈連天,開懷大笑起來。上無下修對李家人道:「阿彌佗佛!施主們受驚了。」驚魂未定的李家人自是感激不盡。李春玉道:「都給師父們跪謝大德大恩!」和尚們齊呼一聲「阿彌佗佛!」無修道:「施主們請起,一切皆是緣,與你李家緣更深。我們能救得了一家救不了萬家,只有人人覺悟大道,世間方能勿躁稍安。」
河妹的話代表了李家人的心聲:「上……上師伯伯,」這不倫不類的稱呼把上師及眾僧逗樂了,「你恁麼個曉得我們李家要出事呢?」無修逗她說:「我做夢夢見河妹哭鼻子想念福娃哥哥就來了!」河妹乾脆耍賴:「那你曉得福娃哥哥啥時回來?」
無修意味深長地,眼望五峰山,像是自言自語道:「該回來時就回來,該回來時就回來。」
石牛暫時也不提去看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