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22章 花明柳暗(1) 文 / 天籟音
九拱山,王三春的根據地,因兩次得勝,這個驕兵必敗的王三春傾巢出動,九拱山僅有二百來號還有吃閒飯的家眷等人。王三春老道失算,半路殺出個兩少年,偷雞不成,陰溝翻船。天也命也!若不是永興出現,保安團定入他的套,滿載三勝而歸,爾今是末路可歸,因為他算定保安團會趁熱打鐵毀他老窩,事實也正如此。
但老道就是老道,大小都會留一手。分散的匪兵在約會地點青崗坪山凹中會合了,在縣衙虛張聲勢的手下也等來了。不過使眾頭領驚喜的是,還帶來了四個妖艷的女人,這大大掃了晦氣振奮了精神頭,因為這四個女人是順手牽羊撈的外塊,不在原計劃內,誰叫縣衙空虛呢?四個女人還不知道,這時候縣衙正在將她們的七品官人蓋棺定論呢!
「天啦,你們就是大名鼎鼎的王棒老兒的人嗎!」口氣輕鬆並不驚恐,那是櫻紅小口女人發出的聲音。
眾匪見她隨和地直呼他們為「棒老兒」,倒被逗得哈哈大笑,乾脆釋放惡氣狂笑一通。女人們給他們帶來了落魄的慰籍。不過也有一個女人略帶驚懼口氣說:「我們是縣令太太,你們就不怕招禍嗎?」眾匪依然以狂笑作答。其中一個像是二當家的吼道:「我們親自割些草,給太太們鋪得軟軟的墊上,今晚先讓大當家的來,我們要叫太太們飽餐一頓四川麻辣香腸!」又一陣按奈不住的狂笑。
櫻紅小口嘴一翹:「哼,我們就怕了?」心裡還有一句想吐未出的話。
兩性之樂,究竟是以性為重還是以情為主呢?無情的性有同樣的樂趣份量嗎?
今夜是個月黑頭。望著黢黑的夜空,王三春哼了一聲……
保安團翌日中午到達九拱山下,封鎖出入路口、造飯。永興說:「王棒老兒不傻,肯定遠近放有明暗哨。」
戰爭,會使人腸胃功能紊亂,哪裡能容你規律進食,講究飯後半個時辰不宜大動?丟碗就直奔山頂,卻一路平安。
到得山頂才發現,啊?!
這九拱山頂風景還真好,盤龍臥虎地形,百花百鳥松林,透出瑞氣哪有匪氣?太不合諧的氣氛了。有詩情畫意靈秀之心者,還真不忍動干戈,褻瀆這能淨化人心靈的祥和境地。然九拱山確有九拱,四通八達。拱拱住九十匪人左右。
這怎麼剿?九個拱分兵包圍吧,太分散,兵力顯得不足,黃一甲採納永興的意見留了一營人在家,眼下七百來兵平均每拱分九十來個兵包圍,空隙大。挨個打吧,槍一響,豈不成了驚鳥之弓?早驚飛了。永興說:「我化裝成討口子,先去轉轉探探。」黃一甲連連點頭:「對對對,知己知彼嘛!多加小心。」好歹他還關照了一句。永興心裡道,你個團長連知己知彼這句通常用語就無知的話,回家種地好了。
百鵲對於化裝成叫化子一下子就恢復了少年心,永興還未抹花臉撕破衣褲,她己先格格地笑了起來,一邊笑不成聲道:「好好地撕破真可惜了。」周圍軍士笑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永興化裝是為防萬一遭遇找借口,實則悄悄地幹活。
半個時辰後,永興突然出現在黃一甲面前,手柱樹枝,伸出雙手憋聲憋氣地說:「行行好,給口飯吃吧!」難得逗出黃一甲真摯的玩笑,「給,可憐的小東西!」掏出一塊銀元真個就塞進了永興的衣兜。這氣氛搞得不像在打仗。
「咋樣?一塊銀子買你一句話,哈哈!」
永興手指山拱直擺手不作聲。「到底咋了?」永興慢騰騰地,道:「昔人己乘黃鶴去,下一句誰知道?」黃一甲道:「啥意思啥意思?」旁邊副官接道:「此地空有黃鶴樓,團長,土匪全跑了!」
「啊?」黃一甲驚一聲:「它媽的!曉得了底細,我們就拿得住輕重了。燒了寨、房子,收兵回營!」
永興說:「黃團長,動作也要快,完成後也應該日夜兼程火速返回為好,小心無大錯。」黃一甲已秉服於這個奇少年,明白其意,說:「好,就這樣!」
翌日上午行至彼此打伏擊的狹口外,永興突然坐下,以掌為扇煽涼不走了。待黃一甲隨一營隊後走過,他拉住二營長嘻嘻耳語,命令停下,直到一營隊尾消失在彎彎山路。
黃一甲觸景生情,與身邊將士感慨道:「真它媽有趣,上次王三春在此伏擊我們,我他媽沒想到,這回我們兜他屁股還在這裡伏擊了他們,他狗日的也沒料到吧!」
當一營行至狹口中,突然兩邊巖林近百支箭、幾十支長火槍傾洩而下,頓時倒下十幾個將士,急退出口。重複之地重複的伏擊,鴨子莫說扁嘴,這回黃一甲更是意料不到。
這股土匪真不賴,他們就是留守九拱山的土匪,還真像游擊隊戰術,知道大兵壓境,肯定攻城的大當家王三春出師失利,老窩保不住了,索性放棄,來過反常的再二三的伏擊,打不贏跑就是了。
永興這玩笑開大了,他本可向團長事先警示的,畢竟還是個少年,一不小心愛戲玩。一營朝巖林開槍還擊只是無的放矢。又一陣槍彈箭矢洩向路途的一營,又傷了幾人。黃一甲氣得兩把駁殼槍一氣點出也只是發蠢氣,一面罵道「二營它媽的還不跟上來?」卻聽見狹口兩邊巖林上方一陣陣像打獵人攆麂子似的吆喝著,那是被永興留後的二營向下壓來,黃一甲還不明白,土匪可明白了,見事不妙打不贏就跑唄!二營將士出現在狹口上方高呼「團長!」並嘻嘻哈哈為「攆麂子」樂喝,黃一甲這才明白過來,又氣又喜。「分散追!」黃一甲氣惱地發令。
百鵲隨永興攀沿下來,「不用追了黃團長,」永興說,「我們來的時侯,在這兒就沒有追散逃的王三春,土匪比我們賊路熟,漫無邊際地分散追,將士們會著道,犧牲不少,撒大網撈小蝦是笨辦法,得不償失。河裡的魚兒總有蹦出水面的時侯。我們應該撒便衣探子,掌握王三春下一步動向,有的放矢,撈一網就有一網,傷重了才爬不起來嘛!」眾將士見說,道:「團長,聽李巡官的吧!」
保安團火速行軍,翌日傍晚返回縣城,該騰出心思料理秦縣令後事,休息休息了。正義之戰,無非是換取和平。而和平生活中人就和平了嗎?
「啪!啪—!」上半夜,彈藥庫山峁槍聲打緊了放鬆的神經。怎麼又響起來了?黃一甲不明白永興明白,肯定是棒老兒碰上了半山腰三面安上的牛響鈴繩索,鈴響、報警、槍響。不然,若半夜土匪悄悄撲上山,單憑哨兵頂個屁事,啥都來不及。那辦法是永興出發前對守山排長耳語交代的,並要其備好松油火把,不然黢黑的夜你朝誰開槍?摸到你鼻子你還以為是戰友上茅廁回來逗你玩。
這邊保安團端王三春老窩,王三春昨夜望空哼了一聲豈是白哼的?我再去拆你老窩你保安團長萬也料不到吧?這回你全團主力都不在縣城,九拱山總能拖你半天,等今晚摸你的夜螺絲也來得及。他哪知留守的部下頭目自作聰明,不戰而棄,而去半路上打保安團伏擊,到也算是小聰明。
保安團快聽從永興的建議,並未因消庭無事從容不迫,而是依然以強行軍速度趕路,雖然在王三春預計外的翌日傍晚回了縣城,但放下了防患意識。不過這也不打緊,永興給留守三營長也耳語過。
槍聲就是號令。山上的松明火把亮得煞是好看,三營兩個連人熟地熟乘月色悄悄接近了山根。回營的黃一甲眼下在縣衙,急命傳令官去韓大家找永興、百鵲,雖然遲動一步也在動。
王三春觸動響鈴繩索感到又遇不妙,卻實在不甘心,管它響不響,衝上山看看再說,時間似乎還來得及嘗試一下。霍地近二百人衝上山頂營房邊,似乎收勢不住,因為火光下環形掩體內六十多枝洋槍早以等候,招呼不速之客,顯得既熱情又平靜。一時實在難以靠攏,先機己失,便急於衝下山。卻見山下突起吆喝,前面槍兵後面緊隨弓箭兵,再後火把兵,三人一組成戰鬥隊形包圍而上,誰說故計不可重演?匪徒下山了,山上也不能死板地閒著,又是躍出掩體向下壓,再纏上半個時辰小菜一碟,一營二營也就趕到了,幸得黃一甲率隊快速回城,趕上了,這仗打得不慌不忙。
當匪兵衝破包圍下山,欲順原路逃走時,增援的一營二營霍地喊起了殺聲,又有不少百姓自發跟上。匪軍屁股後面的浪頭又捲了下來,又是重複的一場平緩地混戰,不同昨日的是另有壯觀的火把,火把也是另種武器,一手刀一手火把燒你砍你。黑夜有利也有弊,萬事萬物皆有利有弊。因為夜的掩護,王三春三十來匪還是夾著尾巴逃遁了!
戰爭具體到打仗,勝負的因素,正氣、勇氣、智謀各佔多少比例?不過這一次,保安團可以真正地安息一下了,王三春不安守本份,貪得無厭自取滅亡,元氣大傷,從此將一蹶不振。
機會是有的,是螞蚱就會蹦躂。「傷重才爬不起來!」這萬事萬物一理的樸素原理被永興領悟運用,觸類旁通。
保安團設宴慶功,如不邀請李巡官到場,將士也不答應。只是沒了縣令一時群龍無首,而縣令不是誰想兵變奪權就能得到的座位,那得省府任命。作為己故秦縣令的執事秘書官,韓大目前應暫時出頭。
黃一甲酒後吐真言:「我黃一甲志大才疏,打畢了我還有些不明白之處,請李巡官給我們說說好不好?就當長見識!」
「好!」人起立,掌聲不是勉強。
永興這時反倒靦腆起來。百鵲揪了他一把:「說嘛!」
永興抓抓頭,慢悠悠地道:「沒啥好說哎,王三春攻打縣衙對他有啥意義,搶公文嗎,公文對他有啥用?只有槍枝彈藥最需要,所以他聲東擊西想把保安團多數兵力吸引到縣衙這邊來,他才集中優勢兵力,想在我們發現上當,趕回山峁之前拿了彈藥就跑,打時間差。如果我們不將計就計假裝著套,他就有防備,直接上山也恐怕來不及了,因為他既然算計我們,當時他的人馬早己潛伏到山頂附近老林中。後面的情形大家己曉得。至於後來的反伏擊、算計、細節安排,我們無事當有事地火速趕回,這麼說哎,好比下棋,走一步要看三步,處處有後著,看遠些,不能就事論事,目光短淺。尤其長官,思考得周到不周到,關係將士死得多與少……」
「好!」一陣發自內心感激的歡呼,打斷了永興的話。「嘿嘿,我還沒說完呢,我說這些,黃團長、各位大哥不要多心。」跟永興「攆麂子」的二營長趕緊打圓場道:「啥,與君啥?」
人中總會有人,立即有部下補充說:「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嘛!」
「對對對,就是這句話,我們叫先生都來不及,還會多啥心,是嘛團長?」眾意之下,黃一甲當然無話可說,只有說:「那是當然,那是當然。」
韓大出面了:「黃團長,諸位營、連、排長,我代表不幸遇難的秦縣令及家屬祝賀全團將士打了勝仗,向陣亡的將士,這個,還有犧牲的百姓表示哀悼,眼下兵有頭民無主,我準備把你們的戰功寫成官文,親自去漢仲府報告,同時請上面盡快派個縣令來主持大局,我打算把永興、百鵲帶上,這段時間就請黃團長多操心了,各位說要不要得?」
「好!」眾口一致。黃一甲說:「我們當兵裡頭的人通文墨有限,本來也要上報,既然這樣更好。」
韓大說:「那就這樣定了,相當軍政連席議政會。」
三天後,韓大與永興、百鵲出發了!
離開井市人群,到了外面大自然懷抱,少年心又放開了,何況少年?韓大也回歸了,雖然打仗亦在野外大自然中,心境不同;何況三人至親關糸,其樂融融。三人各負包袱,那裡面裝的有大巴山中的特產臘豬蹄子、板栗、核桃,送禮用的,這也在常情中,算什麼行賄進貢?
「阿妹子臉乖乖捨,阿哥心癢癢哎,黑了看星星捨,白天望太陽哎!」出門到了無人煙的敞揚山上,永興唱起了歌,百鵲定定地欣賞著他唱歌時兩個酒窩一開一閉。
「福娃哥,你咋把我們老家的苗族歌偷去了?」
「搶的不是偷的,從你春娃子大哥那兒搶來的不行嗎?」
「呵呵,兄弟也會唱情歌了,是不是想我妹妹了?」
「當哥哥的說這話不嫌羞!」
「哈哈哈哈—!」
此情此景,沒有了老少、高低之分。
永興低頭看了看腳上那雙河妹做的洋布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