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紫城顧家 文 / 黑白假面
早間的晨曦穿過灰濛濛的霧靄，投映在粼粼海面上。鵝卵石小道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一個身著棉布背心的少年爬上岸堤，赤著雙腳踩在石板上。
海浪拍打著腳下的石面，鵝卵石路面被沖洗得閃閃發亮，清晨的海風夾著著些許的涼意，拂動少年的衣領發出陣陣聲響。少年沉默不語，右手拉了拉衣口，抬頭望向迷濛的天際。在那霧氣之中，似有點點光芒飄過，如同一隻隱藏在其中的眸子，默默地與少年對視著。
離少年所站之處不遠，一塊巨石被沙礫簇擁著，底部在海潮多年的沖洗下顯得十分光滑。其上部被打磨成一座數丈高的石碑，兩個深紅色的大字赫然刻於其上。
望仙！
霧氣越發地濃郁，遠方那若隱若現的毫光此時愈發明亮，如同野獸發現了獵物一般遙遙指向少年。海面上的霧氣忽地翻湧起來，向著少年包圍而來。然而下一刻，一片光影閃過，所有的霧氣都被阻攔在外，停留在少年十丈之外的空氣中。
「顧唯，不要站在那麼危險的地方，快回來！」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一個瘦小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之中，那是一個身著水藍紋羅裙的女孩，青絲簡單地別在一側，臉色有些不悅地嘟起嘴來，一雙秋水眸子瞪著岸堤上那如同隨時會被海風捲走的少年，提著裙擺碎步跑上冰冷的青石板，拉住少年的手。
「瑤瑤，海霧在咆哮，我感覺到有誰在注視著這裡。」顧唯感受著女孩那有些發涼的手掌，微微一笑，翻過手來，用自己厚實而溫暖的掌心覆上女孩的手背。
「好了，回家吧。這地方三百年來都是這樣，不會有事的。」顧瑤垂著眼睫，看了顧唯的手掌一眼，隨即將他往岸堤下帶，走向人影逐漸密集的前方。
沒有人注意到，少年的雙眼，自始至終都沒有睜開過。
紫城，是望仙國的主要城池，這裡臨近霧海，擁有望仙國最大的交易坊市和最龐大的居住人口，是方圓千里內最繁華之地。紫城北面的顧家，便是此城一個傳承千年的大家族，其以修真為主，在紫城幾個大宗的核心弟子之中都有顧家人的身影，加之其掌控著紫城幾個大坊市，這些要素組成了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
顧文天端詳著手中巴掌大的監督賬目本，眉頭越發皺起。顧家這一年的開支大都放在了家族弟子的培育上，雖說從整體上看，核心弟子基本都有了明顯的進步，然而最底下一個名錄卻是格外地刺眼。
顧唯，築基七段。
這個實力在顧家弟子中屬於中上游地位，然而問題卻是出在，這個數據已經連續六年未曾變動，從曾經的遙遙領先到如今被核心弟子甩開了一大截，顧家幾位長老已經在考慮削減這些停步不前的弟子的修煉資源了。
顧唯，年十五，修行十載，以驚人天賦於九歲時便達到築基七段，成為家族內重點培養弟子。然六年來族內供應無數珍貴修煉資源，毫無長進。經長老會決定，削減其修煉資源三成，若一年內仍無進步，則削減至五成，解除其核心弟子身份，送往外宗培養。
身為顧家的大管事，顧文天早已對這種通知見怪不怪，然而令他痛心的並非賬目，而是其上那個名字。顧唯，是他顧文天的長子。
顧家正堂之外，面色肅然的莊衛比往常多了不少，所有人都明白這次家族會議不同尋常。
此時此刻，顧文天面對著四週六位白髮蒼蒼的長老，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主位上端坐著一位中年男子，此人雙眉濃厚，面方唇薄，眉宇間隱隱透著一股威嚴，兩眸轉動間掃視著全場，最終將目光停留在了顧文天的身上。
「文天，你身為顧家的管事，此事也該明白。顧唯的事情不是我一人決定的，希望你可以理解。」顧文淵看著身旁的自家二弟，露出無奈的表情，而在他身邊另一側的大長老則是低咳一聲，冷漠的目光從顧文天身上一掃而過。
顧文天怎能不明白，但他此刻的身份並非那個統管家族外務的大管事，而是一個父親。
「家主，唯兒天生失明，是因為家族中提供了錯誤的丹藥，致使他上身經脈逆走，不僅削弱了肉身，還導致他修煉事倍功半。」顧文天盯著自己的大哥，毫不畏懼身邊幾位長老的目光，「即便如此，他卻付出了我們無法想像的努力，在同齡人尚未築基成熟之時便達到了築基七段的高度，族內許多核心弟子，都是因為他當年的指導方才能攀升到今天的高度，而今他修煉遇到瓶頸，更應支持，為何要削減其修煉資源？」說完這些話，顧文天已然一額頭冷汗，然而他不得不面對這些人，顧唯是他唯一的驕傲，如果有誰要蔑視他的這份驕傲，那他顧文天絕不會低頭。
顧文淵為難地看著幾位面色陰沉的長老，剛要發言，卻聽身旁傳來一聲冷哼，忍耐已久的二長老終於拍案而起，直直地盯著顧文天說道：「顧家二小子，少給老夫扯這些往事，曾經的貢獻，那顧唯早已獲得不計其數的珍貴丹藥獎勵，顧家是修煉世家，並非善堂，一個沒有進步可能的瞎子，何必浪費資源！」
「你！」顧文天頓時怒火中燒，眉頭狠狠地皺在一起。顧唯的雙眼是他一生的遺憾，以瞎子這樣的稱呼來侮辱顧唯，等同於觸了他的逆鱗。「二長老，以您小玄境圓滿的修為，自然是不把築基小輩放在眼裡，不過據我所知，您突破築基之時已然中年，犬子如今不過十五，修道十載，何來無望之說！」說到此處，顧文天更是冷笑一聲，似笑非笑地看著二長老道：「唯兒雙目失明，可他所行之事卻是比那些雙眼明亮之人磊落得多，上層弟子那些陰爭暗鬥，顧某還是有所耳聞的。」
二長老一聽這話，臉色一變，他那弟子顧寒便有把柄在顧文天手中，顧家核心弟子為了每年那幾個名額所做出的事情，就連他也有些看不下去。此時語塞，正要拿出長老的身份來壓，卻見大長老一眼掃來，堂中頓時鴉雀無聲。
「此事，非本次族會主題。」見大長老發話，二長老也是識相地坐了下去，想起今日要談之事，他與顧文天同時變色。
「仙隕潮即將降臨在望仙岸。」大長老雲淡風輕地拋出族會重點，所有人在聽到此話時皆是露出驚恐之色。而下一刻，一道急鳴突然間傳遍了整座紫城，大長老那淡然自若的表情頓時崩潰。
「護城陣被破了！」
望仙岸，是紫城所守重地，也是整個望仙國最為險要之地，其正對霧海，背對偌大的紫城，一旦淪陷，整個望仙國都將遭殃。霧海之霧凶甚猛獸，一觸即亡，其來源無人知曉，但卻是最為令人聞風喪膽之毒物。紫城的護城大陣便是防禦這海霧的第一道防線，而就在顧家展開家族會議的時候，這層防禦，破碎了。
顧唯是第一個知曉此事之人，沒有人比他更親近那層防護，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的修為其實是被那護城大陣給借走了，對於他來說，修為並非那麼重要的東西，而護城大陣卻是藉著這份微薄的力量，強撐了六年，此時破碎，也在顧唯的預料之中。
顧家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顧唯已經來到了岸堤之外。抬頭看去，可以發現整個天空充滿了密密麻麻的蜘蛛網一般的裂縫，在朝向霧海的那一側，更是出現了一個半徑一丈的大洞，灰色的霧靄正瘋狂地竄入紫城。
在洞口所在之處，成百上千的修士圍聚著，施展各種強大的道術驅散那灰霧，然而效果卻並不明顯，這些修士之中修為最高也不過是初入小玄，尚未修煉貨真價實的道術，在那霧靄面前抵禦不過三息就被吞噬，隨即化作又一片灰霧。其他修士更不用說，上千個修士在灰霧面前節節敗退，一直退到望仙岸所在之處，已然只剩下不足百人，而那灰霧卻是佈滿了大半面天空，如同一張巨口懸在眾人頭頂。
顧唯雙目失明，但卻對此刻所發生的一切瞭然於心，紫城的一切倒映在他的心中，清晰無比。這，便是他與護城大陣所交換之物——護城大陣的視野。在護城大陣破碎的一霎那，顧唯的視野中出現了一個黑洞，一雙灰色的手臂撕開洞口鑽進了紫城，護城大陣的陣靈不斷發出嘶吼，在顧唯腦海中迴盪。
「老前輩，一定要堅持住啊，我顧家強者無數，肯定能幫你度過這一劫。」顧唯在內心默念著，跟隨著人群一同退後。然而就在這時，一股拉扯之力止住了他的腳步，一道蒼老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少年……你是唯一能察覺到老朽存在的人，老朽命不久矣，然而這千千萬萬人卻是無辜的，老朽能感覺到有強者正在前來，但時不待人。少年，老朽已經借去你一半修為以觸發五行之力，將這破陣時間推遲至紫城擁有大量強者之日。現在，老朽需要你剩下的全部修為，來觸發老朽靈魂之力，若成，則紫城可保，你可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