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望仙 文 / 黑白假面
?老者的話語說來很長，然而出現在顧唯腦海中卻只是一瞬而已，在這不足一息的時間裡，後退中的近百個修士全部被灰霧吞噬，一張猙獰的巨臉正在顧唯腦海中投映而出，那正是侵入紫城的海霧本體！
顧唯雙眼始終緊閉，沒有人知道他心中在想什麼。他顧唯不是任人宰割的羊羔，也不是犧牲小我成全大我的聖人，他此次前來並非莽夫之舉！
「我要你，保我在這海霧中安然無恙！」
洞口再一次擴大，無盡的海霧衝入紫城，整個望仙岸消失不見！
「老朽答應你！」陣靈似乎察覺到了顧唯的目的，話語中帶了一絲讚賞之意，「心思縝密敢做敢為，你，絕不會是弱者！」
在陣靈話音落下的霎那，顧唯臉色一白，全身力氣彷彿被抽空了一般，整個人都虛弱了下來。現在的他，就如同一個普通人一般，不，甚至比普通人還不如。因為母親在懷上自己的期間服入了錯誤的築基丹藥，導致自己天生經脈逆行紊亂，身體也遠不如尋常人，如今他唯一的優勢，便是在這奪命海霧之下的絕對安全以及感知全城的龐大視野！
整個紫城都陷入了混亂之中，數千年的和平讓凡人忘記了海霧的恐怖，此刻臨近海岸的坊市首當其衝，沒有了修士抵擋的海霧肆無忌憚地吞噬著一切，轉眼間整個坊市連同其內的一切都消失殆盡！
而在這混亂之中，顧唯不退反進，狂亂的颶風在他面前三尺處自動散開，海霧的巨口也直接透過他的身體，無法傷他分毫。顧唯抬起蒼白的臉龐，咬緊牙關，邁出了第一步！
轟！
第一道虹光掠過天空，化成一柄百丈的火焰巨劍橫斬而來，滔天的烈焰如同要將整個天空都焚燒成灰燼，一個白色身影踏空而來，正是顧家大長老顧劍鴻！
「看樣子老夫來遲了，這孽畜竟然吞掉了我顧家一整個坊市！」顧劍鴻一臉心痛，白眉倒豎，手中三尺青鋒一斬而下，那火焰巨劍來勢更猛，迎上了那海霧所化的巨口。
與此同時，顧唯邁出了第二步，踏上了已經成為廢墟的岸堤。整片天空突然陰暗下來，一陣詭異的白光一閃而過，那火焰巨劍驟然消失。
此時此刻，在顧唯的腦海之中出現了一副畫面，一個藍衣童子跟隨在一個身著黑白道衣的老者之後，好奇地看著四周各種奇花異草。隨即畫面一轉，一個藍衣中年人坐在一頭龐大的海龜上，橫渡霧海，抬手間抹殺前方所有妖獸，他來到了海的彼岸，整日坐在岸堤之上等待。數百年過去，數千年過去，他所等之人並未前來，而他已然白髮蒼蒼，唯一身藍衣仍保存完好。壽元將盡之時，藍衣老者遇見了一對仙風道骨的道侶，在他們的幫助下將肉身化成了一個大陣，將元神化為陣靈，成為另外一種存在，永久地等待著那個黑白道人。
時間流逝，千年彈指即逝，藍衣老者所化的大陣在海霧的衝擊下終於到了崩潰的臨界點，他心有不甘，想要引動次玄境的五行之力以延長大陣的壽命，卻因太過虛弱而失敗。然而在這時，他卻發現一個不過九歲的男孩望向自己所在之處，驚訝地張大了嘴巴，而那望向自己的雙眸，分明是一片空白。那是藍衣老者這數千年所遇到的第一個可以察覺到自己存在的人，老者跟他做了一個交易，借其築基七段的一半力量觸發了自己隱藏萬年的力量，將大陣的壽命延長到這個地方擁有足夠多強者以抵禦海霧的時候，這已經是他所能做到的極限。
顧唯握緊雙拳，他知道陣靈已經到了最後一刻，一旦他在海霧消散之前道消，那自己也將九死一生。他毅然抬起腳步，一連走出了七步，來到了大陣的邊緣。在遠方的天空，藍衣老者的身影幻化而出，他的身軀由元神化成，此時化成了一團熊熊燃燒的藍色狂火，封在了破碎的洞口之中。
海霧所化的妖獸只進入了不到半截，此時被這元神之火一封，頓時一分為二，發出痛苦的嘶吼。藍色的狂火衝入紫城的天空，將那灰蒙的霧靄生生斬出一道觸目驚心的斷痕，藍衣老者的身影顯現在灰色海霧的包圍圈中，天靈處有一團火光在熊熊燃燒，給予他最後一搏的力量。
「以築基之力為引，以次玄之火為形，以老朽殘存之魂為靈，現師尊黑白陰陽道！」
老者的身影一時間如同璀璨的明星，照亮了一整片昏暗的天穹，顧唯甚至可以清晰地聽到元神之火燃燒的劈啪聲和被一點點焚燒成虛無的霧獸的厲嘯，這兩種聲音在以後的歲月中常常出現在顧唯的夢中，讓他每次回憶起來都不由得生出一絲敬意。
越來越多的強者出現在望仙岸的天空中，那些修道數千年的次玄老怪一個個臉色變幻，在這股元神威壓下不得不退出數百里。而這些不過是前奏，藍衣老者的元神在下一刻瘋狂地膨脹起來，幾乎將整片天空都覆蓋，隨機化為黑白二色將那海霧包圍，上為陽下為陰，以震動天地之勢旋轉了一圈。
只見一道半徑數百丈的金色光柱破開雲層降臨在紫城中心，一層層波紋自此處蕩漾而開，但凡是盤旋在附近的海霧皆是被這波紋震動湮滅，紫城的天空透出一縷陽光。
所有的修士此時都是倒吸一口冷氣，他們怎麼也想不到在紫城這個小地方竟然隱藏著如此大能級別的存在，在短短幾息的時間內就將堪比次玄五行圓滿的霧獸斬殺。這些老怪皆是來自望仙國各大主城，每個人都具有不弱於次玄中段的實力，若是一同出手，在半日之內也可以將這霧獸斬殺，但卻是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原來望仙岸的大陣之內沉睡著一個堪比虛玄大能的前輩，若是有機會定要去拜訪一下。」這些老怪在望仙國各城閉關，輕易不會出現在世間，此次若不是出現如此實力的霧獸，他們也不可能會集體出動，一口氣來了近十個大修士。不過他們直到離去之後也想不懂，到底是什麼樣的力量讓紫城在如此恐怖的霧獸攻擊下堅持了數千年，而這個答案，或許只有顧唯和藍衣老者，以及那對神秘的道侶知曉了。
且看顧唯這邊，只剩下凡人弱軀的他終究是走不到大陣之外，停步在岸堤廢墟之中，因為霧獸被斬殺而倖存。那藍衣老者的元神祇剩下最後一小簇顫動的火苗，彷彿隨時都會熄滅，他沒有就此離去，而是朝著顧唯而來，緩緩鑽進其眉心，在其腦海中幻化出一個風燭殘年的老者身影。
「少年……老朽已然道消，本應歸西而去，但卻放不下心中一股執念……若你有朝一日遇到一位修陰陽道的黑白道人，請將老朽的殘神交予他，告訴他……無為道童藍楓，尋主請罪！」說到最後，老者的聲音劇烈地顫抖起來，語氣中蘊含著一種歲月荏苒的無奈與對主人多年的思念。「借走你全身修為，老朽也沒有什麼寶物可以相贈，此物是主人當年贈我之藍衣，可保你在虛玄以下攻擊元神不滅，另外，老朽雖已元神潰散，卻可留給你這一絲元神之中的靈……老朽所能做的，僅此……」老者的聲音越來越小，最終如同燭火一般熄滅在風中。
在其身音落下的瞬間，一股前所未有的奇異力量貫穿顧唯的經脈，將所有紊亂的源力連成一道純粹的金色光影，封印在顧唯緊閉的雙眼之中。隨後，一陣輕風自顧唯身邊拂過，四周風景變幻，等到顧唯反應過來時，方才一步跌出，落到了一片濕潤柔軟的區域。
顧唯揉了揉眉心，剛剛清晰起來的視野將一幅影響傳入其腦海，下一刻，顧唯臉色大變。
「這是……霧海之仙！」
無垠的海面被重重灰色霧氣包圍，凡人若是進入到此處，定然看不到任何物體，且很快就會被這奪命海霧吞噬。但顧唯不同，他現在與藍楓的一絲靈體融合，視野前所未有地開闊，而那些灰色霧氣卻是不傷他分毫，直接從他體內穿過。
修為若是突破了築基、聚源、結丹三個入門層次，便可踏入修真的第一個層次：小玄境。此境界修體、意、神，若是有將著三者修煉圓滿者在此處，也可抵禦這灰霧片刻，但卻只能看到十丈之內的物體，若是強行看至遠處，則會被毒霧入體，當場元神潰散。而若是突破了小宣的壁障，進入次玄境界，在此處也可以勉強行走而不被吞噬，其視野更是可以覆蓋千丈以內，只有將次玄境界的五行修煉圓滿，才可以突破這霧海，看到位於海平面盡頭那恐怖的存在。
而現在展現在顧唯面前的，便是這樣的畫面，在視線的盡頭，沒有任何霧靄，沒有海洋，也沒有生物。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橫貫了整個水平面，方圓數千里都是一片昏暗的虛無，似乎連光都被吞噬在內。在那黑洞的中心，一道黑色光柱沖天而起，如同盤旋上天的死亡階梯。其上端隱藏在雲層之內，不知通往何方。顧唯在這一幕之下感覺自己就如同通天巨人腳下一隻螻蟻一般渺小，不禁連連後退，而在這時，他看到了令他更為震驚的另一幕。
在黑洞的邊緣，不斷有海水、船隻、陸地被其吞噬，那些物體被吞噬之後又從黑洞上方釋放，幻化成一團又一團的，灰色霧靄！
「望仙……」顧唯捂著胸口，長髮垂下遮住了雙眼，在那陰影之下，是得知真相之後苦澀而又憤慨的冷笑，他抬起面龐，六年以來第一次睜開了緊閉的雙眼。一瞬間，一道金色光芒從其眼中散射而出，四周的霧氣發出淒厲的呼嘯聲，急急向四周散開，彷彿遇到了絕世凶獸。
「望仙望仙，我們所眺望的遠方不過是一張吞人的巨口，所謂仙人，就是如此嗎！」
用盡全力地喊出了這句話，顧唯的視野變成了一片黑暗，他感覺到胸口有一股難嚥的濁氣將要噴湧而出，旋即化成了一聲咆哮。他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