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34章 被困地牢時日無多 文 / 哀藍
他靠著祖蔭,短短幾年,僅雙十年華便有了將軍之名,比起那些白手起家的男兒,晉陞之路何止百倍!有些人征戰一生也不過是個千戶,他只憑一場戰役,憑他信陽候府二公子的身份,便當了這少年將軍之名。比起當年隻身從軍,隱瞞身份的青王,又何止差了百倍千倍!這樣的惡人,即便有才華,又能如何呢?邊境小民,便不是人了?除了某些強大的遊牧民族和數個國富兵強的小國之外,大多數依附在大頌朝邊疆生存的民族都是生存環境極其惡劣,民風極其保守的,莫說是這些無辜的民族,便是抓到了敵國的百姓,似聶倉這般殘忍的行為,也是決計不應該出現的!
「二少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瀟灑風流,豈是本宮一介弱女子能猜到的?」賀蓮房檀口微張,說出來話卻能將人氣死。「只是二少應該知道,小女子是只假鳳凰,本質上來說,還是雀鳥一隻,所以……平日裡總得多多防範一二,以免有不懷好意的畜生,來惦記小女子身上這點肉。」
這是在罵他畜生了,聶倉面露殺氣,可惜受制於人,氣勢擺的再足也是無用。賀蓮房饒有興味的看著他作無用功的掙扎,聶倉被她這看低等動物似的眼神看得憤恨不已,低吼道:「賤人!你今日如此對我,他日我必要讓你悔不當初!」
「那也得看看你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了。」
「什麼意思?」聶倉心頭一沉。「你敢殺我?!」
賀蓮房歪頭笑,「你說呢?」
「你不敢!」他色厲內荏的吼叫。「我是信陽候府的二少爺,若是我死了,我的父親兄弟決不會放過你!」
「那又如何?到時候二少已是一抔黃土,我是死是活,能不能遭報應,你也看不著了。」賀蓮房不為所動,聶倉看似強勢實則無比虛弱的威脅在她而言不過是個笑話。
「你敢!」他吼叫的更大聲。「我若失蹤,我父親兄弟必然不會善罷甘休,他們會回到燕涼城來,追查我的下落,最後一定會將你查出來!」說完語氣突地一變,轉為柔和平緩。「公主,倘若你將我放了,我保證再也不與你作對,今日之事就讓我們忘了它,如何?同時我也能保證信陽候府再也不與靖國公府為敵,這樣的條件你滿意嗎?」
賀蓮房突然笑了:「你以為我會在乎?」
「你!」聶倉費盡口舌也沒能說服對方,心頭一股無名火氣,以他的脾氣,平日若有人敢這樣對他,他早一劍砍了過去,管對方是何方神聖!可如今他受制於人,別說還手,就連招架都是問題!「難道你就不顧賀家與靖國公府,一旦與信陽候府作對,必定引起一場腥風血雨,到時候會死的無辜人會有多少,你不會不知道!我聶家人都是血性男兒,比起國家社稷,更為看重家人,若是我失蹤或是慘死,他們必定追到天涯海角,也要為我報仇,難道你想看到那樣的場面嗎?!到時候,若是你被查出來,即便你身後有賀世家與靖國公府,我信陽候府也決不會善罷甘休,必要時候,聶家甚至會起兵造反也要為我討個公道!」
平原公主不是素有仁義之名麼?難道她真能眼睜睜看著百姓因為她今日囚禁了他而慘遭殺戮?
賀蓮房沉默半晌,似乎真的被他說動了。聶倉心頭一喜,想著若是自己得以脫困,必當要毀了賀家,屠殺賀氏滿門!至於賀蓮房……他會留著她,玩到他膩了,再賞給手下!想必官兵們也很想嘗嘗平原公主的滋味兒吧?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韓信尚且能受□□之辱,他又如何不能對著一個女子低頭?
結果賀蓮房卻歎了口氣,說:「二少可真是不會求人呀!今日你隻身來我平原公主府,必定不會與任何人訴說,而我大開蓬門迎接,除了我的婢女,也無人看見,就算二少失蹤,又有誰能把事情想到我身上來呢?要知道……在世人眼中,我可是善良的連只螻蟻都捨不得踩死的活菩薩呀!誰會相信是我抓到了二少,又有誰會想到,二少折在我的手上呢?」死到臨頭了還不知悔改,如此一來,也怨不得她心狠手辣。
聶倉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他死死地瞪著賀蓮房,像是能從她含笑的表情中看出什麼來一般。這天仙般的美人並不如她外表那樣溫和無刺,她的骨子裡充滿了狠毒,他不該這樣輕敵的!「你敢、你敢、你敢!」
他一連說了三個你敢,足以聽出他內心深處的恐懼與膽怯。賀蓮房此時的笑容陰森不已,竟不似世中活人,看得聶倉毛骨悚然。他在戰場上也曾見過敵方全軍覆沒,剩下苟延殘喘的人的眼神,那些人的眼神也充滿仇恨與殺氣,可沒有一個人像賀蓮房這樣,竟全然不似活人!「你敢!你、你若是敢動我一根汗毛,我發誓,必當屠戮你賀氏滿門!」
「二少既然這樣說,那……是必然不能讓二少活過今日了。」賀蓮房微微一笑,真是說不出的溫柔美麗,只看著她的笑容,便覺得似是仙子下凡一般動人。
聶倉卻如同看見了惡鬼,隨著賀蓮房向前走,他不住地朝後退,連磕到了鐵釘上的都沒有察覺。鮮血流出,浸染了他的衣袍。可他好似完全感覺不到疼痛,顫抖著雙手,被賀蓮房眼底危險的漩渦深深吸了進去,無法自拔。「你敢!你敢殺我!我的兄弟絕對不會放過你!他們會從邊疆回來!屠你賀氏滿門!叫你賀氏一族永世不能安寧!還有靖國公府!聶家也決不會放過!」
所以聶氏一族是個極其護短並且睚眥必報的家族,賀蓮房表示明白。可……那又如何?「是麼?原來二少死了,他們便會回來呀?」她笑顏如花,聶倉突然從她的笑容中明白了什麼,頓時大駭:「你、你是故意的!」故意在街上引起他的注意,故意揮開周圍侍衛讓他闖進平原公主府,故意讓他得意忘形說出那樣一番話,都是因為這是她早就設計好的!她想抓住他,利用他,逼迫他的父兄回京!
「雖然你不是特別聰明,但還不算傻。」賀蓮房笑意更深。「我還以為得用更多的時間才能讓你明白呢。」
「你想做什麼?!」一危及到自己的家族,聶倉的恐懼瞬間消失了很多,他緊緊地盯著賀蓮房,像是想從她的面部表情中看出什麼來。
「我不想做什麼呀。」賀蓮房很無辜的搖搖頭。「我只是多年來仰慕信陽候府的名聲,以及聶家五子,所以才想見他們一面。可惜諸位都是大英雄,大豪傑,多年來不在燕涼,我一介弱女子,也不好拋頭露面的去邊疆探望,只好想盡法子,讓你們回來見我了。聶家五子個個一表人才,想必愛慕之人多如過江之鯽。我一個區區小女子,若是得諸位青睞,自然得另闢蹊徑,二少以為如何?」
她把之前大街上聶倉調戲她所說的話,全部都送了回去。聶倉聽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怎麼也想不明白賀蓮房為何要盯上他們聶家。難道就因為信陽候府與靖國公府的世仇?「你待如何?!你想對我的家族做什麼?!」
賀蓮房哎呀一聲,很是奇怪:「我這只假鳳凰能做什麼呢?二少素來瞧不起女子,難道還怕我能做出什麼危及到聶家的事情不成?」她覺得特別好笑,便低首笑起來,笑的聶倉臉色更加難看。
「公主,地牢已經準備好了。」天璇上前來,在賀蓮房耳邊輕聲稟報。
賀蓮房看著聶倉,說:「那還不快些將聶二少帶下去,好生伺候著,可莫要叫人瞧不起平原公主府的待客之道,二少這樣的貴客,可切莫慢待了。」
「是。」天璇領命,一揮手,便有暗衛將鐵籠移了出去。
聶倉被關入地牢,天璇上前一步,試探性地問道:「公主,您不會真的要殺了聶倉吧?」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並不如何,這聶二少當真不是個東西,那麼小的孩子都下得去手,還敢對公主起了歹意。只是……」天璇皺眉。「公主為何要與聶家為敵?聶家世代從武,其根深蒂固不下於靖國公府,如今我們平原公主府尚且根基不穩,若是與其對上,怕是並無多少勝算。」
賀蓮房聽了,但笑不語。
次日,在賀蓮房回賀府探望徐氏時,青王也以「見賀大人」的名義來了,兩人在賀勵的書房中會面。青王得知賀蓮房捉了聶倉,眉頭一挑,卻絲毫沒有動怒,而是問她為什麼。
賀蓮房笑睨他一眼:「我這麼做,不是剛好遂了東夙的意麼?」
青王隨之一愣,而後笑了。「我早知什麼事都瞞不過你。」話落,他輕輕握住賀蓮房一隻手,狀似苦惱的歎息:「我需要人力物力不知多少人才能探得的消息,阿房只消稍加推算便能得知,我竟還想在你面前賣個關子。」
賀蓮房也笑了,她並不是有未卜先知的本領,只不過是從青王近日的活動,再加上上一世的記憶,兩者結合推出來的而已。若是真叫她猜,她也不敢如此肯定。「那支軍隊,是不是跟聶家有關係?」
青王表情嚴肅的點了點頭。但與此同時,他卻捏了捏被他握在掌心的小手,道:「只是懷疑,不敢確定。但軍隊來勢洶洶,不僅在邊疆有跡可循,就連燕涼城內也有其蹤跡,我懷疑——」
「有人與聶家裡應外合。」賀蓮房神色也嚴肅了起來。她固然是有仇要報,可她的仇,在比起國家的時候,便是不必多說就要往後排的。更別說這還關乎到了信陽候府。與信陽候府有關……再聯想到前世二皇子所得到的勢力,賀蓮房便不得不懷疑,那個與信陽候府「裡應外合」的人,便是二皇子。這麼一想,這一切當真是水到渠成!只是……當今皇上對二皇子頗為看重,言語中也透露出想要立二皇子為儲君的意思,既然如此,二皇子又為何非要建立起一支軍隊呢?要知道,若是此事被人揭穿,那麼即便二皇子已經被立為儲君,也會在離那個位子僅有一步之遙的時候落下馬的!唯有已經對被立儲君不抱希望的人才會想要用軍隊來逼宮謀反,這裡卻又和二皇子互相矛盾了起來。
「正是如此,只是我不知是何人。幕後主使極其小心,我查了這麼久,也不過得出他在燕涼城中有內應,至於到底是誰,卻並不清楚。」青王的眉頭擰得很緊,他也是第一次遇到如此難以對付的對手,在戰場上,他可以運籌帷幄隨機應變,但對於陰謀詭計,青王卻十分的不擅長——這也是他為何會選擇賀蓮房作為盟友的原因。這個少女聰明絕頂又看似無害,有著絕佳的家世與手腕,假以時日,必成大器。青王存了這個心思,才會出手相助。有時候他也覺得自己頗為荒唐,竟會主動提出與一個女子結盟,但此時此刻,他無比慶幸自己當初的英明決定。
誰能想到,他的一時興起,不但讓自己多了個知己,還尋到了一生的摯愛。
賀蓮房隱隱覺得事情並不像自己想像中的那麼簡單,她腦海中似乎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可她偏偏沒有抓住,這使得她非常苦惱,青王看著她也擰著眉頭在那思考,頓時心疼了,摳了摳她嬌嫩的掌心:「不必多想,有你有我,必能守住這片大好河山。」
賀蓮房的心一剎那間變得無比柔軟,因為聶倉而生出的怨恨與報復心,都在青王溫柔的眼神中緩緩化開。可她實在是不擅長說些你儂我儂的話,便問:「我若殺了聶倉,不要緊吧?」
青王搖搖頭:「無妨,你做事有分寸。」
並不是殺了聶倉全無影響,只是他信任她,做任何事都有理由,哪怕沒有理由,純粹是為了洩憤,青王也相信賀蓮房決不會留下什麼把柄給人抓。既然這樣的話……只要她高興,做什麼都行。凡事不危及到國家,青王可以退一萬步。
他們心儀彼此,卻都有一個底線決不動搖。在這底線之外,想做什麼……都隨意好了。
他對她這樣全心信任,賀蓮房覺得又是感動又是心酸,半晌後,忍不住內心澎湃的情潮,往前一步,倒入他懷中,深深吸了口氣,道:「東夙,你待我太好啦,我真怕哪一天一覺醒來,發現這一切都是夢,你於我,還是那麼遙不可及。」
青王撫摸著她黑亮的長髮,被她難得的小女兒嬌態弄得心臟狂跳:「怎麼會呢?我心有你,就算你不喜歡我了,我也絕不會讓你從我手中逃走的。」她已經答應要做他的妻子,那就這輩子都別想反悔。
兩人相視而笑。
從將聶倉丟進地牢開始,賀蓮房整整晾了對方一個月,這一個月裡,她不去看也不去問,完全當做沒有聶倉這個人。地牢裡水汽潮濕,暗無天日,牢房內更是連點陽光都照不進來,平時也沒有人出現,除了一個又聾又啞的瘸子會給聶倉送飯外,聶倉見不到第二個人。
一開始他不敢吃瘸子送來的飯菜,賀蓮房是下定決心要他的命的,他怕她在飯菜裡下毒,可是在餓了七天後,他再也顧不得別的,毒死也比被撐死強!
賀蓮房自然沒在飯菜中下毒,她只在其中加了點會讓聶倉手足無力的藥,目的也不是要他的命,只是要他暫時喪失攻擊人的能力。
聶倉就在這樣的環境中度過了整整一個月。一個月後,他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因為沒有陽光所以面色極其蒼白,渾身無力的躺在稻草上,聽著牢頂往下滴滴答答的滴水聲。這個地牢安靜的連一隻老鼠和蟑螂都沒有,彷彿世上除了他之外,就只剩下黑暗了。
這是對人心理上的巨大折磨。隨著時間一點一點流逝,聶倉整個人都崩潰了!他從一開始的破口大罵,變成好言相勸,如今他竟已經願意跪在地上乞求賀蓮房饒過他。
沒有吃過任何苦頭,也沒有嘗過失敗滋味的人,崩潰起來是如此簡單。賀蓮房覺得,這算什麼?上一世她做鬼,眼睜睜看著親人慘死尚且沒有像聶倉這般,聶倉堂堂七尺男兒,竟如此不禁事?說出去也不怕辱沒了靖國公府的名聲,真是笑掉別人大牙。
隨著聶倉的失蹤,遠在邊疆的信陽候終於得知了消息。燕涼城內因為聶倉已經鬧得人心惶惶,誰都不知道這樣一位俊俏的少年將軍是如何在一夜之間徹底銷聲匿跡的。為了尋找聶倉,皇上甚至下旨挨家挨戶的搜查。
這批人自然也查到了平原公主府。
帶頭的是燕涼府尹,素有魏青天之稱的魏懷民。此人人如其名,心繫天下,公正不阿,先帝在世時,曾有一名皇子犯下強搶民女草菅人命的罪行,此人硬是在金鑾殿上與先帝對磕,見先帝要包庇那名皇子,還以身撞柱,最後先帝也不得不依他的,辦了跋扈的皇子,將其貶為平民,流放柳州。經此一事,魏懷民大出風頭,他也的確對得起先帝稱他「銅豌豆」一名,不管是誰,軟硬不吃,皇親國戚不認,就認死理,一切以國法為準,誰的帳都不買。
這樣的官員是百姓之幸,卻是作奸犯科之人的剋星。賀蓮房對魏懷民很有好感,所以在魏懷民規規矩矩送上拜帖後,她接見了對方。並且也不為難於他,很是大方的讓其搜查公主府。
聶倉躺在稻草上,聽到地面上傳來腳步聲與說話聲,人聲鼎沸,他聽出那是在尋找他,便想要大聲呼救,他要出去!要出去!等他出去後,他一定要要了賀蓮房的賤命!他要殺了她!殺了她!
可不管他怎樣張大嘴巴,卻都發不出任何聲音來,聶倉驚恐的發現,因為這麼久時間沒和人講話,他似乎、似乎不能說話了!
不能接受這個事實的他很是激動,從稻草上摔了下來,可他無暇顧及身體上的疼痛,不住地摳挖自己的喉嚨,可惜徒勞無功。他知道了,是那些飯菜,那些飯菜裡下了毒!賀蓮房是沒想毒死他,卻將他的武功廢了,還毒啞了他!
賀蓮房!賀蓮房!你這歹毒的賤人!你好狠毒的心腸!
他在這裡已經待了多久了?父親可有得知他失蹤的消息?兄弟們可有人回京尋找?聶倉想要提醒他的家人,要他們小心賀蓮房這個蛇蠍美人,可他此刻被關在地牢內,形如廢人。
內心越煎熬,條件越困苦,人就越痛苦。
而這正在賀蓮房想看到的。
她故意命天璇將魏懷民以及諸多官兵引到地牢上方,又讓他們公主府內任意走動。對於平原公主的舉動,魏懷民十分欽佩。其他貴人或多或少都對他這個硬骨頭看不慣,總是有意無意為難於他,即使有皇上聖諭,他也遭受到不少刁難。只有平原公主二話不說就讓他們進府查看,這樣的行事作風,當真是不愧仁義之名呀!
他對賀蓮房印象很好,所以自然相信聶家二少的失蹤與平原公主沒有關係。但即便如此,他仍然仔仔細細地檢查了平原公主府的每一寸土地。
送走魏懷民後,賀蓮房站在地牢上方的假山前,露出止不住的笑容。
天璇抓住假山深處的一個小扣,往下一拉,假山頓時向兩邊分開,露出裡頭地牢。
賀蓮房提起裙擺慢慢走下去。
突然有陽光照射進來,聶倉渾身一震,可隨即有人遮擋住了那一片眼光,只聞得一陣清香,聶倉猛地抬頭,迎面看見一個人站在陰影裡,他瞇起眼睛仔細地看,發現那是賀蓮房,頓時整個人都激動了起來,用盡力氣撲到欄杆上,死命搖晃,張著嘴巴嘶喊著什麼。可惜,無論他想說什麼,都永遠不會有人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