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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出發 文 / 拐腳馬

    第五章出發

    雖然道路頗為泥濘,但頭頂陽光明媚萬里無雲,是個好天氣。

    在我家門口的路上,上百留守婦女有的拎著雞蛋,有的抱著白菜,有的背著小孩,更有幾個杵著枴杖走路打顫的老人挑著拾狗糞的籃子,鬧哄哄地招搖而過。

    我側耳張望了一會兒,聽不出頭緒,也看不出門道,只好返回家中收拾了幾件衣物以及以後殺人剪徑,額,是驅邪抓鬼的必備品,便往奶奶家趕。

    路過二蛋家門口,二蛋媽正在溝邊洗衣服,見我過來,打招呼說:「叔,要出遠門呢?」

    我說:「我要進城一趟,唉!你這衣服都洗一個多禮拜了,還沒洗乾淨嗎?」

    二蛋媽說:「我剛發現新衣服一次性洗幾十遍,以後就不用費事兒了。」

    我:「…………」這主意真好,可她為毛不一頓撐飽,大半年不吃飯呢?

    二蛋媽又說:「對了,叔,恰好有件事兒麻煩你。」

    我擦了擦冷汗,不想搭話。

    二蛋媽起身掏出二百塊錢交到我手中,說:「麻煩你去的時候捎給二蛋」,接著再掏出一個燒紅薯,咬了一口,遞給我,含糊不清地說:「昨晚鍋給驢踢壞了,只能吃這個,別嫌棄。」

    我:「………」如果不接,那就是嫌棄了。我知道二蛋在火縣職中唸書,這算是順路的事兒,當下不再停留,大步朝前。沒走幾步,迎面跑來一隻瘦得只剩皮包骨的野狗,我隨手扔出那半個紅薯,那野狗嗅了嗅,伸出前爪衝我揮了揮,高傲地抬起狗頭,揚長而去。

    還沒到奶奶家,我就看到剛才那夥人圍在廟前,只聽得喝罵聲匯聚如流,菜葉、雞蛋、狗糞漫天飛,估計當年斗地主就是這麼回事吧。

    我三兩步跑過去,就見奶奶與小芸赫然在旁圍觀,便問:「發生了什麼事兒?」

    小芸穿著一件對襟衣一條褲管肥大的黑褲子,像害羞的村姑一樣紅著臉不說話。

    奶奶說:「剛才她們來了以後就把一個女人從李四的床上揪了出來,一頓拳打腳踢以後,扔雞蛋,丟菜葉,吐口水,甩狗屎,現在可能都沒人樣了。」說罷一聲歎息。

    我扭頭一看,只見平常淳樸無害、老實巴交的村婦們個個表情憤怒,把一個鼻青唇腫,渾身沾滿污穢的女人圍得嚴嚴實實,口中各種稀奇髒話連珠炮彈一般發出,好像那女人跟她們都有不共戴天的殺父之仇奪夫之恨一樣。

    一旁幾個閒漢神情尷尬,極不自然,最醒目的是打了幾十年光棍的李四光著兩條膀子,聳拉著腦袋,像只做錯事的狗一樣,等待著眾人的責罰。

    眼見那女人即便不被砸死,也鐵定要被淹死,我顧不得犯眾怒後的下場,走到一個角落,變著嗓音大叫道:「二蛋他媽來了,快跑啊……」

    一聽這話,人群大嘩,也不知誰帶了頭,紛紛做鳥獸散,一泡尿的功夫,除了幾個腿腳老化的老人打著擺子小跑,以及那個女人躺地上呻吟外,前一刻還像屠宰場般的場上再無一人,就連小芸也被奶奶拽了回去。(其實我也是人)

    名聲在外的二蛋媽在咱村幾乎專治各種糾紛過節和小兒夜啼,因為我跟二蛋的關係就像狼和狽,不對,是手和足,所以勉強能忍受其不照常理出牌的嘴皮子。

    之後我叫上了小芸,一起向公路進發,準備搭車去鎮上,再轉車進城。小芸依舊穿著奶奶的衣褲,由於腳底受傷,只好墊著腳尖一高一低的走,從背後看,很像一個精神抖擻的跛腳老太婆,往前面看,像個跛腳駝背,因為她頭都快搭在乳fang上了,想來是怕路過的野狗和烏鴉突然認出她。出於禮貌,我並沒有問她需不需要攙扶。

    一路無話。

    走了半個小時,總算到了公路上,只見一輛油漆落盡,輪胎打滿補丁的三輪摩托車像個一隻腳踏進棺材的遲墓老人一樣停在路邊。這種交通工具我們親切的稱呼它——電毛驢,上坡的時候跟毛驢一個德行,下坡如果毛驢和它同樣負重的話,十匹驢也追不上它。

    司機戴著一頂草帽,翹著二郎腿躺在路邊,一手挖著鼻孔,一手扣著腳趾。

    我說:「師傅,去鎮上嗎?」

    司機姿勢不變,不溫不火地說:「包車三十,單人兩塊,要等夠十五人才發車。」

    小芸輕輕靠近我,掩嘴小聲問:「他……他有駕照嗎?」

    我說:「這個是黑車,不要駕照,只要有油,照樣能動。」

    小芸吃驚的張大嘴巴,又問:「那有安全保障嗎?」

    我說:「放心,頂多散架,不會死人的。」

    小芸倒抽一口涼氣,說:「…………」

    我接著說:「要等麵包車的話,再過兩三天可能就有了。」

    小芸:「……」

    我把小芸扶上車坐下,等了一會兒,便陸續來了十二個莊稼人,有兩個是賣菜的,連忙各自把菜籃搬上,佔據了車箱的一半。

    司機歪過腦袋斜眼一瞄,嚥著唾沫把手指上的鼻屎一彈,正中一隻急飛的大頭蒼蠅,蒼蠅遭了飛來橫禍,便即斃命落地。

    我問:「要走了嗎?」

    司機說:「還差一個。」

    正說著,一個走路一瘸一拐的女人來了,她抽著涼氣打著擺子擠到我們中間,車箱頓時連只螞蟻都擠不下了。她渾身濕漉漉的,估計是剛剛在水溝裡狗刨過,身上腥臭之氣幾乎令人做嘔。

    那司機見客已滿,伸舌舔舔手指,起身套上剛放在地上墊屁股的拖鞋,打火加油。三輪車在發出陣陣放屁般的喘氣聲後,冒出黑煙,帶著塵土,扯著嗓門顛簸著我們,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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