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十三章 一巴掌的溫暖 文 / 永遠的海天
在男人的世界裡,最缺的不是女人,也不是酒,而是朋友。
已經想不起是誰告訴她這句話了。
也許是她的小蘭姐姐。
又或者是突然間明白的。
在小鐘的印象裡,走在前面的男人與以往的身影略有不同。
即便只是些許。
她忽然就想到了孤獨。
孤獨的滋味不好受,很不好受。
可以是雙親把她遺棄在荒野,以及其他人冷眼旁觀的感覺。
那個時候,她只懂得哭,嚎啕大哭。
後來,她恍然到了風沙肆虐的地方,彷彿看見了一個帶著憐憫去凝視她的女人。
女人叫小蘭,她叫小鐘。
在小鍾自己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已經要帶一群比她還要小——
一群和她一樣遭遇了遺棄的孩子。
而他們,就生活在廢棄的四合院裡。每一天,為吃上幾口飯憂慮。除了每天會站在門口等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的小蘭,小鍾就是坐在枯萎的樹下,托著自己的臉腮想東西。
她在想小蘭姐姐去了哪裡。
她在想這群孩子以後會怎樣。
她在想除了自己以外的一切事情。
一個女人要照顧一群與自己非親非故的孩子,需要多大的勇氣?就像你第一次去嘗試愛一個你本不認識的人,你永遠不知道這個男人或者女人帶給你的,究竟會是什麼。
小鍾自然不會知道。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小蘭每次回來都可以帶回一些吃的,或者碎銀。
直到有一天,小蘭把碎銀交到她手上並囑咐她去買點吃的給孩子們時,她看見了隱約藏在小蘭衣袖裡的青青紫紫的傷口。像捏傷,像咬傷,或者別的。別的會讓小鍾感覺害怕的。
小鍾開始學會偷東西。
如果可以,她相信自己會去搶。
只是她很清楚自己現在甚至還搶不過同齡男孩手上的東西。
所以她偷,只要有機會她就會去偷。
她第一次偷東西,偷的是幾個烤熟的蕃薯,差點被棍子掃斷腿。最後她還是逃脫了,因為狗洞一樣的地方只有像她這樣的人才會爬。她本就已經沒有了所謂的尊嚴,而人的尊嚴卻又救了她,世間的事就是這麼有趣。
她還很清楚地記得那時候被棍子掃到的大腿的劇痛,但記得更清楚的,是小蘭的淚水。
那一天,她們抱在一起,痛痛快快地哭。
她很快樂。
要照顧一群孩子,本就需要勇氣,犧牲一切的勇氣。
所以小鍾哭得厲害,心裡卻也快樂得厲害。
如果不是那個女人的出現,或許她會一直快樂下去——
即使這樣的快樂是一種苦難。
她從沒有想過一個女人真的可以美到無法用言語去表達。她站在那個女人面前,就像男人一樣給迷得失了魂。站在一旁的小蘭背對著她,即便是用長髮特意掩蓋了臉上的印記,即便小蘭其實也有半張妖艷的臉——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可以與眼前的女人匹敵,沒有任何一個。
女人的笑很柔和很甜美。她給孩子們帶來了很多好玩的東西,還有衣服和食物。
女人的名字很奇怪。有時候叫秦月,有時候叫劉小芳。
她不喜歡這個女人。
因為女人帶給她的禮物不是別的,是一柄匕首。
她很奇怪。小蘭的表情很古怪。
她看不懂女人,也看不懂那個時候的小蘭。
女人只是一直對著她笑,笑得很美。而她看著,身子禁不住打了下冷戰。
一如匕首上的寒芒。
女人有時候是一個人來,有時候是和小蘭一起。
小蘭開始三天兩頭消失,只是每次回來都會有很多銀子。
她再也看不見小蘭身上的傷痕。
她也不用再經常出外偷東西。
孩子們很快樂。
但她不快樂。
至少她已經有很久,沒有再看見小蘭的笑臉。
除了,無盡的黯然。
究竟得到了什麼,究竟失去了什麼。
那個時候,她根本無從明白。
就像她第一次問小蘭臉上的印記一樣。
帶給她的只有莫名的神傷,和小蘭流露出來的笑。
那樣的笑臉,她不想再看見。
彷彿是做了一場噩夢。然後突然清醒,很突然的。
除了滿身的血,還是血。
血跡斑斑的院子。殘缺的柱子,破碎的石頭。刺目的紅。
身邊的異響讓她回過了神。
恍惚著回頭像是看見了一個叫小蘭的女人。
小蘭的手裡有把匕首。她的匕首。沾滿血的匕首。孩子們的血。
小蘭把匕首刺進早已死去的孩子胸口,拔出。飛濺的血紅色液體,落在衣服上,臉上。詭異的眼神,詭異的笑。
小蘭對著她笑,張合的嘴巴依稀說著什麼。
似乎是在叫喚她的名字。
——小鐘。
——小鍾……
等她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在跑。
她拼了命的跑。
小蘭的叫喚聲遠遠被拋離在身後。
狂跳的心臟無法承擔起驚懼的思緒,她根本沒有辦法去回想這情景的一切,包括緣由。
她只知道自己不想死。
她不想死,不想死在小蘭的手上——
也許她還要留著命去找回真相。
後來,她出賣了自己。
男人把她當成了一道菜。她能從自己身上得到銀子。銀子能買吃的,穿的。
為了活命——只要她還能夠活著,出賣自己又如何。
隨著出賣的次數多了,隨著時間的過去。
她發現自己似乎連靈魂都已經出賣。
直到這一天。
這個男人一巴掌打醒了自己。
「小鐘,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他說要帶她去見一個叫慕容燕的女人。
而慕容燕——
她看得很清楚,那個在酒樓靜坐的女人見到她時,像是看見了什麼,神色奇異。
不,也許並不是在看她。
「小劍,你為什麼還沒離開杭州。」
她下意識望去,發現身邊的男人笑了。笑得很輕,很淡。
至於他笑的是什麼,她不知道。
她相信在那裡的慕容燕也不知道。
沒有誰會明白。
男人走了。
把她托付給那個叫慕容燕的女人。
男人走的時候,像一陣風。
彷彿只是在恍惚間。人已經消失不見。
站在怔然發呆的女人旁邊,說不出是什麼樣的心情。
也許是恨,也許是感激。或者還有別的。
她伸出手,撫上自己的臉。
似乎還有一股溫熱的男人的氣息,殘留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