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九十三章 陽光正好 文 / 永遠的海天
竹林,還是一樣的竹林。木屋,還是一樣的木屋。
卻已物是人非。
王七大師的遺體就埋葬在木屋旁,幾棵竹子邊上。
悲落徒手把斷裂的竹子弄成一個小木桐,立在王七大師的墓碑前,並咬破手指,以血一筆一劃寫下「恩師王七之墓」。
悲落默然跪在墓碑前。
林姻悄然站在他的身後,沒有出聲。
悲落沒有想到自己這次回來,見著的卻是師傅最後一面。他並知道秦霸竟會出現在紫竹林,而且還殺死了他的師傅。
秦霸的短劍刺進他師傅心口的一幕,此刻依然在眼前清晰可見。
那一刻,他只恨不得擋在他師傅前面接下這一劍。
可一切都已來不及,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秦霸把短劍拔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師傅跪倒在地上。
悲落從沒有這麼痛恨自己的時候。
他痛恨自己在面對秦霸時,是如此的無力。痛恨自己在江湖闖蕩的時候還曾為自己的拳頭自豪。但他更痛恨自己,在闖蕩江湖的這些時日,都沒有主動回來紫雲山,看一看師傅。
這次回來,卻是因為想要在師傅這裡求得一些指點,助自己突破。
世事本無常,生命亦無常。
沒有珍惜的過往,如今也已無法再找回來。
一個人若有罪,也已難再贖罪。
悲落如何贖罪?他只有殺死秦霸才能徹底贖這個罪。
可悲哀的是,他根本就不是秦霸的對手。
「節哀順變。」林姻的聲音自身後輕輕響起。
悲落通紅著眼,靜靜望著墳墓,沒有回頭,也沒有出聲。
斗笠還放在他的腳邊。風吹過,竹葉飄落了幾片,落在身上,落在斗笠上,又自滑落。
林姻微微咬了咬紅嫩的嘴唇,又道:「悲落,不要太難過了。」
「你為什麼還不走?」
悲落冷冷地道。
林姻看著依然背對自己的悲落,那竹林飄落的竹葉彷彿把他和她之間分隔開了,洋洋灑灑。
林姻微微握緊素手,道:「我不走。」
悲落道:「不怕我殺了你?」
林姻臉色微微一變:「為什麼要殺我?」
「想殺人的時候,不需要理由。」悲落的聲音還是陰冷的。
林姻咬著牙,低聲道:「我不走。」
悲落道:「你不怕死?」
林姻道:「既然我去到哪都會死,為什麼還要走?」
悲落猛然站起,轉身,一把抓住她的喉嚨,冷聲道:「你別以為我真的不會殺你!」
林姻此時的神色卻變得堅毅了。
林姻道:「我不走,我要留下來陪你。」
悲落一怔,緩緩鬆開手。
林姻摸了摸雪白的脖子,輕輕喘息,又道:「你在我需要的時候,保護我陪著我,現在只是換過來。」
悲落道:「我不需要。」
悲落轉回身,彎腰,拿起地上的斗笠。
「你要去哪?」林姻問道。
悲落戴上斗笠,沒有出聲。
「你是不是要去殺秦霸?」林姻又問。
悲落放下手,靜靜站著。
林姻歎了口氣,道:「你明知道不是他的對手。」
悲落淡然道:「不關你事。」
林姻道:「你已答應了你師傅。」
悲落道:「不為他報仇,我就連畜生都不如。」
林姻道:「即使明知是死,你也要去?」
悲落道:「我必須去。」
林姻沉默。
悲落轉身,越過林姻往竹林走。
「為什麼不去找他幫你?」
林姻的聲音忽然響起。
悲落停步,偏轉回身看著走近的林姻。
「你說誰?」
「浪子小劍。」
有一朵花,開得正艷。
陽光溫暖地照射下來,似乎全部聚集在了它的身上。
一個女人蹲在旁邊,靜靜地看著。
院子內養著蛇,樹上有幾隻鷹。四合院的房間都虛掩著,沒有人,很安靜。
對於蛇鷹的存在,越孤寒已麻木。任何人每天都面對著那些東西,也都會麻木的。
倒是這一朵小花,越孤寒彷彿第一次見著,她第一次發現院子內竟還有她所不知道的東西。
這讓她感到驚奇,也很吃驚。
作為一個殺手,本不應該對這樣的事物感到驚奇,但她確實還是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她彷彿已在思考它是如何出現,以及存在的意義。
她想碰一碰這朵花,但又擔心會讓它的花瓣掉落。這多花似乎和她一樣,已習慣了孤獨。
唯獨不一樣的,是它在陽光裡可以自由成長,而她,卻屬於黑夜。一個好的殺手,一個高明的殺手,是不會讓人有機會看清她的模樣。
可以允許有人知道她的存在,但決不允許有人看見她的模樣。
如今看見她模樣的人,也確實不多,或者說,目前只有一個。
而這個人,正推開院門走了進來。
這個人走進來的時候,越孤寒已利索地站起,迎上去。
越孤寒迎上去時,整個人的臉色忽然變了,變得有些離奇的憤怒。
她冷冷地道:「您受傷了!是誰!」
越孤寒看著眼前的中年人,心頭一股怒火中燒。
身為他的殺手,又如何能忍受他受到傷害?身為他的殺手,又豈會沒有發現他嘴角殘留的一丁點血跡!
他身上的每一個地方,她都已牢牢記下,因此有一點變化,她都能立刻發現。
「哦?」中年人笑了笑,道,「沒事,他已死。」
越孤寒沉默片刻,忽然道:「能讓您受傷的人,不多!」
中年人點頭,道:「王七。」
越孤寒的身形猛然一顫,神色變得震驚起來。
她當然知道王七是誰,一個優秀的殺手又怎能連自己差之甚遠的可怕人物都不知道?
她只是在為聽到江湖頂尖高手的死訊而感到震驚。
她也是在為眼前的秦霸感到震驚。
殺死同一層次的對手,秦霸卻只是受了淺傷,如此看來,秦霸的層次已更高。
這讓越孤寒益發從心底去尊敬秦霸。
這就是她侍奉的主人。
她為此自豪。
秦霸掃視了下院子,目光在蛇和老鷹的身上停了停,道:「飼養過了?」
越孤寒道:「是。」
秦霸道:「殺一條蛇,弄些蛇肉給我下酒,蛇頭喂老鷹。」
越孤寒道:「是!」
秦霸望向越孤寒,道:「讓你做的事,怎樣了?」
越孤寒恭敬地道:「二小姐的丫鬟去了『鎖煙閣』。」
秦霸道:「哦?小青去了那個閣樓?」
越孤寒道:「正是!」
秦霸笑道:「那就繼續監視,我倒想看看他們還想弄些什麼花樣。」
越孤寒道:「是!」頓了頓,又道,「大少爺近幾日一直在怡春院逗留。」
秦霸沉吟片刻,淡然道:「由得他,只要不誤了大事就好。」
越孤寒想了想,道:「需要我去陪他嗎?」
秦霸瞥了一眼越孤寒,聲音忽然轉冷:「不要多管閒事。」
越孤寒噤聲。
秦霸神情忽又轉為柔和,道:「我清楚你的想法,但你要記住一點,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要有任何的舉動。」
越孤寒道:「是!」
秦霸似是滿意地點了點頭,又道:「何霄有沒有什麼動向?」
越孤寒道:「探子匯報說他近段時日都在慕容府,和慕容語珠在一起,據說是準備婚宴。」
秦霸道:「婚宴?」
越孤寒點頭。
秦霸冷笑道:「你覺得慕容語珠這個女人怎樣?」
越孤寒想了想,道:「我很少接觸她,對她不太瞭解。」
秦霸道:「慕容語珠,是個很難纏的女人,你可以讓探子也多留意留意她。」
越孤寒應聲。
「動手給我弄下酒菜吧。」秦霸負手身後,慢慢地往房間裡走。
越孤寒問道:「哪條蛇?」
「上次差點把鷹咬死那一條。」
這裡養了幾條蛇,每條蛇其實都差不多,但它們的額頭上劃有號碼。秦霸每次解決了一個心頭之人,都會把對應的蛇吃掉。
浪子小劍,就是裡面最大的那一條蛇。
他相信總有一天,這裡的蛇都會被他吃光。
笑意,已掛上了這個梟雄的嘴角。
陽光很明媚,但到了荒漠,卻變得異常的炎熱。
小劍站在小院內,閉著眼,似在感受那股熱力所帶來的感覺。
陽光雖熱,他的臉、手、身體各個部位,都沒有出汗,相反,他覺得有種前所未有的清涼,如同獲得了新生般。
就像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
小劍忽又伸展開雙手,彷彿在擁抱荒漠塵土和光芒。
小劍嘴角很自然地就揚了起來。
他的心情很好。
其實任何一個人解決了身體的隱患後,心情都會很好。
一個人心情好了,便都會感覺周圍的一切都會變得美好起來,哪怕是艱苦的荒漠,哪怕陽光的熱力能灼傷人。
「小劍。」女人的聲音自身後輕柔地響起,「怎麼不在屋裡休息?」
小劍睜開眼,回轉身看著緩緩走近的慕容燕,笑了笑,道:「你怎麼出來了?」
慕容燕道:「不見你,就出來了。」
她的語氣裡近似有著嬌嗔的意味。
誰想到她只是去打杯水,一轉身,心上人就不見了?
小劍笑道:「在裡面呆太久,不出來曬曬太陽,我都要發霉了。」
慕容燕瞥了他一眼,走到擺放著乾糧穀物的支架,伸手撥弄了起來,儼然一副持家之婦。
小劍看著陽光下青春靚麗的慕容燕,神色變得很是溫柔起來。
對他和她來說,這一切不正是他們一直所希冀的?
荒漠,屋子,小院,還有自由的人。
陽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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