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夢非夢 文 / 七畫
段崑崙噌的從椅子上起身,驚的旁邊鳥籠中的巴哥亂飛,手中的信箋有些顫抖,送信的親信見她如此,小心翼翼的喚了聲:「公主。」
「柳卿雲帶兵北上了?」段崑崙的聲音低沉的嚇人。
那親信不由自主的一個哆嗦,顫顫巍巍道:「回公主,前幾日便從長安出發,已快到定州了。」
「好你個柳卿雲!」段崑崙揉碎了信箋,一巴掌拍在茶几上,頓時四分五裂。
「公主息怒!」下人們跪了一地,七公主想來性子溫和,即便惱怒也不曾發過如此大的火氣。
「息怒?!」段崑崙冷笑一聲,「這口氣,我若是忍下了,那柳卿雲豈不是要欺到頭上來!」她來回渡了幾圈,道:「你去通告父皇一聲,就說我要親自去單家上門提親。」
「公主……」
「叫你去便去!」段崑崙怒道。
那親信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了下去。
柳卿雲如今不在長安,我就不信王朝皇帝還敢押我不成。柳卿雲啊柳卿雲,既然你不愛單柔清,為何還要束縛她?叫她生死不能你就滿意了麼!
定州,順天酒樓。
小二剛燙上來一壺酒,柳卿雲就打了個噴嚏。霍紅顏瞧著她問道:「是不是屋內不夠暖?叫小二再加些炭火罷。」
柳卿雲擺擺手,笑道:「我這練武的身子不打緊,倒是你,怎的也不多帶些衣物來。」
斟上酒,霍紅顏將酒杯遞到柳卿雲面前,妖媚一笑:「住慣了南邊,到不知北方如此寒冷。莫不是,有人擔心將軍了罷。」
柳卿雲抬手的動作一頓,腦海裡就閃過蘇凡煙的身影,訕訕一笑:「紅娘就莫要拿我打趣了,這天下,只怕恨我的人更多。」
霍紅顏自顧喝了一杯,道:「恨,未嘗不是一種惦記。」
柳卿雲一怔,別過臉去,轉了話鋒道:「今夜就在此處歇息罷,顛簸了這些日子,倒是苦了你了。」
霍紅顏呵呵一笑:「算不得,這幾日雖辛苦些,但紅顏卻覺得從未如此自由自在。」
柳卿雲忽的就想起那次的省親,她還是妃子,她不過是個中郎將。那夜她的懇求,那夜的煙火,那夜的話語,那夜許下了什麼誓言。霍紅顏見她走了神,眼神隨即也黯然下來:「將軍還記得那晚說過的話麼?」
柳卿雲一愣,隨即點點頭,緊握著酒杯。
「將軍說,便是為我反了又如何。如今,還能麼?」柳卿雲一驚,抬頭望去,就見霍紅顏笑意盈盈的看著自己,那眸中滿是失望。
「我……」心如刀俎,柳卿雲竟是說不出話來。
「還是怕了罷。」霍紅顏替她斟滿酒,「不過,將軍若真如此,卻也是不值。紅顏,不過是個任人魚肉的女子罷了。」
怕了?不,柳卿雲盯著手中的酒杯,我何嘗沒怕過。只不過那時……
「都是年少氣盛的話罷了。紅顏也未曾當真。」霍紅顏仰頭一飲而盡。
「可我曾是真心……」柳卿雲一愣,也不知此話為何會脫口而出。霍紅顏聽了一怔,接著哈哈大笑:「曾,是啊,如今你是大將軍,皇上身邊的紅人,你柳家一世衷心,又怎麼可能為了我而反?」
說罷,又是一杯下肚。柳卿雲也不阻止,她知道是她虧欠她的,就如對單柔清一般。曾許下誓言要守護,到頭來,誰也沒守住。不在此山中,便不知真面目。趟進了朝廷這攤渾水,便是再難脫身。
柳卿雲咬牙道:「不過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你落入突厥人的手裡。此次和親是假,不論他們同意不同意,這仗都得打。」她看著霍紅顏有些迷離的雙眼,「即時,你想去哪兒便去哪兒,沒人敢阻攔你。」
霍紅顏微微一愣,接著笑意就在嘴角蕩漾開來,她拎著酒壺,起身走到柳卿雲身邊,俯身給柳卿雲斟酒,嘴湊在柳卿雲耳畔,聲音魅惑:「那將軍可隨我一起?」
柳卿雲手中的酒杯微微蕩漾,霍紅顏看在眼中,忽的坐在了柳卿雲的懷中。酒香繚繞在鼻尖,懷中的人兒過分的溫柔,柳卿雲定定的看著她,半響長歎一口氣,搖了搖頭。
「紅娘,我不能跟你走。」她說。
霍紅顏不可置信,她竟沒有從柳卿雲的眼中看到一絲波瀾,忽的淚水就落了下來。從何時起,她這麼愛哭了?
柳卿雲抬手拭去她的淚水,抱緊了她,柔聲道:「可我能為了你拋棄一切,只要與煙兒無關,什麼我都可以不要。」
霍紅顏一愣,淚水更加的洶湧。究竟是開心還是難過?亦或是半喜半憂?你終究是在乎我的,甚至可以為我放棄一切,可在你心中始終還有個捨不掉的蘇凡煙。是麼?
柳卿雲邊給她擦著淚水邊道:「莫哭了,我欠煙兒的太多。也欠你太多,此生只能還了她,來世……」
霍紅顏抬手摀住了她的嘴,淒美一笑:「我不信來世。」
說罷,她抽了手,湊上了唇。那含著酸澀,深情的吻叫柳卿雲終是動了心,早已心意相通,卻不得不做違背真心之事。
「今夜就留下來罷。」她說。
柳卿雲點了點頭。此生,咫尺相望,便也夠了。
她褪去了紅杉,她歇下了衣甲。她撫摸著那胸口的傷口,眉目低垂,當初若是沒救你,是不是早已從這紅塵中解脫?
她抱緊懷中的人兒,若當初真不顧一切的反了,是否就沒有今日所有的苦楚?
一夜春色,只剩良宵。
似要融進血肉,似要穿透靈魂。捆綁在一起,墮入無間阿鼻地獄,喝上一碗孟婆湯,來世你我兩小無猜,男耕女織,逍遙一世。
可夢,終究是夢。即便落下了紅,染暈了潔白,扎紅了雙眼,終究還是要醒。
柳卿雲的手指穿過青絲,一縷一縷從指間落下,她愣愣的盯著指間的鮮紅,久久無法回神。懷中的人是哭著睡過去的,她也是從來不曾有的疲倦,可她不想睡,只怕這一睡,就再也不願醒。
但時間不會停止,天色漸漸泛白,雞鳴漸起。柳卿雲手終於放下,捂著臉,淚從指縫洶湧而出。她哭的無聲無息,甚至沒有驚擾到夢中的人兒。
多讓她夢一會兒罷,就一會兒。
軍營紮在城外十里出,蕭尹從營帳裡出來,就見來人報說,大將軍今日下令整修一日,明日在啟程。
蕭尹一愣,這一路柳卿雲幾乎都是急行軍在趕路,何況疆邊也時不時就傳來急報。她怎麼……蕭尹沉著臉,揮手到:「給我備馬。」
柳卿雲坐在窗邊喝茶,出房門前點了霍紅顏的睡穴。樓下傳來急促的馬蹄聲,聞聲望去果然是蕭尹,她就猜到蕭尹定會來的。
「蕭大哥。」柳卿雲笑著朝他舉了舉手中的茶盞,「上來喝茶。」
蕭尹拿手指指她,氣的一跺腳就上了樓。人還未到,聲先至:「你說你,堂堂一個大將軍,行程說改就改,你就不怕軍中那些人有異議?」
柳卿雲劍眉一挑:「誰敢?」
蕭尹沒好氣的斜了她一眼,坐下喝了口茶水道:「說罷,為何要拖延一日?」
柳卿雲望向窗外,神色平靜如水,淡淡道:「行軍這麼久,也該讓軍士們歇一歇了。我可不想帶著一隻疲憊不堪的軍隊去打仗。」
蕭尹雖覺得這番話有道理,但從柳卿雲的神色中還是看出了些不尋常。太過平靜了,一絲波瀾都沒有。這小爺,肯定有事瞞著自己。忽的蕭尹似是想起了什麼,問道:「霍小姐可也是住在此處?」
「是啊。」柳卿雲伸了個懶腰,「不過這些日子也苦了她了,讓她多歇息一會兒罷。」
蕭尹沉了臉色,道:「爺,修整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她罷?」
柳卿雲知道瞞不過去,蕭尹畢竟看著她長大,於是笑笑:「算是也不算是罷,總不能送個病懨懨的郡主給突厥人罷。」
蕭尹權衡了半響,終是歎了口氣,不論柳卿雲於公於私,他道:「此次就作罷,爺不可再有下次了。」
柳卿雲一聲苦笑:「知道了。今日你就隨我在這定州城裡逛逛罷,有些東西也得置辦置辦。」蕭尹知道她是為了誰,卻也無法,只得隨了去。
臨出門前,柳卿雲叮囑了素瑾好生伺候她家小姐。說是讓廚房備了補身子的高湯,若是她家小姐醒了,務必讓她喝完。
霍紅顏醒來時,已是午時,她睜眼定定的看了身旁空著的位置好半響,末了嘴角牽起一抹苦笑。難道真是個夢?但掀開被褥,那一抹鮮紅映入眼簾的時候,霍紅顏卻愣在了哪裡,良久都未回過神來。
苦澀還未盡,卻怎麼也笑不出來了。霍紅顏捲起了退,把臉埋在了膝蓋之間,淚悄無聲息。許久,她才抬起頭來,望著床第間那抹紅色,神情異常的堅定,眸子裡幾乎要散發出光彩來。
不知過了多久,她神色平靜,穿好了衣服,藏起了被單,喚了聲:「素瑾。」
素瑾應聲而入,伺候了她洗漱,端來了柳卿雲囑咐過的湯。霍紅顏漠然結果,端著就喝,加了冰糖本該甜膩的湯,為何總有那麼一絲絲苦澀?
「將軍去哪兒了?」
「將軍一早就與蕭大人出去了。說是響午便回來,瞧這會兒該是回來了。」素瑾回道。
霍紅顏點點頭,「出去等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