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逶迤白雲起，登陟苦跋涉 文 / 將將
汝嫣國朝都，紅樓的威名無人不知。托紅樓的福，人們偶爾會想到那處與紅樓隔河而望的竹屋——雅竹居，聽說那是一代醫聖白雲起的居住處。
月上樹梢，雅竹居內燭台明亮，一白衣公子正挑燈夜讀，窗台微微開著，風伴著竹子的馨香吹入，拂動他額前的碎發，一切顯得那麼靜謐、美好。
「公子，他好些了。」一個書僮模樣的少年敲門而入，畢恭畢敬的為他搭上一件素錦披風，「公子可要再去看看？」
「嗯。」白衣公子放下手中書卷，眨了眨淡紫色的眸子，試圖借此掩去眼裡的疲憊，「燒退了麼？」
書僮輕歎一口氣：「退了。公子你這是何必呢？他是那人不要的人，若是知道你救了他，還不知要怎樣的鬧法……」
白衣公子移開書桌，抬手將被風吹得鬆散的墨發用髮簪固定上，啟唇淡淡一笑：「我不過順手而為之，她不會跟我鬧。走吧，隨我去看看。」書僮看得呆住，只覺得他家公子白衣勝雪，膚勝凝脂，眉似遠山含黛，鼻若懸膽挺直，一雙溫玉紅唇勾魂奪魄，笑起來如三月陽光、四月清風，不是風流人，卻自露風流韻。
呆得久了，等回過神時他家公子已走到了房門口，書僮驚呼一聲，趕緊舉著燭台跟上。
雅竹居只有四間房，書僮與他家公子各佔一間，客廳用於接待病人，西邊留下的耳房供有不時之需的客人留宿。到得耳房門前，書僮小心翼翼的將公子攙扶進去，燭台放到屋裡唯一的小桌子上，用水壺倒了一杯溫水。
「公子，給。」將溫水遞上，書僮候在一邊等待，並偷偷將躺在床上的人與自家公子比較了一番。床上那人面色蒼白、臉部瘦削，眼睛緊閉、眉頭緊皺，鼻樑小挺、唇線優美，即使病怏怏的躺著，也讓人難以忽視他的存在。就是不知那人的眼眸是何風采，如果此時睜開，怕是真能與自家公子比上一比。書僮如是想。
「他看起來好多了，明早就能醒。我先去睡一會，小扇你幫我好好看著他，別讓他在夢囈中扯到傷口。」好一會過去，白雲起才擦著臉上的虛汗站起身，伸出手指替床上人撫去眉間的不安與憂慮，輕聲囑咐書僮。書僮乖巧，鄭重的應答一聲，又舉起燭台送人回去。
「記得晚上多去看他幾次，他胸前那一箭極其險惡，再偏一分人就沒了。」白雲起扶著房門吩咐，見書僮點頭後才下閂。正要更衣休息，一抹黑影卻突地從未關好的窗台躥進來，順勢帶起一陣冷風，剛要驚呼，淡淡的、熟悉的異香味撲鼻襲來，他趕緊捂上唇，驚慌失措的看向對面。
「你……你……」你怎麼來了？好好的一句話，此刻卻連開頭也說不出來。他纖長的十指還落在嘴邊，淡紫色眼眸裡除了驚訝，還有一絲驚慌。
「你在怕我？」黑影立在他面前，全身上下都包裹在一頂寬大的斗篷裡，臉上蒙著黑色面紗，只留下一雙眼睛，狹長、深邃，並且凌厲。
黑影前行一步，抬手不由分說的拉他入懷，熱氣隔著面紗呼在他的脖頸上，燒得他耳根微紅。
「別這樣……」白雲起渾身僵硬，開口拒絕她的靠近，卻不敢使力推她，只能任由她的手掌在他臉上游移，似毒蛇一般，一寸一寸地舔舐他的皮膚。
「告訴我，晚上要多去看誰幾次？嗯？」女人的聲音低了下去，這表示她現在正處於憤怒中。白雲起身子抖了抖，死死咬住嘴唇不說話。
「不說？」女人手上一緊，猛地鉗住他的下顎，力道一分一分的收，「白雲起，誰給的你膽子來跟我作對？」
「唔……」白雲起仰起腦袋，呼吸加重，本能告訴他要掙扎，要掙扎，不掙扎會死，但理智卻硬生生的將掙扎的念頭逼了回去。不能，他不能做任何動作，掙扎了，才會死，而且死得慘不忍睹。
「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麼？」女人冷笑，大拇指用力一扣，「不過是看在她的份上，我留你到今天，可你是怎麼回報我的？你有膽子救他，就要有膽子承受我的怒火！醫聖公子，能讓我親自動手，你可心滿意足？」
清楚看見那雙眼裡無止盡的冷冽，白雲起絕望的閉上了眼睛，脖頸微仰，像垂死的白天鵝，高貴、悲傷……
昭妍，你為何，會變成今天這樣？噬魂的餘毒真的那麼厲害，能讓你失去記憶、迷失心志麼？昭妍，以前那個愛笑愛鬧，善良大方的女孩真的不見了嗎？你為何要變得如今天這般狠心，這般殘忍？
「啪」！想像中的暈厥沒有到來，死亡也沒有到來，白雲起拖著沉重的身子從地上抬起頭，藉著燭光可清楚看見他白皙臉龐上的五根手指印。
「昭妍——」他粗喘著氣，忍著臉上火辣辣的疼痛，擔憂的望向那邊。
黑影捂著胸口站立，斗篷因劇烈的倒退動作被扯開，散下一頭長到腰際的青絲。額頭光潔飽滿，褐色眼瞳本該是深邃平靜，此刻卻染上一層痛色。她寬大斗篷下的身軀在微微顫抖，摀住胸口的手也越抓越緊，樣子極為難受。
「昭妍你怎麼了？」白雲起心裡一動，後迅速撲過去，攬住她的雙肩。
黑影偏頭冷冷睨他一眼，面上黑紗輕動：「滾開。」
「昭妍——」還要說話，黑影卻一把推開他，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她不信，她不信這麼多年了，她還控制不了這具身體。既然柳昭妍已經死了，又憑什麼還來妨礙她的生活？白雲起，不過一個男子，看在她的份上，她留他到現在，但他卻一次次忤逆她的話，一次次陷她於水火，偏生她動不得他！偏生她動不得他！柳昭妍，你愛這個人到底愛到了何種程度？你可知他做了什麼？你可知留下柒白的後果有多嚴重？你可知這些年來，你心心唸唸的白雲起不過是在利用你？
利用你的權勢讓白家執掌朝堂，利用你的善心讓醫聖名揚天下，利用你的愛慕助他逃脫婚約，利用你的一切來成就他的一切……柳昭妍，你可否死心？可否將最後的愛戀從這具身體抽離出去，別再左右她的行為，別再讓她心絞痛，別再護著白雲起？
黑影重重閉上眼睛，唇角掀起若有似無的笑。柳昭妍，若是你不能，我會有更好的辦法讓你死心，心甘情願的、徹徹底底的將這具軀體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