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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第四章 北冥鯤鱗 文 / 納西瑟斯的草

    暮色向晚,流霞漫天,四面山峰高峻挺拔。群山環繞下,一座丈餘高的城牆沐浴在夕日餘暉中,青磚染上陽紅,威嚴中更增幾分綺麗。

    壽陽城門外官道旁,樹下立著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微風脈脈,將垂在腰間充作墜子的小木刀上的五色絲滌吹拂得蕩來蕩去,沈百翎停下腳步,囑咐阮慈:「就送你到這裡。對了……可莫要將今日所遇之事說出去,那些人行跡詭異,又很有些神通,勿要牽連其中、惹禍上身才好。」

    阮慈眼珠咕嚕嚕一轉,笑道:「知道啦!沈哥哥好生囉嗦,倒變得和書塾的張先生一樣,就差兩撇鬍子啦。那阿慈明日再來尋沈哥哥玩,到時再做個草人給我罷,要做兩個!」

    沈百翎笑著點頭:「好,一言為定。」

    送了阮慈回城,沈百翎方放下心來。他畢竟較阮慈那小小女童大幾歲,思慮也周詳些。方才聽那些南疆人說什麼黑衣人,話語中依稀有那怪雲奪走了什麼寶貝的深意,他早已十分疑惑,只恐這些怪人給壽陽帶來什麼災禍,若是其他人族也罷了,可阿慈就住在這城中,也被牽累可怎麼辦?

    現下親眼見到壽陽城平安無事,天空也甚是明朗寧靜,他高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可是心中也不免升起新的疑惑,那怪雲和南疆人分明是朝著壽陽去了,如今又到了哪裡?

    回到巢湖,時候已是不早。沈百翎擔心母親斥責,急忙入水潛回居巢國。

    古城中水藻搖曳,以巢神殿外最為茂密。沈百翎經過時心中一動,有心采一把草葉擦身,好將一身人族氣息掩蓋了去,便轉步朝城中央游去。

    不想到了近前才發現神殿外妖影幢幢,花花綠綠的,竟聚了不少精怪。沈百翎心中好奇,便索性走近幾步細看。

    只見巢神殿外,巨大石台之上,不知何時橫陳了幾張荷葉床,床上並頭躺著幾個小小身影。沈百翎眼尖,側目一瞥便認出正是城中幾隻最頑皮愛鬧的小妖,其中便有隔壁一牆之隔河家的那隻小鱷魚精。

    「臭小子,你這是怎麼了,白日還好端端地,現在、現在是要你娘嚇死在這裡不成?」

    只聽一陣嚎啕,就見一個五大三粗的女妖撲在荷葉床邊拽著床沿不放,一面捶床一面大哭,正是河頤的娘。

    「河嬸,這是怎麼一回事?」滿城中唯有河鐵匠和河嬸待沈百翎極好,不棄嫌沈單青性子古怪常常上門送些吃食,如今沈百翎見河嬸的兒子河頤彷彿是出了事,便也替他們有些心焦。

    河嬸擦了擦眼角,抬起頭見是沈百翎,忙道:「百翎,你來得正好。你娘的香藥不是素有奇效麼,快拿些來用用,我家這臭小子不知是中了什麼邪,今日從外面淘氣回來便趴在床上再起不來,兩隻爪也爛的不成樣子,你看!」說著便將兒子一雙小手翻轉過來。

    沈百翎探頭去看,細瞧之下頓時倒抽一口氣。只見河頤一雙手上結了厚厚一層白霜,原本覆蓋手背的古銅色硬鱗已凍得脫落大半,露出下面大塊大塊烏青紫紅的潰爛肌膚,蜷曲的手指上細細的皸裂紋理如古陶器裂而未碎,當真醜陋至極。

    怎麼像是凍傷?他暗暗思量著,巢湖深處哪怕是嚴冬也未結冰過,又能是什麼將河頤的手凍傷呢?

    沈百翎跟著母親也頗學了些藥理,忙將河頤的手指輕輕扳開細細察看,發現指腹、掌心傷患尤其重,喃喃自語:「這莫不是碰觸了什麼極寒之物?」

    他心念一動,忙將其他幾個小妖的手掌一一瞧過,發現輕重雖有不同,卻俱是凍傷。

    居巢國沒有藥鋪,妖族往往身體強健,受了些小傷白挨幾日也便痊癒,是以從不留心。想不到今日竟然出了這起事,難怪妖怪們都驚慌起來。

    石台下議論紛紛,其他妖怪雖不像那幾隻小妖的家人那般焦慮,卻也多少有些擔憂。

    只聽「篤篤」幾聲,接著便是一個蒼老的聲音怒道:「都吵什麼!我們有巢神護佑,這幾個孩子必然無事,不要自亂了陣腳!」

    眾妖一窒,都沒了聲響,就連河嬸都止了哭聲。只見一名身長八尺的黝黑巨漢扶了一個佝僂老者從神殿內行了出來,那老者胸前長髯隨水不住飄蕩,眉心生有朱紅色肉瘤,一雙無神老眼渾濁一片,雖其貌不揚,卻一句話便令眾妖都不敢再吵鬧,積威甚重,正是這居巢國的長老颶麼。

    颶麼用手中一根青籐老拐在石板上又磕了幾下,道:「今日這幾個孩子也不知撞見了什麼穢物,竟傷成這樣,河家的,你倒是說說,河頤昏過去前可曾說去過哪裡?」

    河嬸怔了怔,忙道:「這……我們家臭小子整日到處瘋跑,左不過是在巢湖底罷?」

    「可巢湖中又沒有什麼極寒之處……」沈百翎忍不住喃喃道。

    颶麼聽見,拿眼把他一瞧,道:「是沈家的小子?你說極寒之處……可是知道些什麼?」

    沈百翎點了點頭:「我看河頤他們手上都有冰霜,像是碰過什麼冰冷的物事凍成這般模樣的。可是心中疑惑,咱們巢湖從未凍結過,哪裡有什麼冰寒的東西呢?」

    正當此時,忽然一聲嚶嚀,卻是躺在河頤身側的小蛇妖醒轉過來,她傷勢最輕,是以昏沉中仍有些神智,只聽她低聲哭道:「爹爹,尾巴好疼……」

    花家的巨蛇妖忙將她攬在懷中,哄道:「紅焱,爹在這兒呢!快給長老和沈家小哥說說,你們今日去了何處,碰了什麼物事?」

    花紅焱甩著殷紅的尾巴尖,疼得不住打滾,哭道:「沒去哪裡……都是臭河頤,他非要拉著我們去沙礫堆,說什麼尋寶,那個怪盤子又冷又重,哪裡算寶貝了……爹爹,疼!」

    颶麼的眉頭越湊越緊,微一沉吟便對身後那黝黑巨漢道:「颶越,到城外沙礫堆去看看,若是有什麼、什麼像是盤子的東西,便扛了來!」

    颶越寡言少語,只一頷首便縱身朝居巢國城東口游去,不過片刻便沒了蹤影。

    沈百翎便也暫且跑回家去,三言兩語將眾小妖之事對母親說了,便捧著沈單青素來盛放香藥的漆盒回到巢神殿外。

    其時颶越已去而復返,重新立於颶麼身後。面前地上平放著一物,用一塊白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看形狀扁扁平平,放倒了餅也似的。

    沈百翎擠到荷葉床邊,將漆盒和一尊小小青綠香爐放在河頤枕邊,側目朝地上望了一眼,心道:那就是花紅焱口中的「怪盤子」?

    颶麼嗽了一聲,顫巍巍地道:「颶越,這是何物?」

    颶越沉聲道:「沙礫堆中並無其他異物,只這物事不住閃著藍光,一摸之下甚是寒冷。我便將它負回來了。」

    颶麼捋著長髯,讚許道:「很好,解開來看看。」

    颶越便將白布揭開,只見布下露出藍盈盈的一物,果然如花紅焱所說,像個巨大的圓盤,只是表面有淺淺紋路,籠著一層光輝,粼光閃閃,晶瑩剔透,十分稀罕。

    沈百翎看了半日,才想起將那漆盒打開,取出鎮痛的沒藥放入香爐。不多時,縷縷乳白色水霧從爐身上四方小小的獸頭口中裊裊滲出。清香沁脾的氣息混在水中,聞之心中舒暢。不只幾隻小妖面上痛苦神色緩解,連周圍眾妖也平靜許多。

    只聽颶麼長歎一聲道:「原來是它!」繼而轉向眾妖道,「這就難怪這些孩子會被凍傷了,你們可知這是何物?這乃是一位與巢湖頗有些淵源的大人物偶然經過這裡留下的,叫做鯤鱗。」

    見眾妖皆是滿面茫然,颶麼續道:「言說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這便是那位鯤大人的鱗片了。那位大人修成妖身後便不喜留在冥海,時時沿著地下之水四處遊走,未曾想到竟經過了我們這裡,還留下些贈物……唉,這鯤鱗也是難得的寒器,只是那位大人居於天下至寒之處,週身冰寒,他的鱗片自然凝聚寒氣,若是直以手觸碰,凍傷那都是輕的。」

    眾妖這才明白過來,只是河嬸摟著兒子道:「長老,那……我家臭小子和其他這些妖崽子還有救麼?」

    颶麼想了一想,道:「若是有治凍傷的傷藥,敷一敷便無事。只是居巢國多為水妖,如何能到陸上採藥,卻是件難事。」

    沈百翎曾聽母親說過,壽陽城西北邊的女蘿巖盛產離香草,那草藥不僅有奇香更能活血暖身,恰恰是治凍傷的藥草,便自告奮勇道:「長老,百翎多次到湖邊樹林給阿娘采香草,巢湖邊的路徑我都熟識,不如讓我去罷。」

    颶麼踟躕半晌,終於允道:「也罷,你明日早些去,採了藥便返來,若是遇上附近人族,可要小心避開。」見沈百翎點頭一一應下便微微一笑,又對眾妖道,「只怕沙礫堆中還落有鯤鱗,等過些日子,湖水漩渦散去,便由巢衛隊的幾位將城外好好搜尋一番,近日城中精怪不可再去那裡。」說罷便拄著籐杖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筱曦、索多瑪的蘋果~~沒想到開坑第一天就有親來支持,謝謝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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