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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第五章 奇草離香 文 / 納西瑟斯的草

    次日一早,日光剛映上窗紗,沈百翎便早早從荷葉床上爬起。待到收拾齊整來到古城門外,卻發現颶越已等在那裡多時了。

    巢衛隊眾妖每日一大早便在巢湖漩渦週遭巡視,因昨日長老吩咐過,是以這日輪值的颶越便應承下送沈百翎到巢湖邊的重任。沈百翎背著藻簍趕到時,城門下不只立著颶越那黝黑壯碩的身影,還盤著一條碧油油的巨蛇,正是花紅焱之父花潭。

    花潭見到沈百翎便吐信笑道:「沈小哥可來了!我們這便出發罷?」

    沈百翎點頭,三妖便一同朝居巢古國的上方浮去。

    颶越不愛多話,沈百翎便也默然不語,途中自是沉悶不已。花潭游在颶越尾後,猶豫一會兒又轉回問道:「沈小哥,紅焱那傷……真如長老所說,不是大事麼?」

    見他雙目炯炯,面上滿是急切,顯是想問這句話很久了。沈百翎安慰道:「我已看過,不過是凍傷,待我採了藥草來敷上,料應無事。」

    花潭長吁一口氣,吐信道:「那便最好……那鯤鱗真是奇物,待湖水中漩渦盡散,我得了空定要去把城外好好翻找一番,挖地三尺也不能讓那東西再害妖!」

    不多時到了巢湖邊,花潭又囑咐幾句,不過是令他當心之類,之後二妖便沉入水中,自去巡邏不必細說。

    沈百翎將藻簍中余水倒盡,便踏著草地朝湖邊樹林去了。晨露皎潔,虛虛墜在草葉尖上,微風不過一拂便落在泥上摔作數瓣璀璨。沈百翎走不多時,衣衫已沾濕大片。

    這樹林子沈百翎與阮慈早已玩了個遍,什麼犄角旮旯沒翻過,那些得用的香草早已拔得光禿禿,自然不會有離香草的蹤跡。沈百翎不過大致拿眼一掃,便背著藻簍徑直來到與阮慈每日約見的老地點。

    他邊走邊折些花草,坐在那塊大石上編了起來。第二個草人堪堪編好手足,阮慈便到了。

    「沈哥哥來得好早!」今日她穿了一襲淡紫羅衫,老遠看去紫雲也似,阮慈跑了過來,雙手背在身後,故意做出一副挺胸凸肚的怪模樣,笑嘻嘻地道,「沈哥哥聽個笑話罷,今日早上我出門時,看見季媽跪在假山後面不停拜首,嘴裡還唸唸有聲,說什麼『狐仙大人有靈,我們這小門小戶的供不起大神,你吃飽了可就離了這裡罷!』嘻嘻,真好玩!」

    她眼珠咕嚕嚕直轉,面上滿是促狹,學得又是惟妙惟肖,沈百翎莞爾笑道:「你那季媽可真也倒霉,家中養著一隻小狐仙不知道,還拜什麼,多做些桂花芙蓉糕才是正緊!」

    草人已編好,阮慈便將藏在身後的小手連同一包油紙裹著的糕點呈出,笑道:「還不是沈哥哥喜歡吃這甜糕,不然我也不用老去後廚偷拿啊!」說著將紙包丟在百翎懷中,張著兩手喜孜孜地將草人捧在手上。

    「好了,今日可不能陪你多玩。」沈百翎將芙蓉糕放入藻簍,從石上站起,「樹林子裡的藥草採完了,我要到八公山那邊去看看。」

    「八公山?」阮慈一怔,攥著草人忙道,「昨日八公山出了怪事,沈哥哥,你還是不要去了罷。」

    沈百翎疑道:「什麼怪事?」

    「季媽聽砍柴的人說,昨日也不知怎地,忽地一陣飛沙走石,接著天也昏地也暗,還起了一陣大風,將他掀了好幾個觔斗!」阮慈活靈活現地道,「然後又是打雷又是霹靂,據說半山腰裡的樹也給劈斷了!」她拍手道,「那雷打到夜半,阿慈也聽到了,真是奇怪,那聲音好似敲鑼打鼓一般,卻半點雨也沒有,你說怪不怪?」

    「干打雷不下雨,也不是沒見過。」沈百翎雖如此說,心念卻不由繞到了昨日所見的南疆人身上。

    阮慈嘟起嘴道:「還有更怪的呢!好容易雷聲停了,可是八公山卻起了震,連壽陽城也地動,山後還發出亮亮的光,有紅有綠,城裡看的可清楚啦,還有一道光從壽陽城上飛過,爹爹說那是天有預警,只怕要有大災禍。不過季媽卻說是山神發了怒,還要上山祭拜呢!」

    沈百翎心中一凜,但他素來不願管閒事,是以若無其事地道:「山神哪裡有那麼多怒氣好發,便是打雷下雨又有什麼可怕?這林子的草藥早就被我們拔光了,不去八公山還能去哪裡找?好了,我順路送你回壽陽城罷。」

    阮慈還要再勸,奈何居巢國小妖急等傷藥來用,沈百翎哪裡聽得進去。兩人在城門外分了手,沈百翎沒有進城,取道西邊路徑便上了八公山。

    女蘿巖位於八公山西北,乃是一處天然所生的巨大地窟。離香草雖有活血暖身功效,卻性喜濕潮,是以獨在女蘿巖長勢茂盛。

    沈百翎鮮少來此處,但他畢竟比人族矯健,不過半個多時辰便到了山腰,果見山路旁落了不少斷枝殘葉,幾棵幾人合圍的老樹更是給雷電劈過,殘斷處焦黑一片。

    好容易到了地窟外,沈百翎探頭一瞧,下面黑洞洞的,也不知有多深。好在洞窟外老籐漫纏,有些甚至垂入洞內,他將長袖挽起,抱住一根手腕粗細的老籐便爬將下去。

    誰知兩腳剛踏在泥土之上,便聽到一聲呼喝:「有人,咬他!」

    沈百翎初到地下,一片漆黑中尚不能辨物,只依稀見得面前一團團黑影圍了上來,還來不及問一句話,便已有一團影子撲了上來,那東西還叫道:「人類,滾出我們的女蘿巖!」

    沈百翎忙抬臂去擋,啊的一聲,只覺腕上一痛,那影子竟真的咬了上來!

    「你們是誰?」沈百翎鼻中聞到血腥氣,手臂上更是疼痛不已,咬著牙道,「我跟你們無仇無怨,不過是來此處採些草藥,何至於不分青紅皂白便動手傷……傷妖?」

    「什麼不分紅的白的!」那黑影不僅不悔愧,反倒理直氣壯地道,「你們人族都不是好物!殺了我們好幾個兄弟還敢上門來……唔,等等,這味道不對勁……你,你剛剛說你是……妖?」

    沈百翎見那些黑影騷動一會兒,似是在低聲交談,接著便退遠了些,他忙撕下衣擺上一塊布裹在腕上,口中猶道:「正是。我叫沈百翎,從巢湖那邊來,是居巢國的水妖。」

    「居巢國的水妖到山上來做什麼?」那黑影半信半疑地道,從一團團黑影中上前幾步,到了沈百翎面前。

    「我們居巢有幾隻小妖受了凍傷需要救治,我聽說女蘿巖盛產離香草,恰是暖身的奇藥,特來採一些回去。」沈百翎據實以告。

    那黑影動了動,似是有些慚愧,道:「原來、原來如此!那便是我們的不對了……喂,弄些光亮來!」他身後黑影湧動一陣,一團黑影便脫出跑入更深的黑暗中,後一句顯是對他們所說。

    不多時,一團光從遠處晃晃而來。只見一條通體灰藍、似豹卻又略瘦小些的生物叼著一團發光的籐蔓小步跑來,那籐蔓上結有粒粒菩提也似的小果,那光便是從小果中生出,碧瑩瑩得煞是可愛。

    沈百翎藉著那光四下一環顧,原來自己週遭圍著的團團黑影竟都是這般奇異生物,其中一條格外大些,脖頸耳後還生有草葉般翎毛,蹲坐於面前,正是剛才咬了自己的東西了。

    那傢伙一雙圓溜溜小眼映著螢光,不住躲避著不與百翎對視,倏爾,他身後絨尾一甩,尖嘴一動,道:「我……我叫槐連理,是這女蘿巖的槐妖族長。方才、方才真是對不住。」

    沈百翎搖了搖頭道:「沒什麼……你是槐妖?我聽長老說過,女蘿巖的槐妖性情溫和,從不傷人傷妖,為何——」

    不等他問完,那槐連理便憤憤道:「你有所不知!我們槐妖一族時代居於這地下洞窟中,從不招惹人族,也不與妖獸結怨,可是昨日偏偏有幾個人族,說什麼找東西,闖進女蘿巖還打傷打死我族不少槐妖,這口氣如何能忍得下?我們合力將那些人趕了出去,才不過一夜你便也闖了進來,我還當你也是人族,便……」

    「竟有這等事?」沈百翎蹙眉道,「那些人族要找什麼東西?」

    槐連理用絨爪扒了扒腳下泥土,道:「我也不知……總之是他們不對!說起來你也和人族長得太相似了,身上還帶著股人味,難怪我族槐妖會認錯……」他抬起鼻子在空氣中嗅了嗅,似是十分疑惑,「委實難以辨認,怎麼會這麼像人呢?」

    他圍著沈百翎轉了半天,踢開腳下一塊石子,道:「想不明白,想不明白……也罷,你是來采離香草救妖,那便無事,我們槐妖最喜食離香草,在女蘿巖裡種了不少,採來送你一簍也沒什麼,你等著——喂,去拿些草來!」

    幾隻槐妖當下領命,扯下沈百翎背後藻簍叼著便小步跑走了。不過片刻便見兩隻槐妖共銜著藻簍返了回來,慢慢將藻簍放於地面向前推了推便擠回到圍繞著的其他族妖中。

    沈百翎掀開藻簍蓋子,一股異香迎面撲來,裡面已裝了滿滿一簍綠色草藥,定是那離香草無疑了。想不到槐妖如此大方,沈百翎喜道:「多謝!」

    槐連理深吸一口氣,搖著絨尾道:「沒什麼,沒什麼。你不是人族的惡人,便是我們槐妖的朋友,幫朋友忙正是理所應當。唔,好香,我餓了……我們要到下面去了,你若是有空,只管到女蘿巖來,槐妖對朋友一向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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