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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2第四十一章 前塵往事(下)倒V 文 / 納西瑟斯的草

    屋中一片寂靜,只餘下厲千鸛略顯激動的呼吸聲。隨著這位年輕的大巫祝的話語,其餘人也都彷彿親臨其境,與他一同經歷了十二年前的往事一般,面上皆露出不忍之色。

    厲江流那小孩更是大怒,烏黑的眼珠瞪得滾圓滾圓,大聲道:「爹,那些白巫族人當真可恨!」

    「你!」紫萱自己便是出身自白巫族,回過神來先是一怒,但很快情緒又低落下來,「我……這些,婆婆都沒有告訴我……」

    「女媧後人畢竟年幼,聖姑不願說出全部實情也有她的道理。更何況,在那些白巫族的人眼中,他們本就無錯,錯的反而是我們。」厲千鸛閉目定了定神,再張開眼睛時已比先前鎮定了許多,目中怒色大減,哀慟卻是依舊,「當日我們四人費盡千難萬苦,雖說受了重傷,但也總算將厲剎那惡賊立斃當場,心中既是傷悲又有喜悅,當即決意這便帶著我妹子的屍身回南疆好好安葬。誰知恰在此時,那些白巫族人又去而復返了。」

    「他們是想通了,來助你們殺敵?」玄震奇道。

    厲千鸛冷笑一聲:「他們可沒有道長這麼好心!這些白巫族人,他們分成五路去追靈珠,哪知四顆靈珠都追丟了方向,唯一一枚落的最近的便在那處山的西北面,後來我才聽說,他們追至山的西北,看到靈珠的一道光落進了一個大地洞中,便下去尋找。誰知那地洞中居然住著一群妖怪,那些傢伙為了尋找靈珠,一上手先殺了幾隻妖立威,哪知那些妖怪極不好惹,反倒將他們趕了出來。」說到此處,他冷笑連連,嘴角更是勾起一絲諷刺,「他們無計可施,只得空手回來,見我們將厲剎殺了,反倒指責起來,言語中對我妹子更是多有欺侮,說我們不識大體,不把女媧遺寶放在心上,不與他們一同奪回靈珠,反倒只顧著自己的小仇小怨,哈哈,好個小仇小怨!」話音未落,目中那兩簇火苗又拔高了幾寸。

    「死人——大巫祝,你別生氣了,我……我代他們向你陪個不是。」紫萱小心翼翼地勸道,她不僅改了叫厲千鸛的口吻,連臉上一貫掛著的嬌蠻笑容也收斂了許多,看著懂事了不少。

    厲江流瞪了她一眼,惡狠狠地道:「你賠不是有什麼用?我姑姑還不是死了!」

    「江流,不必再說!」厲千鸛止道,轉頭看向紫萱時神情又復平靜,「女媧後人也不必這樣,我妹子之死與你們白巫族無關,只怪我們族中管教不嚴,出了厲剎這個逆賊,亦只怪我與我妹子學藝不精,才會落得個如此下場。」他雖這麼說,但話語中冷冷的,任誰都知言不由衷。

    紫萱不敢再多說,只得將求助的目光投向玄震。玄震歎了一口氣,亦勸道:「厲巫祝,時如逝水,已經過去了十二年,以往之事再記掛著也不會改變,那位厲千鶴姑娘雖然芳魂遠去,可至少還有你這位兄長時時記掛著,但若你執著當年之事生出無限戾氣,豈不是讓她在地下不安?仔細想想,殺死厲千鶴姑娘的那人已被你們殺死,大仇也算報了,反倒是白巫族的人失去了五靈珠,這樣相較起來,他們也損失極大,倒不如彼此多為對方著想,一笑泯恩仇罷?」

    厲千鸛深深看了他一眼,仍是搖了搖頭:「道長好心,厲千鸛心領了。但當年那些白巫族人對我妹子之死視若無睹,此後又將五靈珠無法尋回之事全怪責在我族身上,這些無論如何也不能忍下。玄震道長你要我為白巫族人著想,那你不妨也替我著想一番,若你的妹子死在你眼前你卻無力營救,甚至她死後被人辱罵你都不能保全,那你又當如何?」說著霍然起身。

    玄震一怔,不由得想道:若我的親人死在我面前,我卻連救她都不能夠,甚至她的後事都……忽地胸中一痛,一股大慟湧上心頭,眼前不知為何晃過一對怒睜著的獸瞳,但閉目想久了,那雙獸瞳後似又重著另一雙眼眸,那對眸子卻是屬於一位女子,眼角上挑頗有鳳飛之態,眸含戾氣卻不教人厭憎,兩雙眼在腦海中愈來愈清晰,雖是一黯淡無光一生靈活現,但其中悲慼淒厲卻是別無二致。

    它……不,她是誰?為什麼……為什麼似曾相識?玄震茫然思索,可越是極力在腦中搜尋,那女子的形貌甚至身影就越是模糊,到後來,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只感到腦海中那雙眼裡漸漸生出了一絲責備,一絲怒火,似是在質問他為何將自己忘了,將往事忘了。

    恰在此刻,忽地又是一陣劇痛自頭顱深處傳來。

    玄震睜開雙目,茫然四顧,發現自己仍是坐在厲千鸛家的正堂椅上,屋中卻是一片昏暗,其餘人也不知去向。從敞開的大門望出去恰好可以看到立在山谷正中的那間大木屋,日輪已然落在屋頂之後,只餘下熾熱餘暉從後面呈弧狀一圈圈散出。

    手中硬邦邦地握著一物,玄震低頭一看,發現竟是那柄小巧木刀,一望之下,今日所聞的那些前塵往事頓時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他本以為這柄木刀關乎著自己的過去,想不到果真牽連著一樁過去的往事,只是那雖亦是一段過往,卻屬於他人……而自己的記憶,卻不知散落何方,何時才能真正尋回。

    正在他又要陷入新的思索中時,一陣輕捷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

    「玄震哥哥,你總算醒了!」紫萱笑著跨過門檻,身後帶著錦霞金光,紫衫輕飄如仙女般盈盈走了進來,「早上你出神出得居然連魂兒也沒了,我叫你幾聲你也不應,可嚇死人啦!後來還是死人臉說你不知道怎麼回事居然入了定,我才不敢再去打擾你,你——你又發什麼呆呢?」

    「啊?」玄震怔忪瞧著她,這才回過神來,忙轉過頭不讓她看見自己臉上的窘色,「沒什麼……紫萱,你說我入定?難怪才過去了一會兒天就黑了,你們也不見了蹤影……」

    「一會兒?都過去了五六個時辰啦。」紫萱說著在他身旁坐下,手臂橫在椅子扶手上,笑瞇瞇地用下巴枕著雙臂道,「玄震哥哥,你們學道術的都是這樣,動不動就出神發呆,然後叫也叫不醒嗎?那我以後可不要找個修道的人當丈夫,不然他總是發呆,我一個人多沒意思!」

    「啊?什麼、什麼丈夫……你一個女孩子,怎麼能這麼大大咧咧地把這種事掛在嘴上?」玄震大驚失色地道,臉上飄過一絲紅暈,反倒比紫萱還要害羞幾分,「還有,修道之人入定是為了增進修行,不是什麼出神發呆!」

    紫萱嘻嘻一笑,不以為意地道:「我們南疆人都是想到什麼說什麼,誰像你們中原人一樣,什麼都藏在肚子裡,藏久了都變臭了!傀儡婆婆說了,我們女媧族世世代代都是女子,不找丈夫可怎麼延續後代呢?不過她也說,不要那麼早去找,不然孩子一生下來,就會吸走母親的靈力,這樣母親就會早死。可是侍奉我的姐姐說,找個情郎過日子才開心,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活著才真正無趣……」她大眼睛骨碌骨碌一轉,想了想又展顏道,「有了,那我就先找丈夫,然後等到玩膩了再生孩子!」

    玄震啞然,對這小女孩當真是無可奈何,唯有無力扶額而已。但對於紫萱話中透露的另一些事他卻起了興趣:「原來你是女媧後人,難怪自稱是白巫族最最要緊的大人物,還能擁有白巫族的至寶。那麼那位傀儡婆婆,也就是你們族裡的聖姑,她便是大巫祝了罷?「

    紫萱點了點頭:「差不多是這樣。我生在白巫族,生下來體內就繼承著女媧娘娘的血脈,出生不久我娘就因為失去靈力離世了,當時傀儡婆婆就是神殿的聖姑,聽說我娘也是她帶大的呢。「

    「那她豈不是活了很多年?」玄震訝然道。

    紫萱又點了點頭:「是呀!傀儡婆婆輔佐了好幾代的女媧後人,白巫族裡誰也沒有她的年紀大,所以大家都聽她的。可是她總關著我,不許我出去玩,不許我離開村子,還總逼著我學法術,我心裡一煩悶,乾脆就跑出來啦。」說著又是一笑,露出兩排碎玉似的細牙,看起來說不出的天真可愛。

    笑了一會兒,她又道:「玄震哥哥,你說你失去記憶以後就被帶到了山上,那你的師父是不是也老管著你,逼你學道術啊?」

    玄震搖了搖頭:「沒人逼我,我修行是自願的。瓊華派救我教我,我唯有努力修行,將來才有報答師尊和門派的機會。說來此次若不是為了尋回記憶,只怕我早已隨師尊一同回崑崙山了。」

    「啊,那我們豈不是差點就遇不到了?」紫萱說著大歎一口氣,「幸好幸好!」

    玄震啞然失笑,搖了搖頭又想起一事,道:「對了,厲巫祝呢?」

    紫萱笑道:「他去神殿那裡了,哦,神殿就是前面那個大木屋。那個小死人臉也跟著去了,聽說他是下任大巫祝呢,真想不通,黑巫族的巫祝怎麼都是些死人臉?」

    玄震搖頭道:「那位厲千鸛大巫祝,我雖然不記得他當年的模樣,但想來如不是經歷了那些慘事,他也不會變得如現在這般固執冷漠,你嘴下還是饒了人家罷。」

    紫萱俏臉微黯,垂下目光,半晌才輕聲道:「我……我只是叫慣了。以前族裡那些人都對我笑臉相迎,便是其他巫族的人見了我也是十分友善,唯有他,每次看見我都是冷冰冰的,所以我才故意要捉弄他,給他起綽號,故意惹他生氣……現在才知道,原來他不是討厭我,而是討厭我們白巫族人……」

    這時屋外最後一縷夕日光輝也漸漸退出門檻,紫萱托著下巴以目光追隨著那線餘暉,悵然道:「十二年了……自那件事發生之後,黑巫族就再也沒與我族來往過,死人臉也只有在兩族巫祝聚會時才肯踏入大理城,想不到真相竟會是這麼……這麼讓人難過。」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露露、墨墨、妖風邪雨孔雀藍、浮沉溪客的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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