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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5第七十四章 情斷義絕(上) 文 / 納西瑟斯的草

    冷夜淒清,山風捲著草莖呼嘯而過。卷雲台上依舊是那日離開時濃雲密佈的模樣,沒了日光,穹頂更是墨黑如蓋。黑暗中唯有雲際一團紫光忽隱忽現,忽明忽暗,閃動著不甚清晰的光線,自那團紫光中又有一束明亮之極的巨柱,高聳入雲,宛若燈塔般點亮了這片夜色。

    玄震御劍沿著那光柱盤旋而下,一路都面陳若水。俯瞰著腳下影影綽綽的一帶山嵐,那層巒便如同起伏在他心上一般。十九年,他在此拜師、學藝,一身道法,滿腔回憶,皆成於此。如今,這裡卻成了他的禁地,便是來,也只能趁著這夜半無人之時了。

    不過大略掃眼一看,對於瓊華派強弩之末的境地,他已有幾分明白。卷雲台乃是雙劍網縛妖界的重地,此刻草坪上卻連半個人影也不見,可見略有些功底的弟子都已隨著長老到了妖界之中,留下的只怕也不堪看守此處了。但妖界又何嘗不是到了山窮水盡之時?想起嬋幽自與師尊一戰後便避入裡幻瞑宮,六大護將更是去了四個,玄震又是喟然一歎。

    靠近地面,春水劍尖微沉,載著他緩緩降下。紅衣颯颯輕響中,玄震宛若一片火紅的楓葉,輕飄飄落了下來。

    赤足方踏上草坪,便覺足下一陣濕冷,卻是草葉上凝結的露水打濕了足掌足踝。玄震引劍還鞘,伸手將長袍下擺略略拎起,這才朝著那一束明光籠罩著的蓮花台緩緩行去。

    越是靠近,他足步便越是遲疑,但卷雲台不過方圓數十丈的一片地方,不多時仍是到了跟前。劍柱明亮如炬,映著夜色,也映著他黑暗中陰沉不定的一雙眸。玄震仰視了半晌,手指在袖中不自覺地捏緊,終是咬了咬牙,縱身躍了上去。

    然而,一望之下,卻是一怔。原來這蓮花台上唯有一藍一紅兩柄仙劍豎在台中央,劍尖指天,兀自清鳴不已,但原本當守在劍旁的二人,卻是不知去了何處。

    玄震回過神來,心中不由得便是一鬆,他雖答應了雲天青前來與玄霄會面,但如何相勸,卻是全無腹稿,此時既找不到人,便無從勸起,倒也省事。

    在蓮花台上呆立了片刻,玄震目光不由地便落在了光柱正中那兩柄劍上。人劍同修,陰陽相合,當年道胤真人的謀劃如今成了現實,可這其中凝結著的卻是三代的心血和一任掌門並無數弟子的性命,成仙之途竟是要以這般損及自己更傷及無辜的方式達成,卻不知若是高人在世又作何想?

    胡思亂想了好一會兒,玄震望著羲和與望舒的眼光漸漸變了樣。思來想去,瓊華派和幻瞑界此戰不止,全是因著這兩柄劍網縛住妖界使之無法離開,倘若當初這兩柄劍不成,師尊便不會令自己下山去尋找陰陽極盛之人,夙玉與玄霄更不會捲入這一場事端,妖界亦不會被網縛,如今更不會有這許多傷心事……歸根結底,竟都是這雙劍的錯麼!

    其實玄震心中未嘗不明白,物是死物,如何能左右人事。但他本就處在兩難境地,既不願怪責已然死如燈滅的師尊、曾經尊敬的長老和親密的師兄弟,更不能歸咎於枉然遭此劫難的幻瞑界夢貘族,既然如此也只能遷怒於這鑄成劍柱的兩柄仙劍了。

    他凝視著羲和與望舒,更順著劍光看向劍柱的盡頭,心中不住思量:若是打破了劍柱,還幻瞑界自由,以妖界現狀,想來也不會多停留,而瓊華派一旦失去幻瞑界行跡,復仇之事更是無從談起……想著想著目光便漸漸深邃下來,再轉回劍上時更是閃動莫測,袖中一雙手更是忍不住輕輕捏起手訣,只待一聲令下,背上春水便會脫鞘而出,擊向雙劍。

    誰知恰在此刻,身後忽地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接著便是一名男子低沉冷凝的嗓音道:「何人在此?」

    那聲音中滿是警惕戒備,但傳入玄震耳中卻令他渾身一僵。轉瞬間那股清冷氣息已夾著勁風到了身後,他忙回轉身來,抬眼望入面前那一雙狹長冷目。

    玉冠長髮,藍袍白衫,劍光勾勒出那人冷峻硬朗的輪廓,籠在那隨風輕輕飄搖的寬大衣袂上宛若浮了一層凝冰,但就是這週身冷如冰山的男子,卻是一身陽炎之力的陽劍羲和之宿主,造化倒也真是神奇啊。

    分明不過數日未見,此時卻恍如隔世一般。玄震打量著面前頎長的身影,眼神終是輕輕落在了對方的面上。依舊是遠山霜雪一般冷漠的神情,眉宇間卻多了三分戾氣三分哀慟,只是許是因陡然見了故人,還是以為早已死去的故人,那雙一向冷靜自持的狹長鳳目比平日略略瞪大了些,看著多了幾分他這個年紀青年人當有的氣息。

    玄震目光掠過玄霄眉心那一點朱紋,不由得微微一頓,眉頭亦微微蹙起。記憶中這位天資過人的師弟額上那道紋路不過是殷紅如血的一斑,太清真人也曾贊說此乃天生異貌,恰恰證實了自己這個師弟不是凡人,可如今那本就與眾不同的朱紋卻宛若浴火綻放的紅蓮,盛開出了蓮花瓣也似的三道紅印,看著更是烙印一般,鐫刻在了那人冰雪般的肌膚上。

    「你……最近使用羲和時,可曾感到不適?」玄震忍不住脫口而出。

    玄霄一怔,眸中一絲驚詫閃過,面上卻是不動聲色,連先前看到玄震的那縷驚喜都漸漸斂去,但目光仍是凝視著玄震不曾離開,過了半晌才緩緩道:「……不曾。」

    玄震和他相處數年,如何聽不出他的言不由衷,更何況他曾比玄霄更早見識過這陰陽雙劍,也曾從宗煉處略略聽聞了人劍同修的一些劣處。羲和與望舒本就是宗煉手上所成,瓊華派中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兩柄劍的威力所在,玄震也曾在禁地中親眼見識過這兩柄劍在封印中桀驁不馴的姿態,是以對這位承天長老所言深信不疑。

    當下他便想起了宗煉曾經所說的那番話,蹙眉道:「你不必遮掩,那羲和本就是陽炎之力凝聚而成,你與它合修,若是一點影響都沒有,才更教人奇怪。宗煉師叔也曾對我言道,望舒屬水,羲和屬火,這兩柄劍本身便是極陰與極陽之物,又與夙玉和你這般的陰陽極盛之人同修,陰陽之力對你二人的影響當更加強烈,如此修煉雖進境奇快,但稍有差池,便有走火入魔之虞。你老實說罷,近來可曾感到內腑時常灼熱,御劍時亦力有不逮?」

    此話一出,玄霄雖仍是那副不動如山的模樣,緊緊抿起的嘴角卻不禁一僵。

    玄震看在眼裡,心下更篤定幾分,想到眼前這人會落到如此境地,與自己,與瓊華派,與那所謂的千年夙願大有干係,焦慮之餘更生出了幾分愧疚,看著玄霄的目光也比先前柔和了許多,過了片刻,他定了定心神,這才緩緩微笑道:「罷了,我知道你一向極有主意,如此一說也不過是要你修行時多加小心,畢竟在你與夙玉之前,派中並無他人以此法修煉過,現下師尊又……」說到這裡,不由得一滯。

    彷彿亦是想起了太清真人慘死一事,玄霄原本漸漸鬆懈的冰冷氣勢忽地又是一陣昂揚,抬起的那對狹長冷目中一抹殺意竟似難以自抑,絲絲縷縷地滲了出來。

    良久,蓮花台上才響起了他冰寒徹骨的嗓音:「那日,我玄霄曾在這台上立下重誓,定要掃平妖界,為師尊與……復仇!」說著便看向玄震,眸中漸漸升上一股暖意,「如今看到師兄竟毫髮無損地歸來,我……玄霄心中很是歡喜。」

    玄震一怔,頓時心中又多了一分苦澀。自己這位師弟,一向如玉端方,性子偏執但待親近之人卻是十足十的熱忱,想來自己陷入幻瞑界後,他從其他人處聽聞了自己死於妖界的傳聞,又親眼看著師尊死在了這卷雲台上,是以一腔怒氣才如此難以遏制,說不定便是因此才使得邪火入體……

    越想越是悔愧,玄震看著面前那張冷硬的俊美面容,只覺得心下一股衝動湧上,只想將自己滿心的為難與這些日子的苦痛一併說出,但這念頭不過一閃即過,他吸動著唇,終究還是將話頭一轉:「夙玉,她怎麼不在此處?你二人不是須合力才能驅使雙劍,為何此刻只留你一人在此?」

    玄霄側頭看向劍柱中那兩柄劍,眸中迎著劍光更顯犀利,只聽他緩聲道:「夙玉……她向來心思極重,功力亦略有不足,這幾日操縱望舒時竟有些力不能及之態。如今劍柱已鑄成,妖界暫且不能掙脫,是以我與她便輪流守在這裡,也好讓彼此都能緩一緩神。」

    玄震點了點頭,他本意不在夙玉身上,是以不過隨口一問,便又轉而道:「玄霄,我……你看到我,竟沒有什麼疑問麼?」說出這句話時,實在忍不住滿心惴惴,神情上也帶了些複雜之色。

    但玄霄卻仍是凝視著劍柱中屬於自己的那柄紅劍,全然不曾注意他的面色:「師兄能夠平安歸來便好,玄霄並沒有什麼可懷疑師兄之處。」

    玄霄眼光低垂,投向地面,低聲又道:「那倘若……我並非是『歸來』呢?」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花舞、歲月蹉跎、浮沉溪客、露露、cj的x子、beini1127、似夢(親你的補分評把我嚇了一跳,那個,很感謝你喲,不過其實只要後面有留言就很開心了,沒必要又回去那麼辛苦的,虎摸)、城、橙子、雲海飄萍、散漫的菲洛吉、飛揚的葉、沂水寒、雪的留言~

    ps.最近感冒了,頭痛鼻塞,然後又要黨課考試,開黨會聽什麼十八大精神……好痛苦┬┬﹏┬┬

    pps.明天會繼續更新的,最近斷更有點嚴重,對不住大家了m(ˍˍ)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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