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第四節 灰雲疏雨 文 / 曼牛
第四節 灰雲疏雨
天空陰沉,悶熱得讓人感到壓抑;幾朵黑雲點綴著灰色單調的低空;太陽像是一個瘋子,蓬頭垢面,以至於在骯髒的雲間它很難被人發現;風是微小的,幾乎可以忽略。
籃球場上的對列現在井然有序;主席台上的各位領導各就各位;籃球場四周被各色的人包圍著。
黑衣和紅衣隊列在這裡很容易區分——大片紅中一點黑。這是這個東塘路88號校園每一屆新生的重要特色,女多男少的傳統一直這樣延續著。宋子啟站在黑衣方對的左後方,此時的他正三心二意地聽著某位領導的講話,眼睛卻直盯著自己正前面站著的餘生。
「餘生,你唱歌不錯哦,」黑衣方隊的教官問站在隊伍裡的一個皮膚黝黑的男生,「能不能來一首?」
廣告專業的餘生長得十分帥氣,但是黝黑的臉卻為他貼上了一個更為特色的標籤。
教官的一再糾纏和女生方隊中眾多人的尖叫讓餘生不得不獻歌一曲。
《當兵的人》在這個黝黑男生極富磁性的嗓音中開始了。
「好,好……」宋子啟第一個在餘生唱完之後為他喝彩,「再來一個,要不要?」
「要!」
幾次三番,這樣的歌聲極為頻繁地出現在這裡。
「餘生,你的歌唱得確實不錯哦!」教官對餘生說,「真是……」
「哇哦,髮型更不錯哦。」宋子啟打斷教官的話,指著餘生發亮溫順的頭叫嚷著。
「嘿嘿,還好吧。」餘生有點不自然地低下了頭,同時又無意識地把額前的頭髮甩了一下。
「看到沒?」教官打趣地說,「用飄柔就是這麼任性!」
「哈哈,用飄柔……」宋子啟和眾人一起笑著,「就是這麼任性!」
宋子啟回想著這個前幾天發生的故事,不由得對餘生投去了戲謔的目光。
宋子啟和餘生在這些軍訓的日子裡彼此已經混得很熟了。無論是訓練還是休息,宋子啟總會和餘生有諸多默契的配合,這些是因為什麼,我想性格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其實宋子啟和餘生在很多方面都很像,只有一點差異迥然——餘生的普通話極好,而宋子啟則是地道的阜陽話。或許,這也是日後兩人故事迥異的原因——宋子啟以前進過武校,而且地道的阜陽話和北方人處世為人的豪爽使得他在體育方面如魚得水;餘生憑借幾近主持標準的普通話後來在學校主持人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嘟嘟……嘟嘟……」
一陣急促的哨聲驚動了宋子啟。
「咋了?」宋子啟扭頭問身旁的王霸,「怎麼都走了?」
「哎喲,你在幹嘛啊?」王霸扭動著膝蓋,「這會議都結束了,你又神遊了?」
「哦。」
宋子啟看著已經跑上了消防車的教官們,心裡格外舒坦。
「結束了……」宋子啟又四顧了一下周圍晃動的黑紅人群,大叫著,「結束了……」
「哎呦,幹嘛啊?跟打了興奮劑似的!」餘生走了過來拍了一下宋子啟,然後把一封信交給了他,「你的,部隊寄來的!」
時間太快
兩月的軍旅生活就這樣刻在了我人生的履歷中
像是一次拖沓的旅行
途中有情感的流竄
入伍前
在那個午後的車站
你的淚眼在我列車的窗外伴隨著天空中的小雨
儲存到了我的腦海
相信,在某一天
你拆開這封信時
信裡訴說的應是說不盡的思念
入伍後
在這個烈日如火的訓練場上
我的汗水揮灑全身
震天的口號聲在訓練場上空徘徊
這一切都成為了我給你寫信的素材
被定格在了無數個白紙黑字的瞬間
倘若,有一天
你拿著這些寫滿字的紙對年幼的孩子講述我的故事時
故事裡充滿的肯定是說不盡的遺憾
來前,是你的堅持,我的固執
把溫馨撕成碎片
來後,是我的思念,你的遺憾
讓相伴蛻變為孤單
此時
我消除不了你的流言
勸說挽回的不過是心寒
別了,親愛的
不,我不該這麼稱呼你了
可愛的……
餘生搶信要看,宋子啟拒絕了。
人群躁動著,就像此時的天空——多了些許灰雲,諸多霧霾,幾點稀疏的雨。
宋子啟不想回憶,只是覺得身體輕盈。他躲開了幾乎所有人的注意,一個人在大垂柳對面的角落裡哭泣。
青春難道不是這樣?
匆忙的故事裡,那些曾經走入到你世界的每一個人都是你不能塗抹的深沉一筆,並且毫無疑問,無論你的下一段青春如何開場,它都將永恆地在你心間永駐。
人群應經散去,軍訓已經結束;分別的信已經收到,愛情觸礁了。
散了,走了。說了,分了。
此時
我消除不了你的流言
勸說挽回的不過是心寒
別了,親愛的……
宋子啟看著,字在眼裡早已是高斯模糊地呈現了。
你消除不了我的留言,是這樣的。我難道沒有選擇,只能孤獨地等待嗎?勸說挽回的不過是心寒,你懂得。你不去勸說我回頭,可是你走後的日月裡誰會懂得我如冰的苦痛和嘶啞般對你的哀求?你不理會,為了你的軍旅夢,你可以放棄一切!你是有……
「怎麼了?」韓函蹲在宋子啟的面前,「有事啊,一個人在這裡?」
「沒事,就想呆一會!」宋子啟趴在膝蓋上的頭依然不抬,一隻手慌亂地擦著臉,「結束了,你沒去吃飯啊?」
「叮鈴……」韓函手中鐵製飯盒中的湯匙摩擦著飯盒邊緣發出了響聲。
「哦……」宋子啟這才起身,眼鏡紅腫地笑著,「你吃過了還是剛去打飯?」
「打你個大頭鬼呀,」韓函故意地說,「現在都幾點了啊,誰還不吃過啊?」
「幹嘛啊?」韓函看著窘迫的宋子啟說,「不要這樣啦,有什麼啊。會過去的,不是嗎?」
「你知道了啊?」宋子啟緊張地問,「我……」
「知道,肯定是知道啦!」韓函看著宋子啟把信緊張地收起,「不過,不就是訓練嗎,沒有你想像的那麼麼苦。你看,這不也過來了嘛……」
「啊……」宋子啟放鬆了許多,他明白了韓函的意思,「是的,是的,我就是覺得這幾天訓練太苦,所以……」
韓函站了起來,摸了摸宋子啟凌亂的頭髮:「看你這點兒出息!還……回去把頭髮洗洗,亂七八糟的!記得,看看人家餘生多任性!」
「用飄柔就是這麼任性!」宋子啟扮了個鬼臉以掩飾自己的衰苦表情,然後回頭對韓函說,「會的,我用的也是飄柔……」
宋子啟轉身跑進男生宿舍大院,像是很開心。
不管在宋子啟的世界裡那個寫信的人曾有多麼的重要,但是現在至少她信上的字和那個除了宋子啟才知道的署名似乎已經不重要了。
不,我不該這麼稱呼你了
可愛的……
「可愛的」,這是陌生新奇的悲楚,而不僅是一個改了口的親暱稱呼;不知名姓的女孩和信,宋子啟在這個人群歡慶的時間點上應該記得。
散了,走了。說了,分了。
這些真的有些遠了。
現在的我們都已經從東塘路88號走向了四面八方,經歷了n次各式的分別,所以,對於這些都已經麻木了。麻木是殘忍的忘卻。
「用飄柔就是這麼任性!」
「哈哈哈……」
「我用的也是飄柔……」
「結束了……結束了……」
多年後,有人在懷念那天的天空——人群躁動著,就像天空——多了些許灰雲,諸多霧霾,幾點稀疏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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