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節 卑微的阿金 文 / 如斯劍客

    阿金很努力，他每天都為生活在奔波，即使半個饅頭都會讓他樂上半天——否則就會餓肚子。阿金很熱情，他總是對每個人露出燦爛的笑容，即使對方只是個乞丐——否則磚頭木棒就會飛過來。阿金很乖，他常把東西送給想要的人然後扭頭就走，即使是一條野狗一隻野貓——否則身上準保多個牙印。

    即使這樣，他仍然會常常連續幾天餓肚子，仍然會被乞丐打得頭破血流，仍然會被野貓野狗咬得遍體鱗傷。

    因為阿金是隻狗，是被主人遺棄的醜陋的小狗。它的世界，只是一個垃圾場，而它是其中最瘦弱的一隻狗。

    但它總是笑咪咪的，見到任何活物都會下意識地搖尾巴，用討人喜歡的呼哧聲和乖巧的小舌頭表示著自己的臣服。

    因為它想活下去，在這個殘忍的世界活下去，為了活命他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為了活下去它學會了如何保持良好的心情，學會了傾聽乞丐們不懷好意的竊竊私語，學會了察言觀色，也學會了拍馬屁，裝死，裝無辜。有一次它被一隻大狗逼到牆角只好裝死，大狗精神鬆懈的時候它才一口咬住對方的脖子。任憑大狗如何掙扎它就是不鬆口，四個小時後阿金終於累暈了才掉下來。大狗受傷很輕，但它發瘋似得逃離了這片垃圾場，再也沒回來。

    好幾次它都找不到食物，要不是有個漂亮的小啞巴偶爾帶給它食物的話，它一定早餓死了。好幾次它都差點被乞丐們燉了，要不是有個濃眉大眼的小乞丐攔著的話，它一定早變成一鍋肉了。好幾次它都被流著口水的野狗們圍起來，要不是那只神出鬼沒的野貓總是突然來攪場子，它一定早去見哮天犬大神了。

    努力活下去，是它低得可憐的智商告訴它的唯一真理。

    本來，它應該這樣渾渾噩噩地過完自己卑微而又短暫的一生的——2歲？運氣好能活到3歲吧。

    可惜，它的好運氣似乎馬上就要結束了。

    今天它跟在其他野狗的後面，趁警察不在的時候去垃圾場附近的馬路邊找食物——像往常一樣，它離這些強壯的野狗總是遠遠的。忽然，遠處傳來幾聲呵斥，然後前面的野狗就發瘋似的往回跑，就好像出現了什麼了不得的怪物。阿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長期條件反射形成的本能讓它不假思索的掉頭就跑。

    也許是太瘦弱，亦或是這兩天沒吃到食物讓它沒有力氣，總之剛跑幾步它就被飛馳而來的大狗撞翻在地。等它再爬起來暈頭轉向的亂跑一氣後，它發現自己竟然又撞到了一個東西。這個東西香噴噴的，顯然不是又髒又臭的野狗。

    人類的腿！但不是啞巴女孩和小乞丐的——幾乎在百分之一秒它就立刻分辨出了這是什麼。小啞巴身上的香味沒這麼濃。這也不是濃眉大眼的小乞丐的味道，他常背著另一個渾身酸臭的傻乞丐，味道絕不會這麼好聞。阿金能夠分辨出無數種味道，也許這是它唯一遠超人類的能力。

    這當然不是小啞巴，因為在撞上這雙條腿的同時，它就聽到了一聲驚呼，柔軟而嬌媚的驚呼：「哎呀~~好髒的狗！」

    緊接著，嘈雜的呵斥聲就包圍了阿金。隨即，另一隻強有力的腳就重重的踢在了它的腰上。阿金飛了出去，它看到天地奇異地旋轉著，直到摔在地上它才痛苦的嘶叫起來。

    它的胯骨斷了。

    踢飛阿金的是個長相猥瑣的少年，他不動聲色的笑了。因為他知道自己表現得不錯。在出門前老管家就囑咐過了他們這些下人，要他們好好伺候著梵少爺和趙小姐。梵少爺今年十六歲，從小就是個天才少年，被譽為百年來最有天賦的數士，很早就進入了全國最大的勢力之一：天成學院。少爺很少回來，但這次少爺帶著天成學院院長的千金回家小住，這對他來說是個難得的機會，他決心一定要讓少爺刮目相看。

    今天他和十幾個下人陪著少爺小姐看風景，沒想到一群野狗擋在路上，還有一隻小黃狗居然撞到了趙小姐。趙小姐就是天成學院院長的千金，相當於一省的郡主，這可是比梵少爺還要尊貴百倍的身份。所以他想也沒想，一腳就把那隻小黃狗踢飛了。

    也許可以因此得到少爺的獎賞——他想，說不定能從一個身份低下的奴僕一躍成為一個公民？我他媽太機智了！他得意地看了看其他下人，他們一個個羨慕地眼睛都快要噴出火來了。

    「讓他們處理吧」，梵少爺微笑著對趙小姐說，彷彿世間發生的一切都和他無關：「想喝茶嗎」。說完他拉起趙小姐的手，信步離去，飄逸的身姿如神仙一般。趙小姐側身看著這個陽光自信的少年，露出古怪精靈的笑容。

    另一邊，阿金聲息漸無，沒有人會留意一隻狗的死活。直到人群走遠，才悄悄走出來一個十四五歲的小乞丐，他叫楊開心，膚色黝黑濃眉大眼，最奇怪的是這麼小的年紀他居然隱約有了絡腮鬍子。雖然餓得皮包骨頭但他依然比同齡孩子高大魁梧，他身後還背著另一個金色卷髮的瘦小的乞丐。他搖搖頭歎了口氣，然後抓起阿金扭曲的身體放入身後的背簍。

    夜晚，亂墳崗上。

    楊開心現在一點也不開心，他怔怔地看著地上的一人一狗，半晌才自言自語地苦笑道：「小天，過幾天我就要去送死了。明天一早就得活埋了你，這可比餓死或被狗吃掉幸福多了。你不會埋怨我吧？嗯，應該不會，反正你是個癱瘓的傻瓜嘛」。小天流著口水無意識地傻笑了一下，彷彿在回應著。

    看著身體逐漸停止了起伏的阿金，他擦擦眼睛繼續說：「小天，你不會孤單的，阿金會陪著你」。他握緊了拳頭，強忍著不讓眼淚留下來：「如果我能成為數士，我們兄弟倆…就都不會死了，可恨…我怎麼這麼無能」

    「小天，爺我過兩天也會去找你的」，楊開心心情低落：「真可惜，這樣就再也見不到梵家的那個啞巴丫鬟了。我還真有點稀罕她呀」。他靠著一棵樹，眼皮越來越沉：「如果不想讓我埋，臭小子你就說句話吧…」

    不遠處，一隻黑貓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深夜，月明，無風。亂墳崗上，楊開心已然沉沉睡去。

    忽然，一道閃電毫無徵兆地憑空劈到小天身上，連帶挨著他的小金都一同被劈中。奇怪的是這道閃電毫無聲息，無火無煙，就彷彿是鑽入了小天的身體，連近在咫尺的楊開心都絲毫不覺。

    倏的，幾道模糊的人影鬼魅一般從虛空中憑空出現，靜靜地立在遠處的夜空中，彷彿他們本來就應該出現在那裡。

    「『易』這傢伙好像跑掉了」

    「怎麼辦？毀了這裡？」

    「不妥，除非萬不得已，否則不能打擾這個世界裡的人」

    「只好仔細找找了，依他目前的情況，是無法離開這裡的」

    「嗯，也只好這樣了」

    這些人影忽然憑空消失在虛空中，就彷彿從未出現過一樣。

    天慢慢亮了。

    誰也沒有注意到，亂墳堆上的白癡小天慢慢睜開了眼睛，他的眼光迷惑而茫然，當他看清眼前是小狗的屍體後，他呆住了——「那只死狗長得可真像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