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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青門引 第八章 ?張桃弓,西北望,引符劍... 文 / 盜泉子

    默然端坐在峰頭,青衫布絛的年輕書吏一手捏著劍訣,一手托著一個盛滿大紅硃砂的白瓷墨盒,屏息凝神,將全副精神注視著倒插在巖縫中的鐵劍。

    劍是金市尚方署掛名的馮家老店的手藝,尋常匠人的手藝談不上精良,但也算是趁手的傢伙。倒是他掌心墨盒中的調水硃砂,但見顆粒勻細,色澤純正,顯然大有講究,這非是蜀地所產的尋常硃砂,而是方士按著煉丹之法以水銀硫磺火煉而成的外丹餌藥。

    丹家火煉丹砂入藥講究極多,以石亭脂與水銀炒煉三十日以應地數者為最下品,名為銀朱,又名紫粉霜,已有降陰升陽、安神鎮魂之效,常人撞邪附身,吞上半錢就能祛除鬼氣。這小小一墨盒的丹砂色澤純淨,並不如市面上常見的銀朱,混了許多的黃丹粉、紅礬屑之類,反而一色純紅,月光照下,隱隱有赤光反射。這不是藥鋪中貨賣的銀朱,而是精於外丹之道的方士用周天火九度抽添煉成的九轉靈砂,這一小盒九轉靈砂雖然不是什麼珍異之物,卻是方士煉丹所必備的藥餌,只比丹道高人點化的金鼎靈砂、青金丹頭這類外丹要略次一籌。

    這盒九轉靈砂本該只在那些煉丹方士的丹房裡才能尋出個三五兩,還得是積年的老練稅吏拿出了查抄家產的全副精神手段才有可能。半瞇著眼看了看這得來不易的九轉靈砂,一副青衫書吏打扮的魏野一彈舌頭,食指中指伸進了墨盒裡。墨盒裡盛的靈砂墨是用五成井水五成河水混合的陰陽漿調出來的,只一觸,就讓指尖感受到了粘稠微冷的濡濕感,像是人體的溫度讓這種難得的外丹藥餌產生了什麼機制不明的反應,指尖上的靈砂墨開始散發出暗淡卻溫暖的赤光。

    魏野看著指尖微弱的紅光,略一點頭,一指點在了鐵劍劍身之上:

    「我今咒曰:天道行一,地道行二!」

    隨著指腹貼上了冰冷的劍脊,赤紅如火的靈砂墨像是活物一樣,緩慢而又堅定在劍身上蜿蜒成一個結構繁複的文字。

    其色如血。

    血正從柳葉飛的額頭上淌下來,要不是身邊的釋天鵬一招天王持幢使得圓融老道,及時攔下了巨狼的獠牙,此刻的墨衫管事就該和正躺在後方中軍的畢永一個德行,身上不要想找出幾塊好肉整骨頭。這些大槍府的精銳,無論個人的武技還是整體協同的意識,都遠超一般的地方州軍,大概只有邊軍將帥養的牙兵之類親衛可以稍勝一籌。然而這樣的精銳人數終究太少,當那個不要命地用漁網勒著巨狼大口的鷂子頭目畢永終究吃不住勁,給巨狼顛下背去之後,大槍府精兵悍卒太少的弱點更是暴露無遺。幾番廝殺,雖然給巨狼造成了不小的傷害,可當精銳武者們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重傷不能再戰,到了連後備軍都拉上了戰場的現在,就連駐守中軍的趙亞龍也深深地感到不對勁,表情變得越來越凝重沉鬱。

    高價買回來的、帶著術法加持的特製兵器,仍然能在巨狼的身上灼出焦黑的傷痕,然而不知道是趙亞龍的視力有問題,還是已經入夜的緣故,巨狼身上的傷口不再像一開始那樣明顯了。

    究竟是巨狼開始有餘裕恢復身上的傷口,還是加持在兵器上的法術開始失效?他不無憂慮地想著此事,搭在甲冑上的手指開始不自覺地敲起來,六五六六五四三,是用腰鼓敲出來的某支激烈情熱的舞曲的調子。

    司馬鈴可不管這個侃價比家庭主婦還厲害的男人是不是在用自己的甲冑練習鼓手的連擊技巧,只是抬起手朝著巨狼與大槍府僅存的勇士們鏖戰的戰場,有細小的,只有她自己能夠感受到的微涼的粒子接觸著皮膚。五金精氣正從施加了辟邪經文的兵器上漸漸離散,重新回歸主體,沒有了五金精氣加持,那些木刀木棒就是做得再考究,也不會比鄉人使的農具強多少。

    「做生意也是要講究售後服務的,阿叔,你的預先推演到底靠譜不靠譜?」

    這樣的疑問並不能擾亂魏野的注意力,依舊保持著右手捏著劍訣的姿勢,他深深吸進一口氣,再度吐氣開聲:「自然之法,乃與道連!」

    調了陰陽漿的九轉靈砂在劍脊上懶洋洋地蠕動著,以極不耐煩的態度回應著他的咒文,勉強可以看出一個新的異體文字正在成形。僅僅是寫出了兩個字,魏野的臉上已經浮出不太健康的潮紅色,簡直像是剛繞著洛陽城跑了一圈似的。

    同樣很嫌棄地看著自己剛寫下的那個異體文字,青衫書辦按著胸口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很不愉快地嘀咕道:「我們可以繼續。」

    幾乎說得上是粗暴地將中指和食指伸入了墨盒中,將最後一點帶著暖紅光芒的靈砂墨刮到了指尖上,他努力地調整了自己的呼吸頻率,像是受傷瀕死的野獸發出低吼一樣念出接下來的咒文:

    「神道不死,鬼道終焉!」

    似乎只誦出這簡短的咒祝就快要了他半條命去。

    只不過比起施行著常人所難以理解的術法的他,有些人是真的快處於瀕死的絕境了。

    柳葉飛咬著牙,眼前一片血紅模糊了他的眼,那些鮮血、熱血、腥血,分不清是別人的還是他自己的。堪稱大漢立國以來賣出最高價的胡桃木雙刀早已斷了一口,使多了滾地堂功夫,柳葉飛那身很有派的墨色衫子也已經撕磨扯爛得不成樣子,硬是有了些丐幫團頭的風采。

    比起他來,釋天鵬也好不到哪兒去。這傢伙一條胳膊不正常地扭曲著,那種恐怖的角度看上去已經不能算是骨折,因為就算是再老練的資深骨科大夫,也沒見過這種扭成麻花樣的胳膊。

    「咋樣,和尚,還能打不?」柳葉飛抬起袖子蹭了蹭臉上的血跡,抓著僅剩的一口刀呲牙問道,看上去不但身體傷痕纍纍,就連精神也很出了點問題。

    釋天鵬單手抓著白蠟桿子,粗粗地喘著氣,勉強點了下頭算是回答。

    比了一下手臂和木刀的長度,柳葉飛握著剩下的那把木刀,緩緩地後退了幾步,腳尖踩地。釋天鵬知道這個看起來很有點溫秀氣質的傢伙瘋起來是什麼樣的,低低念了聲佛號,將白蠟桿子一頭垂地,擺出一個極為標準的韋陀參彌陀的功架。

    韋陀參彌陀為他這套棍法中最為純粹的守勢,然而當初創出這套棍法的高人,卻又在這守勢中暗藏著三個蓄力反擊的變化,悟得這一點,才算是用棍的行家。釋天鵬整個人就如一截被外力強壓下去的彈簧,正等待著全力反彈的那一刻。

    這一刻並不用他等得太久,釋天鵬的身後,柳葉飛仰天大吼一聲,縱身騰起。他這一躍,高近四尺,正踩在釋天鵬的白蠟桿子上。

    釋天鵬如弓,柳葉飛似箭,隨著這和尚一聲「起!」,全副力氣都凝在白蠟桿子頭上,狠狠朝天空一挑。

    人影騰空,箭影騰空。

    箭影?

    暴露在空氣中的面部皮膚感覺到了一道暴烈的風勁擦身而去,柳葉飛有些懵然地看著一道帶著赤紅火光的長箭虛影從自己面前竄過。

    如果能將時間向回倒流片刻,大約可以注意到有個青衫書吏正用力咬著一口鐵劍的劍柄,雙手卻抓著一根分出兩個樹杈的老桃木。一根黑色的似是牛筋搓成的粗索就綁在老桃木的兩個樹杈上,被架在牛筋索子上的鐵劍劍鍔往後一拖,已經繃得不能再緊。這麼個粗糙玩意,雖然原理和京城貴人們金丸彈雀的彈弓差不多,只是做工就太次了點,哪怕是金市上每逢初一十五才擺擺地攤的小販也恥於將這麼個特大號的劣貨擺出來。

    然而,如此粗糙得有些近乎玩笑的物件,卻在青衫書吏鬆開口的瞬間,發出一聲錚然厲鳴,劍身上九轉靈砂寫就的三個非篆非隸的古字同時放出灩灩赤光,將整把劍裹在赤光中,成一箭形。

    離弦之箭。

    邊軍弓弩手所使的鐵胎弓最遠能射二百一十步,單是能拉開這種硬弓的角色,已經算得軍中百里挑一的精銳,能使鐵胎弓在一百六十步開外射穿甲冑殺人的傢伙,則足為以一敵百的猛將。然而使著粗製濫造的桃木牛筋彈弓,射一把少說也有一斤多重的鐵劍,就算是西楚霸王項羽重生也未必能射出百步之外。然而這枝赤光之箭卻大違常理地發出破空尖嘯之聲,自峰頭直貫而下!

    朗月照空,群星避道,唯有邙山之側無名小峰頭升起的這道赤虹,與此月夜格格不入,奪人眼目!

    渾然不在乎自己已經創造了一個堪堪吸引全部人注意力的煙火聲光特效,魏野就這麼很沒高人風範地半趴在地上,望著那道基本上搾乾了他全部活氣兒的赤光箭虹,喃喃道:「不管成與不成,反正我就指望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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