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青門引 第123章 ?雲遇青山,水逢赤壁(一) 文 / 盜泉子
「什麼叫甘祭酒給我下的聘禮!明明是為叔我給她洛陽分壇從上到下,從祭酒到戰士,統統下了聘禮才對!」
對魏野這個答覆,司馬鈴就用袖子掩著面回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呵呵……」
對於自家半妖丫頭的這種反應,仙術士也不在意,回望了一眼東面那早就看不見的都城,傲然道:「除了你阿叔我,誰有如此大的手筆,將這天下權柄、中樞權威,都拿去做聘禮、送人情?」
「明明因為大槍府和北部尉的插手,都不得不玩出自爆項圈拘禁人質的下作手段了,阿叔你也好意思自誇的?要說送出天下權柄,那權柄如今大槍府和北部尉也有份……阿叔,你給那幾個大叔也下了聘禮?」
「呸呸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這麼一對很沒有緊張感的男女組合,就在這殺機未散的回溪阪上說著每日照例的相聲,驢車慢吞吞地前行。
不論是已經漸漸有些修仙之士樣子的魏野,還是五感遠超一般凡人的司馬鈴,都沒有注意到,就在回溪阪上,一方凸出山壁的巨岩上,趴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
………
回溪阪一向被稱為「幽深可蔭、行者畏怖」之地,然而在仙術士和半妖少女看來,也和坦途差不多少。及至夕陽西下之時,回溪阪上窄道將盡,再行數十里,就是太上留經尹喜而西去的函谷關了。
自崤山函谷再向西,便是三秦故地,亦即當年博望侯張騫鑿空西域的起點。自先秦之今,三秦之地都是天下腹心之地,就算如今天下的中心已經移至洛陽,三秦故地,不論財賦還是文運,看上去也不見稍衰,甚至還出了弘農楊家這樣可與汝南袁家並稱的公卿巨族。
然而也只是看上去而已。崤山函谷,為長安、洛陽之間一大門戶,昔時蘇秦合縱六國,張儀連橫諸侯,七雄用兵,全都在崤山函谷之處下功夫。然而如今,崤函古道仍在,兵備卻遲廢成這個樣子,甚至比起洛陽京畿三輔之地,更早地透出了一股王朝末世崩壞情況。
也難怪後漢書裡記載董卓上洛行廢立天子事,如此輕易功成,而無人能制。固然洛陽情況大壞是一個方面,另外一面,州郡軍制敗壞,藩鎮的苗頭已漸漸冒出。自中樞調令入軍中任職的流官尚算得收斂,那些本鄉本土的豪族巨室,對軍中的滲透掌控就很接近於後世所謂「將門」的軍中利益集團了。
比如隴西董家,數代籠絡羌族,到了董卓輩上,更打扮出一派豪士作風。只要羌人中的部族上層到訪,董卓必然大肆籠絡,甚至宰殺耕牛款待。要知道,秦漢皆以耕戰立國,私殺耕牛乃是重罪,不是用心籠絡羌人,以擴大董氏豪強勢力,董卓又何必這樣硬充好漢?
至於後人讀書不通,看不出董氏的用心,反而盛讚董卓年少時候也是豪傑種子,這就無謂得很了。()然而大儒蔡邕這樣漢臣中的君子,都能被董卓蠱惑得立場不穩,在董卓死後弔孝撫屍,以致隨董卓同殉。如此看來,這董肥倒也不愧奸雄之名,這收買人心一途上,已經出神入化,幾近於道了。
魏野半坐在棺材裡,望著崤山以西出神,司馬鈴丟下手裡鞭子,直接湊到了魏野跟前:「叔叔,是就這麼直接到函谷關前,還是先找個地方歇一歇?」
將手裡的道書卷起,朝袖囊裡一丟,魏野一點司馬鈴的額頭:
「反正你說是趕車,還不如說是全讓驢子自由發揮,它帶我們走這一段路也夠累了,尋個僻靜地方,大家一起歇歇也好。這幾天我光顧著參悟《白猿遁甲玄真經》,盡啃能量棒了,晚上把路菜拿出來,再燒點湯,蒸些乾糧,算是為叔我犒勞犒勞你這個小車老闆。」
所謂路菜,就是旅途中事先備好的菜品,在交通不便的年代,就算是富貴人家出遠門,也未必能時時趕上旅店驛站,要想在野外充充飢腸,路菜一味可以說是不可或缺。古書所謂的鯽鯗、茄鯗、黃魚鯗,徽菜中的糟魚糟肉,乃至油燜斑鳩丁、香蕈炒雞瓜子一類,都是路菜中的代表作。只不過隨著方便食品大行其道,荒山野地都開發徹底之後,就算那些路菜的代表作還在,路菜二字卻差不多已經從日常語言中消聲滅跡。
然而,在星界冒險者的時空冒險中,路菜這古老傳統倒是得了重新發揚的機會。由於回歸星界之門,總免不了遭遇星界之門冒險者回流量過大而排隊好幾天的時候。對於那些參加長途旅行的冒險者而言,固然各種口味的能量棒能救得一時之急,但是對絕大多數冒險者而言,能量棒只能算是應急補充品,根本算不上是正經食物。而速食麵、行軍口糧這類即食食品,就算口味如何改善,還是缺少正規烹飪出來的食物的那種廚房的溫暖味道——
雖然很多速食食品商,一再重申,所謂「廚房的味道」,只是由於對傳統烹飪手法的依賴心理而產生的錯覺,無奈大家誰都不買賬。由此,冒險者從各自活動的時空,或者通過星界之門那來自多元宇宙的各種餐館定制路菜作為長途旅行中的生活調劑,也就成了一個全民式的習俗。
當然,這指的是那些起碼小有資產的星界冒險者。就比如魏野和司馬鈴,在荷包鼓起來之前,能量棒也是他們倆主要的給養品。
將驢放開由它去吃草,魏野從袖囊裡翻出剛買下的野炊用具套裝,由風月堂的店長封岳熱情推薦的「山民的廚房」大禮盒。說是大禮盒,但不論從哪個方面看,都像是風月堂的虛假廣告。算起來,這套炊具也就是一副簡易爐架、一個燉湯的黑釉砂鍋,外配一個用來煮粥的小銚子,一副青竹蒸屜,還有十來根烤叉。
隨便撿了幾塊石頭搭了簡易火塘,魏野一手捏著六甲箭,在林間空地上打量著四周有哪些木質干松的老樹需要修剪修剪枝杈。其實就算是濕柴,也難不倒仙術士,用洞陽劍祝燎上一道,什麼濕柴也能變得干松好燒起來。
魏野忙著給古樹修剪頭髮,司馬鈴就取了一個不過巴掌大的桂木瓢去附近小溪汲水。這木瓢也是大槍府通過封岳送來的禮物,屬於附法道具一類,附加了某個侍奉泉水女神祭司的祝福,有淨化水中不潔之物的效果。
泉水女神是自然神明中的一大類,而且普遍都居於微弱神力的從神地位。司馬鈴又不是魏野這種宗教民俗學研究狂,也生不起深入考究這個桂木瓢來歷的興致。她只是一手握著桂木瓢,一手握著汲水用的玻璃廣口瓶,走到了溪流邊,正欲俯身提水,卻有一陣什麼動物踩著溪水而過的聲音,引起了她的注意。
一撩紅裙,祩子打扮的司馬鈴向著發出聲響的地方走去,像是撥弄柔弱花草一般,把攔路的灌木紛紛撥倒在地,踏入了那還在微微顫動的草窠子前:「這麼大的動靜,是野鹿?還是跑來捉魚的小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