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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青門引 第126章 ?雲遇青山,水逢赤壁(四) 文 / 盜泉子

    被魏野這麼一打趣,左慈也不以為意,翕動著鼻翼深吸兩口氣,方才笑道:「這等性溫味辛的氣味,確實是胡椒不假。」

    魏野笑笑,重又把湯鍋座上火塘,摘去了鍋蓋,卻將青竹籠屜安在上面。耳畔響起繡鞋踏著林間枝葉嘎吱嘎吱響的聲音,他抬頭看去,正好看見司馬鈴拉著那孩子,朝著自家飛奔過來。

    還沒到得跟前,少女的甜美嗓音已經灑了一路:「叔叔,今晚蒸的是什麼包子?可先說好,豬肉大蔥餡子的可不要,要板油蝦蓉的才好!」

    隨著司馬鈴的腳步,被她拉著的男孩,也是手足無措的跟著小跑了起來。這番洗刷後,司馬鈴照著自己的趣味,給這看去好似剛十歲的啞巴少年梳了一對丫髻,又用青紗包頭綰起,看上去就似年畫裡送財童子一般的包包頭。身上那破破爛爛的羊皮襖子,也早已換下,改成了一件雜綾青衫,腰間也繫上了兩頭綴著流蘇的呂公絛。

    這啞巴男孩洗的乾乾淨淨的,再沒有剛才被司馬鈴如揀棄貓一般帶到魏野面前的那髒兮兮樣子。似乎對這一身新衣服,還有些不習慣的樣子,站在魏野面前,就只是低著頭手足無措。然而魏野只看著這孩子那瘦弱的身體,長期營養不良的臉色,還有微微發黃而看不出本來色澤的柔軟髮絲,不由微微一歎。

    倒是在他身邊端坐的左元放,目光不經意地掃了眼少女和她拉著的啞巴男孩。目光在司馬鈴面上稍一停留,隨即又將目光落在啞巴男孩身邊打量一通,隨即向魏野笑道:「這位小妹子,倒是容貌出色。她帶來的這個孩子,倒也骨骼清奇,倒讓元放有了一比。」

    「哦?」魏野拾起一支松枝撥了撥火炭裡的火,漫不經心地問道,「比從何來?」

    「弄玉逢董偃。」

    弄玉乃是秦公之女,以音律得道,騎鸞鳳飛昇。董偃卻是西漢時的貧家少年,最後淪為了宗室貴女包養的小情人。

    聽了這一比,魏野抬眼看了看左慈,搖了搖頭:「面相之法,只定得下凡夫俗子前程。孝文皇帝的寵臣鄧通餓死,只因他乃是凡人,遇到孝景皇帝蓄意報復,自然只能束手待斃。」

    聽著魏野反駁,左慈也不著惱,反問道:「則道友之見如何?」

    魏野微微一笑,將手向天一指,朗聲道:

    「若是出入列國而人莫識之,傲禮王侯而人莫害之,遊戲於水火,鼓舞於風雷,浮游青雲,潛行江海,乘飛龍,上造天階,御六氣,逍遙世外。則豈但董偃、彌子瑕之流,即秦皇漢武輩,又何能比擬於萬一乎?」

    聞得此言,左慈不由拊掌大笑:「道友此語,正是我輩將來寫照,安能不與道友共之?」

    對於男人的嘴炮,特別是都是修仙專門科的男人們的嘴炮,司馬鈴是絲毫不感興趣的。少女聞著青竹籠屜裡漸漸透出的香味,自顧自地點了點頭,將籠屜移開,將十幾枚溪中取來的乾淨石子,連著石子上的嫩滑青苔,一同丟入湯鍋裡。

    然而她身邊的啞少年,從聽見了左慈那讖語般的比喻後,就是全身冰涼,雙手也不自覺地悄悄握起。等聽著魏野那一大串的嘴炮,卻是熱切地盯著魏野,目光瞬息不移。

    魏野側過目光,恰好迎上少年的雙眼,隨即一笑,將手一指少年,對左慈道:「道兄以為,此子如何?」

    就算領教了魏野的嘴炮,左慈仍然不肯鬆口,直接回道:「幼遭孤露,顛沛流離之相。偏偏眼帶桃花,容易沉淪歡場,欲潔不能潔,實可謂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就算是得享人間情愛,朝歡暮樂,也難過一紀之數,消受不得福分。」

    聽著左慈這讖語,魏野搖了搖頭道:「這世上,昆山藍田,美玉多矣,傳國和氏璧璽,唯此一方。這天下,漢水瀟湘,嘉木多矣,東嶽五大夫松,也獨獨唯此一株,何苦去貪它的?瓊琚換木瓜,瓊瑤換木桃,更是無謂。倘若使藍田之玉,化為廣成子金鼎一丹,岐山梧桐,移為帝鄉懸圃一樹,豈不大妙?」

    正說著,魏野轉頭看著小啞巴,朗聲道:「小啞巴,來來來,這位左先生,是我輩仙道中人裡出類拔萃的高士。你若拜在他的門下,將來飛昇屍解,總能得一個仙家正果,你還不快些拜了師父吧!」

    魏野這樣一逼,左慈忙不迭連連擺手:「師徒科盟,仙家至重之事,道友安能如此兒戲?況且道友如是有心,自己收徒就好,何必賴在我左元放的身上?」

    側過目光,看著這司馬鈴撿回來的小啞巴,眼睛盯著剛換上上的新鞋尖,不肯抬頭,也不肯照著魏野吩咐行禮。魏野便知道,這小啞巴大約就像是幼鳥出殼後的第一眼,生物學上所謂的銘印現象,把自家叔侄兩個認定了,再不肯走的。這與左慈攀關係的認師投資,也肯定進行不下去了。

    然而魏野這仙術士可是個無法無天的野路子,連洛陽宮變都肯攪合進去,又哪怕這點推托?當下就歎了一口氣,微微佯怒道:「道兄這樣說就不是了,我所學的,都是殺伐護生之術,卻沒有不死長生之道。如何給別人做師父?既然道兄謙虛,那我替道兄擔個責任也罷,這孩子就收歸我的門下,我卻不是他的師父,只作他的師叔。」

    左慈偷眼望了望小啞巴,見這啞少年面有喜色,方才正容答道:「這孩子不聾,只怕也不是天生啞子。倒有九成九是受驚過度,得了落魂失語之症。日後有了機緣,只怕還有復原的一日。如今道友肯代兄收徒也是美談,不知令師兄是……?」

    魏野盤膝坐在蒲團上,陰惻惻地一笑,拱手道:「則道兄便容小弟認個師兄如何?我這做師叔的,便替師兄盡力教導這乖巧師侄,也便是了。」

    這一下,倒把左慈噎得哭笑不得,只得道:「道友倒是打得好計較!左元放不過欲擾道友一碗青精飯,倒多了個師弟連帶著師侄出來!道友若非姓魏,左元放還以為道友乃是陶朱公范蠡范大夫的嫡親後人,才有這樣不做虧本生意的心機!」

    魏野也不去駁他,就手從袖囊中取出個木碗,抖手盛了一碗嫩滑青苔加石子煮的湯羹。他一面遞向左慈,一面答道:「師兄如嫌一碗青精飯賣得賤了,這還有一碗石子羹。其泉石清氣,味甘於螺,算是師弟再添一個搭頭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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