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青門引 第186章 ·劍行金戈意(一) 文 / 盜泉子
魏野橫劍,面上還是那似乎很靠不住的笑容,學究氣度裡流露著幾分輕佻。然而他掌中法劍符篆燃著灼紅焰色,卻讓今夜無論是人是妖,都不得不收起哪怕細如一絲秋毫的輕忽之心。
桃千金這口法劍實在太不講道理,你若是人,這劍有斷金穿玉、破甲折骨之利,你若是妖,這劍有斬邪誅惡、焚魂化魄之威。並不是隨便什麼山中禽獸成精化怪,就有磻溪江氏那樣的龍脈遺澤,天生便得了蛟鱗和御水之術兩重防護,可以在這口法劍面前全身而退的。
很不巧的是,今夜被地夷夫人召至莽山原上充作護衛的這些角色,雖然妖力深厚已經勉強可算大妖一流,卻偏偏除了一個旁參佛法卻又嗜好人血的寒林尊者奢摩羅,大半都是些陰氣過重、走了邪詭一路的真正妖邪。
正好全都被魏野這手洞陽劍祝屬性克制著。
黃衫胖子身為窀穸三友之首,修為與見識都比他那兩個尚不能全然脫去本相的兄弟高出太多。此刻高踞在滑桿之上,神色看似淡定,然而他握著銅魚符的手卻是不自覺地抓緊,指節微微地泛出白色來。
窀穸者,墳墓也。窀穸三友的修煉皆自荒墳野墓中來。黃衫胖子相比較而言還算好一些,不過是於操魂役鬼一類邪術上造詣較深些罷了。而那個渾身長滿觸手般蓬亂毛髮的老二和喜好吞食人肉卻又只剩半副枯骨的老三,原形既然尚未蛻變化去,身上陰氣又濃郁如斯,簡直就是面前這人和他手中這口誅邪法劍的最佳斬除對象。
人活七十,謂之古稀,黃衫胖子早已經歷了數個甲子,好幾個古稀,在這樣漫長的歲月裡,便沒有見過如此獰惡的劍,如此凶殘的人。彷彿這劍,天生就是妖邪鬼物的剋星,就是為了殺伐非人之物而生一般。
傳聞裡,從幽燕那樣風俗粗野的土地,到益州那等群山圍繞的平靜膏腴之地,近年來也有些方士到處設壇。益州的鬼神若不是主動與這些方士以各種方式結盟交好,甚至將女眷嫁與方士們聯姻,也很難維持舊有的門庭。哪怕就算如此,倘若對這樣的局面有所異議,便要面對被驅逐甚至被斬滅的下場。益州的妖邪鬼物,更是死傷慘重,多少令人羨慕的大族就此滅了門、絕了戶、斷了傳承。
然而比起消息斷絕,只有一二帶著血色的傳聞遠來的幽、燕、青、徐之地,這樣的情形也居然算得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了。
但是看著今夜這柄焚火凶劍,黃衫胖子對於局勢的判斷微微有些動搖。
種種雜亂心緒,最終化為了這銅冠黃衫的大妖一聲慨歎:
「這個世道變了啊。」
世道變了,心緒卻要收拾起來。黃衫胖子如藕節般的手指輕輕一捏銅魚符,那尾銅鑄的魚兒,便像是涸轍之鮒終於得了一升半斗的活命水,頓時似活物一般在黃衫胖子掌間跳動起來。
銅魚動,自黃衫胖子所乘的滑竿之下,黑氣頓生。
黑氣自山石之間生出,黑氣自土罅之間生出,黑氣自黃衫胖子所乘的這架滑竿上生出,黑氣自抬著滑竿那四個不似活人的轎夫身上生出。
立在最前方的那名轎夫腳邊有一朵不知名的小黃花,只比米粒略大一些的小黃花瑟縮地開著,像是畏懼般地微微抖了抖。
下一刻,這朵小黃花觸著這股黑氣,轉眼之間就失去了所有的鮮活氣息,化為了一搓萎爛得看不出原形的物事。
好厲害的陰穢之氣。
魏野面色一沉,劍訣向桃千金上飛快一催,隨即劍鋒向地,洞陽劍祝法力疾運,向地一劃!
劍尖劃地,頓成一條淺淺土壑,然而土壑之中卻有熾紅火舌直竄而上。焚灼炎氣隨劍痕而起,恰成一道火幕,火幕長不過一尺,高不及一丈,然而在魏野面前這一尺之地,陰穢之氣霎時一挫!
洞陽真火欲焚盡陰穢之氣,陰穢之氣欲吞滅洞陽真火,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兩種斷乎不容的術法,此刻對撞在一處,便是——
爆!
爆裂聲中,魏野絲毫不計較形象地朝地上使了一招懶驢打滾,勉勉強強避開這股真火陰氣對沖爆炸之威,卻聽得耳邊又是一聲似哭非哭的尖利嚎啼之聲。
嚎啼之聲中,一片如蛇亂髮向著魏野直衝而來,上欲繞頸,中欲絞臂,下欲纏足,竟是不留一絲空門。
這種時候,仙術士哪顧得上什麼高人氣派,二話不說,身形一翻,再使個懶龍翻身就又是在地上一滾。
亂髮絞殺仙術士撲了一空,窀穸三友中這滿身妖發的怪人渾身上下的那些口舌再度齊聲悲啼起來,其聲如同數十上百失去嬰兒的女子在齊聲嚎哭一般,激得這怪人將頭亂搖數下,也帶上了一股與魏野不死不休的癲狂之意。嚎啼聲中,滿頭蓬亂長髮,隨著這搖動的頭顱,直射而出!
然而這次魏野不需要繼續表演他最討厭不過的滾地堂功夫了。一條人影及時地攔在了他的面前,手中握著個做工精巧的壓力噴霧壺,猛地一按壓力閥,一道帶著亮銀光彩的水霧頓時噴射而出!
這是某個教會特製祝聖過的驅魔聖水,帶著純淨的神聖氣息,頓時附上了這渾身妖發的怪人那些如毒蛇般靈動的亂髮被這些聖水一沾,立時灼出一道道的白煙。握著壓力噴霧壺的蕭皋一臉壓力過大的模樣,連頭都不敢回,只是連聲道:「道長、道長,你沒事吧?」
「沒事——還有,別叫我道長,請喊我先生!」
魏野用袖子擦了擦臉上沾著的土,拍了拍蕭皋那明顯帶著些僵硬的肩膀:「這傢伙我就先交你對付了,既然棋逢對手、將遇良才,那胖子顯然是這部鬼軍的操控者,那就交給我來對付!」
一語未畢,仙術士持定桃千金,挽劍過肩,劍鋒恰成一條與地面平行的直線,劍行槍路,直取那高踞滑竿之上的黃衫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