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青門引 第355章 ·寒風走馬出咸陽(三) 文 / 盜泉子
亂軍還有幾路?光是一路羌軍,就已經將涼州最富庶、人口最多的武威郡全部變成了亡靈天災肆虐後般的死地。
要再多幾路,魏野就沒法子悠哉悠哉地訓練著道兵、講論著道法,在番和縣準備以逸待勞地對陣遠道而來的羌人。仙術士只能荷包大出血地拚命購買星界之門各式道術工坊和煉丹房的靈符丹藥,以燒錢般的覺悟,用剛悟出的洞陽八炎變一路燒過去。
而這樣的戰法到了最後,也只能是魏野自己法力耗盡,被一*的喪屍潮淹到沒頂。至於燕子啣泥般積攢下來的這點家底,大亂之下還能剩下多少?
可對孔璋,還有他身後那個已經和文官清流結合得不能再緊密的團體而言,涼州確實不止一股亂軍。且比起叛亂的羌軍,另外那支漸有雛形的軍隊,在他們眼中威脅還更大一點……
什麼是疥癬之疾,什麼是心腹大患,是先安內還是先攘外,分辨得出這一點,才算是合格的廟堂之才!
……
………
駝丘集在番和縣北面,離著縣城約有三百餘里路程,地處張掖、武威二郡交界。
原來這裡,也是前漢入西域的一條小路,據說孝武時候,博望侯張騫的人馬也曾取道此地,只是道路略嫌偏遠,王莽篡漢時候又多有山賊聚嘯,漸漸地路途廢弛,商旅改道,就此荒廢下來。
駝丘集四周田土不算肥沃,聚居的人家卻也有數百戶。田產大半都掛在本地大戶名下,租佃田地的弄人,不算是部曲,只算佃戶。
因為地方偏遠了些,當地又是多是山田,不宜放牧,這裡也就沒了羌人部族活動,倒比別的地方遭得禍害要少點。
隨著武威羌亂而起,零零散散地也有了些逃難的漢子投奔過來。駝丘集的幾家大戶,對這樣沒拖累的精壯部曲自然是歡迎得很,一概都收下了。有些心腸特別仁善的家主,還特別關照管事,留意那些落難人裡有沒有面目清秀的婦人、孩兒,收進家中,給她們條活路,也算上天有好生之德。
對於駝丘集而言,這場聲勢浩大,捲動中樞,各方人馬都按捺不住、下場角力的羌亂,所造成的影響也就不過如此了。一開始大家還不免有點擔憂,幾家大戶牽頭,也將青壯組織起來,在四下了巡邏了幾天。然而過了這麼些日子,除了道上偶爾有過來討吃、求收留的難民,也不見別的動靜,人人的心下不由得都鬆懈起來。
對駝丘集的人們而言,天下也不過就是這四周幾十里的地界。一眼望見的地方也沒個蟊賊出沒,便是天下都太平無事。
直到這幾日,幾個馬弁帶著衙役進了駝丘集,拿著一封寫著「諫議大夫魏」的手令拍桌子踹門地要報效。
糧草、馬料、轉運的民夫,這些才是冷兵器時代戰爭無可或缺的硬件。也只有掌握了這些東西,軍將轉戰才得維持軍心不亂,可以從容周旋。
雖然說隊伍是某人一手拉起的,但也沒有一直掏自家荷包去維持一支冷兵器軍隊這麼個吞金獸的道理不是?
駝丘集是個小地方,一來番和縣裡開出的條件不算嚴苛,二來這幾家連豪強都算不上的大戶也沒膽子和魏野撒出來的這些丘八硬頂。殺雞擺酒一頓飯的功夫,兩邊就在帶路老衙役的說合下定好了,除了糧草馬料,駝丘集再出四十個民夫應募,全都是精壯流民,絕不含糊。
領命負責這一路的軍官姓賀,家中行五,原本是魏野的親衛,只是在修道一途上實在沒什麼天分,沒被選為道兵。不過憑著弓馬本事,魏野倒也沒埋沒了他,將他提成了什長,這一次征餉征夫,番和縣北部幾路人馬,都由他這樣的魏野親衛領隊。
說起來這個小軍官也對魏諫議回報了足夠的忠誠,光是他這隊征發來的民夫,就全是精壯漢子,沒有讓駝丘集的幾家大戶硬塞進去幾個孤老頭子和半大小子充數。
這隊民夫當中,還有個姓馬的壯漢,論個頭,比起他們那位身材修長的諫議大夫也不差多少,相貌也算得一表人才,看上去像是讀書人出身。賀五就索性安排他當了這隊民夫的頭領,沒成想這姓馬的漢子管束起這些民夫倒是極有章法——起碼比魏野那差不多全靠個人威望,指揮起來如同放羊的風格要強。
糧草馬料裝滿了好幾輛大車,都是份量十足,壓得路上一道道深深的車轍。護衛著這些糧秣輜重,隊伍裡人人都走得滿頭見汗,就算是寒風吹過都不能讓他們稍鬆快一些。
賀五騎在馬上,看著有人耐不住熱,就趕上去不輕不重地來一鞭子:「別敞開衣裳!熱汗不怕,就怕寒氣入了懷!凍出病來,俺不是俺家主公,沒手段整治!若你們這些廝鳥病死在半道了,卻要害俺吃軍棍!」
聽著賀五這般說,隊伍裡倒是微微起了一陣哄笑。
這些民夫也是看出來了,這位賀什長看似相貌兇惡,人倒是不壞,很好相處。倒是那姓馬的壯漢略頓了頓,向著賀五問道:「賀兄弟,聽你這般說,貴部軍紀是很嚴明了。」
「嚴明不嚴明地,不好說。」賀五將手中馬鞭朝腰帶上一插,笑道:「我家主公治軍,不常用刑,倒是罰跑、罰跳的時候居多。但是帶你們這些民壯入番和城,卻不能少了、死了,出了人命官司,這個罪過可是不小!」
正在他兩個對談間,腳下已經轉到山路拐角處,兩人不經意地回頭望了一眼,卻不由得怔住了。
山下,他們來的路上,被什麼東西塞滿了。
那是無數顏色相近、蠕蠕而動著的生物,如同彙集在一起的蟻群般,朝著南方緩慢而整齊地移動著。而似乎是人們眼中的錯覺,被那些生物佔據的地方,正有不祥的、灰暗黃綠的色澤,漸漸地在大地上蔓延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