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血脈相連 文 / 妖孽
夜幕自天際緩緩向大地壓來，大元帝國慢慢被夜色籠罩。
帝國東北，號稱黑夜故鄉的巴山郡，天色更是陰沉，厚重的烏雲好似就在人們頭頂翻滾，疾風掠過，陣陣悶雷炸響，震顫著十萬巴山。
這一夜，無星無月，古老的群山中不時傳出猛獸的咆哮，還有獵物垂死掙扎時的哀嚎，以聲音在詮釋著，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個千古不變的至理。
大山腳下，密林邊緣，二十多名身穿黑色衣衫的少年男女，一動不動的站在一座龐大的石台下，整齊的列成兩排，聲息皆無，好似融入夜幕的石雕。
數名同樣身著粗布黑袍的白髮老人，站在石台上，俯視著台下，儘管天色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可每一個少年都清楚的感覺到老者們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
沒人會懷疑，他們的一舉一動，甚至最細微的表情都被老者們看得清清楚楚，因為他們生長在巴山，而巴山是黑夜的故鄉，一年之中，有九個月，都會在漆黑的夜色中度過。
漫長的黑夜，讓每一個巴山人都擁有遠超常人的敏銳視覺和靈覺，他們早已適應了這裡的環境，進化出一雙能吸收細微光線的瞳孔，黑夜對他們來說，就像常人的白天。
巴山方家，是巴山人中的翹楚，他們懂得如何享受黑夜，連家族的成人儀式，都會選擇在最黑暗的雨夜進行。
不久，一個蒼老、平和的聲音穿透悶雷，在少年男女的耳中響起：「今夜，是我們巴山方家第一百代族人的成人禮，你們，即將成人。」
「規矩你們應該都聽說過了，最後一個站在這雷擇台上的人，一年後，會代表我們巴山方家，走出大山，去帝都朝拜祖先。」
沉吟了片刻：「如果按我方宗南的意願，我希望你們每一個人都能獲得這種榮耀。」
方宗南的聲音越發低沉，突然仰首向天：「可這天，卻不會垂憐我們方家！讓我方家的祖祖輩輩，都只能窩在這大山裡，與那些猛獸為伍，與強敵為伴！」
「所以，不管你們中的哪一個有幸走出大山，都要給我永遠記住，天地不仁，適者生存，這個世界，不需要弱者，我們方家，同樣也不需要！」
蒼老的聲音響徹群山，穿透滾滾悶雷，在雲海下反覆迴盪，蒼天似乎感受到了老者話語中的挑釁，卡嚓一聲巨響，一道粗大的電光撕裂雲海直向老者劈下。
轟！電光正中方宗南頂門，將方宗南悲憤的神情清晰的展現在天地之間。
他白髮飛揚，長鬚怒卷，可挺立的身體竟然抖都沒抖一下，似乎，這凝結了天地之威的雷電對他無效。
不止是他，他身邊的數人也同樣沐浴在電光的餘波中，電光迅疾蔓延了整個石台，猶如老樹根須般，四處飛竄。
一陣滋滋聲中，老者的聲音如常響起：「現在，成人典禮，正式開始，方萬年，上台！」
方萬年，方家現今存世的第四代中，實力最強的佼佼者，十八歲年紀就已經修成了七階武者，名震巴山。
一個身高七尺，魁梧如熊的少年大聲答應，一躍而起。
讓人驚訝的是，他的腳下，竟然隱現一絲湛藍的雷光，身形電閃間，猶如踏雷而行。
「好，萬年大哥加油！我們支持你！」
「萬年大哥好樣的，你一定會站到最後！」
台下的少年男女紛紛喝彩鼓勁，方萬年在同輩之中人緣不錯，但眾少年的喝彩卻不僅是因為這個原因，更多的是因為，他是第一個登上雷擇台的。
每個方家人都知道，雷擇台的規矩是，只能上不能下，除非只剩最後一人，否則想要下來就只有被雷劈下來，或者被同族打下來。
方家落戶巴山近千年，因為怕死跳下雷擇台的人不是沒有，但這樣的族人會被所有族人唾棄，甚至被剝奪姓氏，趕出家族，至死無法在族人面前抬起頭來，死後亦不得葬入家族墓地。
方萬年這一上台，就意味著，他要比其他人經受更多次的雷電轟擊，而且還要應對每個族人的挑戰，這顯然不公平，可誰讓他是家主方宗南的玄孫、現今存世的第四代中的最強者呢。
雷擇台，是以無數雷澤石築成，每一塊雷澤石，都曾埋藏在雷域沼澤最深處，只有經歷無數歲月的雷電轟擊後，才會逐漸顯露出來。
這種石材在雷雨天氣會吸引大量天雷劈下，雖說並不在瑰寶之列，卻比三、四品的瑰寶更為難得，自從方家落戶巴山以來，歷代族人為了建造這雷擇台，不知有多少人進入雷澤泥沼後再也沒有出來，說是以族人的血肉鑄就也不為過。
置身台上的方萬年，如鐵塔一般挺立不動，眨眼間，一道驚雷破空而至，猛轟方萬年頂門。
電光爆射，雷聲轟鳴，電光過後，方萬年毫髮無傷，忍不住哈哈大笑：「我降生之日就有霹靂來朝，小小雷電豈能奈何於我！」
台下少年們轟然叫好，不僅是恭喜方萬年，更是為自己打氣。因為隨後，他們也同樣要經受雷電的洗禮，洗禮過後，他們才真正算是方家一員。
已然撤下雷擇台的方家族老見狀也都暗暗點頭，紛紛向方宗南道喜。
「恭喜家主得此傳人，若是不出意外，萬年必勝無疑。」
方宗南撚鬚而笑：「萬年自幼頑劣，這功夫倒也沒落下。」
隨後，台下的少年逐一挑戰，每次有人上台，天際都會落下雷電轟擊台上所有人，方萬年接連被十八道雷電轟擊，卻渾如不覺，往往一拳就能將挑戰者打下台去，七階武者的實力盡顯無疑。
被打下台的兄弟紛紛笑罵方萬年出手太狠，合計著什麼時候把這個場子找回來，卻沒有一人真的在心裡埋下什麼仇怨。
終於，台下的少年男女中只剩最後一個了，只要勝過他，方萬年就能成為新一代中唯一一個走出大山的人，可平素狂傲不羈的方萬年此時卻沉默下來，其他成功洗禮的少年男女也都安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僅剩的一個同族少年，一時竟無人開口。
原因很簡單，這個少年，是個瞎子。
巴山人雖然常年置身黑夜之中，可人人都擁有一雙雪亮的瞳孔，正是這雙瞳孔，讓他們無視黑夜，在漆黑的世界中行走如常。
若是連這雙瞳孔也都失去了，那他面對的，才是真正的黑夜。
少年孤零零的站在那裡，瘦弱的身體彷彿被風一吹就會飛起，更不要說雷電劈擊了。可此刻，他閉著眼，睫毛輕顫，略顯蒼白的臉上卻掛著一絲笑容。
「哥哥姐姐們，是不是該輪到我了？你們怎麼不說話了呢？」
包括台上的方萬年在內，沒人開口，都露出了疼惜、同情的神色。他們平日裡情如手足，即便這次競爭出山者人選，也絲毫沒有動搖彼此間的親情，何況眼前這個少年，是他們之中最小的一個，是他們所有人的弟弟，天生的盲童——方萬里。
人群中終於有人開口了，是一個眉目俊俏，雙眼迷離的少女，婉轉的聲音響起：「萬里弟弟，你就不要上去了，你的哥哥姐姐們都知道，你是我們之中最棒的一個，就算你不上雷擇台，也沒人會瞧不起你。」
「對，誰敢說萬里半句閒話，先問過我方萬年的這雙拳頭！」台上的方萬年聲如雷動。
「萬水姐，萬年大哥，謝謝你們，可我想要正式成為方家的一員，雷擇台我一定得上。」
眾人看出了方萬里的堅決，心情變得更為急切，紛紛上前勸解。
方萬里天生盲眼，且又體弱多病，平日集訓時，眾人也只讓他在一旁列席，從不讓他參與，他的體質，甚至比常人還要孱弱，眾人怎能忍心看著他上台受那雷擊之險。
方萬里被圍在人群之中，聽著週遭一個個透著焦急卻又無比親切的聲音，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流。
他能感覺到，眾人是真的關心他、愛護他，雖然他看不見他們的模樣，但腦海中卻清晰的浮現出一張張滿是焦急的面孔，這些面孔伴隨了他整整十八年，只要他願意，隨時隨地都能觸摸到他們，只要他伸出手，就隨時隨地能得到他們的幫助。
他滿足的笑了，此生有幸生在方家，就算真的死在雷澤台上，也足以含笑九泉。
眾人見勸不動他，都有些急了，方萬年從石台上跳了下來，沖另一個兄弟使了個眼色，二人不由分說，架起方萬里就走。
其餘的見狀連忙緊緊護在四周，好像生怕方萬里會掙脫出來衝上雷擇台似的。
兩條有力的臂膀穿過方萬里的腋窩，將他懸空架著急走，他沒有掙扎，感受著那兩條臂膀上傳來的力道，還有那隔著衣衫透過來的溫度，他的心似乎被揪了起來，鼻子酸酸的，想哭。
可他沒有眼淚，一出生就沒有……
就在這時，方宗南的聲音從眾人身後傳來：「你們這幫小混蛋，給我站住！」
眾人如遭雷擊，那感覺，似乎比登上雷擇台時那種真正的雷擊更為可怕。
所有人都停住了動作，不約而同的看向方宗南。這名老者，既是他們的家主、太祖，同時也是一名九階武師，家族中的最強武力，正因為有他的存在，方家才能在巴山立足，近百年無人敢於冒犯。
方圓千里之內，方宗南的話就是天命，方家內外，無人敢於違抗。
看到方宗南和族老們一步步走來，少男少女全都慌了，若是家主命令出口，那方萬里……
方萬水突然靈機一動，不顧自身傷勢，掙扎著返身跪倒，砰砰砰連磕了三個響頭：「家主，請您看在萬里弟弟父母的份上，就放過萬里弟弟吧！」
其餘兄弟姐妹恍然醒悟，呼啦啦跪了一地：「請家主放過萬里弟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