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楔子 文 / 永月
乾坤心依訣
楔子曰:
上古洪荒,有物混成,曰:乾坤
乾元,陽,物資始,統天。
坤元,陰,物資生,順天。
陰陽合德,剛柔有體;陰陽謂道,道謂天地,天地謂道,道謂心。
天地無心,人有心;天地無心,人有為。
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合。
坤至柔而動也剛,陽之道不倡而和,待陽而後動,因而陽倡陰和,陽主陰從。
有心所附,有心已依,神之居,乾坤之屬,曰:乾坤心依訣。
夕陽西下,孤嶠蟠煙,淒涼處,何人重賦清景?
暮色夜襲,煙霧繚繞,起伏有致。
一方殘院,葉明心信步在這院內的青石階上。
深秋蕭索。
青石階盡頭,是一間用竹子搭建的小屋。
在這間小屋的門檻上靠著位絕色麗人。
她是柳寒依,葉明心的妻子。
她的眼神不知因何而顯得幽怨。
這絲幽怨恁地平添了她的清麗。
她幽怨的眼神注視葉明心很久,沉吟間走進了屋內。
葉明心還在院內的青石階上踱著步子。
柳寒依這時已朝他走了過來。
她手中還拿著件御涼用的風衣。
葉明心能感覺到她來了,但還是沒有動。
直到她離他很近時,他才不得不回轉身,淡淡說了句:「外面很冷,為什麼不早些休息?寒依……」他欲言又止。
柳寒依不管他要說什麼,就將她手裡所拿的御涼用的風衣披在他的肩上,手也停在他的肩上。
她竟然癡癡的看著自己的手,似是在等……
在這個時候做丈夫的是不是應該下意識的用自己的手握住妻子的手?
葉明心沒有這樣做。
月已沉,星星竟然也變得稀少。
靜。
幽靜。
靜的能聽見柳寒依說話時嗓音的顫抖。
她顫抖著嗓音道:「明心……」她的眼神竟比剛才還幽怨。
幽怨的眼神還在注視著自己的手。
她是在等,等他能握住自己的手,像兩年前一樣,一樣的深情,一樣的溫柔。
她沒有等到,即使在下一刻天荒或許也等不到。
她的手終於還是離開了他的肩頭,離開了那陌生、熟悉交織的肩頭。
在她的手離開他的肩頭的剎那,她想說話,卻沒有。
葉明心已經在說:「我先送你回房休息,你——先睡吧!」
然後他就將她扶到那間用竹子搭建而成的屋子裡。
屋子裡有張床,床前也有同樣用竹子做成的一張桌子和兩張靠椅。
桌上有酒,有杯。
柳寒依此時就坐在床榻上,葉明心在桌前的椅子上就坐。
良久無聲。
「要不要喝杯酒?」柳寒依坐在床榻上突然開口道。
她像是在詢問他,看起來又像不是。
說完她走到桌前坐下,倒滿一杯,仰頭把酒灌進嘴裡。
葉明心看著她喝,然後自己也倒滿一杯。同樣的喝法,酒是被他灌進嘴裡的。
他連續喝了三杯才慢慢放下酒杯,道:「寒依,早點休息。」說著便走過去,執起她的小手,然後又將她抱起到床上。
他就坐在床頭看著她入睡。
聽著床頭傳來平緩的呼吸聲,他露出了會心的微笑,緩緩地如蜻蜓點水般在她的額頭上一吻,轉身離開了房間。
房門被他緩緩關上。
屋內漆黑。
漆黑的屋子裡她並沒有睡著。
漆黑的屋子裡還有哭聲。
哭總會與淚相結合。
淚在她淒美的容顏。
歔欷難止。
那淒怨的眼眸再也抵擋不住淚水的決堤,與湧洩!
「明晚再行切磋,安心睡吧!」
這句話一直卻迂迴在她的心頭。
因為每在這個時候葉明心都會說出這句話。
因為在每個傍晚時刻他們都會酣暢淋漓的切磋一番。
今天竟是個意外。
他們沒有切磋。
葉明心也沒有說出那句話。
葉明心也沒有回到她的身旁……
這張床上只有柳寒依一個人。
床冷,心更冷。
是的,今夜他沒有來。
獨自輾轉被中的她,緩緩起身目光瞬也不瞬地凝望著窗外那模糊的身影。
身影越來越模糊,越來越看不清。
但記憶總是清晰的,既清晰又刻骨。
刻骨清晰的記憶朝她襲來。
三年前的一段記憶。
她不能忘。
她忘不了。
三年前。
秋。
那一年她已經出落的十分美麗了。
不僅人美,而且還特別聰慧。
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這幾乎接近於完美。
這麼完美的女人追求的男性也肯定會特別多。
她出身還算富庶,還是獨生女。
有這麼好的女兒在身旁,做父母的也不想她很早就嫁人,但是她的美麗與聰慧是遠近聞名的,就連三歲的小女孩兒都知道鄰家有位異常聰慧美麗的姐姐,還希望等長大後也能像「姐姐」一樣。
所以上門提親的人很多。
她孝順,也理解父母含辛茹苦的將她撫養長大是多麼的不容易。
所以她拒絕了前來上門提親的那些人。
能夠拒絕一個人,大多數情況下都是代表著對這個人不滿意。
她也屬於大多數人。
她拒絕了。
拒絕了一次又一次。
因為她想要找的男人必須是人中之龍。
被他拒絕的那些男人無不是些「飽讀詩書」、富家、官宦子弟——富二代。
富二代總會仗著家裡有錢,為所欲為。
「富二代」真的會為所欲為。
不要不相信——當很多富二代受到同樣「打擊」的時候又「奇怪的」湊在一起,然後又能「奇怪的」同仇敵愾一起對抗「同樣的打擊」時,這股力量是可怕的,毀滅性的。
這股力量要毀天滅地。
能夠毀天又滅地的力量是不會顧忌任何人的。
甚至不會顧忌一個女人——一個聰慧、美麗的女人。
她的家毀了。
她的人也毀了。
毀在「富二代」手中。
她想反抗,根本不能。
因為她要報仇。
要報仇就不能反抗,不反抗才能活下去;要活下去就只有任由他們去「毀。」
蒼天無眼。
蒼天是無情的。
一個女人的毀滅,無眼的蒼天看不到。
但人是有眼的,明眼。
有眼的人總能看到,看到一個女人是如何毀滅。
人不但還有眼,而且還有手,手裡還有一把劍。
這把劍拯救了一個「毀滅」的女人。
這個女人當然也沒有穿衣服。
他就解下自己的披風為這個女人包裹住身軀。
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這個女人竟會沒有淚,更不敢相信這個女人還能和他說話。
這女人說的話讓他震驚。
這個女人說:「我要和你學武功,我要報仇。」
他很久沒從震驚中緩過神來。
她也只說完那句話就沒有再開口。
當他緩過神來的時候他才說:「好。」
他只說了這一個字。
從這之後他每天都教她武功,她學的也很勤奮,也很快。
但她終於還是有了身孕。
她不能讓這孩子出生,一想到肚子裡的孩子她就覺得噁心。
她悄悄的打掉了孩子。
她也終於報了仇。
她報仇時也是用他教給她的武功,他的劍法。
仇報了,她無牽無掛。
當一個無牽無掛的人還要賴在這個世上的話,總覺得會特別沒意思。
她想到了死。
但她沒有。
他阻止了她。
他說:「如果你真的覺得你無牽無掛那就錯了,你還欠我一份恩情,你的武功是我教你的,所以你也必須教我一套武功來償還。」淚在他眼眶,但沒有滴下。
「你的武功在江湖中已是數一數二,我能教的了你什麼。」她說。
「寒依,難道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
她明白,她非常明白。
她明白她的仇為什麼會那麼輕鬆得報,如果沒有他一直在暗中保護,她不可能會輕易取下仇人首級。
一個男人肯不顧一切的為一個女人和官宦世家作對,對一個女人來說意味著什麼?
是個女人都應該明白。
兩個異性經常相處在一起會不會生出感情?
男的是見義勇為的英雄,女的聰慧美麗?
肯定會。
但她不能接受,她覺得自己不乾不淨,還有過沒有出生的孩子。
她覺得配不上他,配不上這個英雄氣概的男人。
即使他就是自己心目中的人中之龍,她也不能接受。
「寒依,別傻了,忘掉那些痛苦的過去……我不在乎……」他的淚終於還是滴了下。
她知道他不在乎什麼,她動搖了,但她非要說:「我在乎……我在乎……」她竟然也有淚。
「既然在乎就說明你心裡有我……但是你這樣做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我怎麼沒考慮過……我考慮過……」
「相信我,好嗎?」
「我信你。」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他會接納她,即使他真的接納她,她也說服不了自己遍體鱗傷的心。
所以她要問:「你剛才說要我也教你一套武功是不是真的?」
「我不騙你。」他立馬就回答。
「你要答應我心裡只許有我一個人。」她說。
「我答應你!」他說。
「你還要答應我每天心裡要想我兩次。」她又說。
「兩次?」他不懂。
「早晚各一次。」她解釋。
「我答應你。」他說。
「你必須得答應,不然我詛咒你練功走火入魔。」她說。
他笑了,他覺得這個詛咒方式很好笑。
「我沒跟你開玩笑。」她又強調。
他忍不住問:「你要教我什麼武功?」
「」
「心依。很好。」
「肯定好,因為有了這門心法你才不會離開我。」
「即使沒有,我也不會離開你。」他又問:「這門心法是你早就想好的嗎?要不怎麼會這麼巧合的有『心依』兩字?」
「我說是我剛想到的你是不是不信?」
「信,你這麼聰明從你開始學武我就發現你今後在武學上一定會有很大造詣。」
「我只要你心裡有我,不離開我就好了。」她柔聲道。
……
他沒有離開她。
在她的指導下他們練就了。
他們一起仗劍,一起行俠。
江湖上送他們稱謂——。
但就在他們聲名鼎盛時期江湖上就再也沒有人看見過這對仙侶。
……
這故事慘淒。
這故事唯美。
淒美無人解。
他們成親一年還沒有孩子。
他半年多再也沒有碰過她。
他甚至已忘記當初對她的承諾——每天早晚都要想她一次。
但她沒有忘。
她知道為什麼會沒有孩子。
但她沒有說。
她希望她能想起來,希望他能與她行房事時想起。
他沒有。
屋內到處透著淒涼之意。
夜深,光黯,屋內未掌燈。
這黑暗卻無法牽制她游曳的身軀,她快步走向桌前,淺啜自飲。
夜更深,露更寒。
她喝醉了,醉得趴在桌上。
葉明心仰首望向東方的天際,等候那曙光的來臨。
曙光沒有來,還很遠。
他逕自走向屋內。
他看到她喝醉趴在桌上。
他將她抱起,抱到床上。
等到他醒來的時候已是黃昏前後。
這一覺他睡得很沉。
他醒後發現她還沒有醒,他就起身很快做好飯菜放到桌上。
然後他又走出了這間屋子。
在他走出這間屋子的時候她就已經醒了。
她首先就看到桌面上已做好的飯菜。
飯菜還在冒著熱氣。
她的心也隨著飯菜的熱度變得熱了起來。
在她的臉上竟然也有了笑。
這一笑傾城。
……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鎖院清秋,葉明心在自語。
他回過了頭。
柳寒依順著他的目光向他走來,道:「吃過了?」
葉明心輕輕點了點頭當作答覆。
點玩頭他又笑著道:「你知不知道始皇身邊有一個很有趣的太監?」
「始皇身邊的太監有很多,不知你說的是哪一個?」柳寒依笑著問道。
「就是那一個很有趣的太監。」葉明心故作神秘道。
「有趣?」柳寒依不解。
「確實有趣!」葉明心說的一本正經。
「如何有趣?」柳寒依又問。
「下面沒有了,你說有趣不有趣?」葉明心笑著道。
他好像笑的很開心。
但看在柳寒依眼中卻沒有看出一點開心的樣子。
她也不覺得他說的有趣。
她感覺特別無趣。
既然無趣就要想出有趣的事。
她想出了一件有趣的事。
她說:「我要和你切磋劍法。」她說切磋就切磋。
劍不知何時已在二人手中。
電光石火間已拆招十數有餘。
二人劍法平分秋色。
晚風急,蕭葉零。
看似平分秋色的劍法很快就發生了轉變。
柳寒依持劍的右手竟然在顫抖。
這不是說她已要落敗。
她只是在擔心他的劍法為和會變得凌厲。
他的劍法不僅凌厲,而且已接近忘情。
忘情,忘欲,忘記了一切。
甚至忘記了她是他的妻子。
這忘情的一劍竟朝著她的眉心刺來。
她後退。
她看著他。
他的雙眼在夜色中透著血紅。
她知道他走火入魔了。
,此心法只要二人合力使出就必須要心意相通。
忘情的一劍還是要刺向她的眉心。
她不能讓這一劍刺來。
她要問——為什麼不能做到心意相通?
就在這一劍刺來時,她橫劍揮擋。
擋過這一劍,她已在他的身側,後又一腳踢中他腿彎處。
他蜷縮在地,血從他嘴裡溢出。
她走過去,欠下身要將她扶起。
他沒有起來。
他竟然在笑,笑得很可怕。
她看得也害怕,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離開。
但等她想到時已經遲了。
他結實有力的一掌已落到她的胸前。
這一掌竟將她拍出足足一丈遠。
血從她嘴裡噴出。
她想爬起來,卻沒有一絲力道。
但她還能模糊的看到,看到他血紅的雙眼,看到他站起來,一步一步的向他走來。
這一刻她心碎了。
心被他拍碎。
她還要看,看那個拍碎她心的人一步步向她走來。
他沒有向他走去,他忽然愣在了原地。
他看著她倒在地上,嘴裡還流著血。
他不敢相信這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死也不敢相信。
還有最令他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的事——他看見她倒在地上的手慢慢地挪動到她的髮髻,又從髮髻上取下纏繞在髮髻的絲巾。
絲巾被她取下時,她手吃力的撐在地上,上身直了起,如雲的秀髮在晚風的吹拂下披散在肩上。
這絲巾是在他們成親當晚他親手送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