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章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文 / 人間獨步
第二天早上起來,露荷的眼角掛著幾縷淚痕,想起昨天晚上她與葛青青分別時的依依不捨,雲起峰無奈地苦笑了一聲。
他們走出客棧,雲起峰有心要消除露荷的悵惘,就一直牽著她的小手在雲州城的街市上漫無目的地逛著。雲起峰打劫了萬仁義的儲物囊,裡面不但有三萬塊星蘊石,還有一筆不菲的靈石,搞得他似乎對搶劫上癮了。不得不說,這的確是發家致富的最好捷徑。
有了這筆靈石,他心裡就來了底氣。一路上不管露荷需要什麼,愛吃什麼,他都一律承擔。露荷畢竟是少女心性,半天的時間就忘掉了所有不快的事情。
這一日的傍晚和風熏柳,天是蟹殼青,地是雞油黃,晚霞是一抹醉人的蝦子紅,說不出地一幅濃墨重彩的工筆畫,又加上了些許古中國特有的淺淡寫意。
雲州城究竟有多大,雲起峰也不知道,這麼一個大州,其中聽雨樓和血靈堂相隔的距離就有千里,在鼎劍閣之中,更有無數的山峰林立。因此雲州城並不是一個小城的模樣,而是像孤立出來的一塊大陸。
其實中域也不能說就是神州中華,雲起峰幾個月經歷下來,發現這裡除了文化和習俗與他前世生活的地方一脈相承之外,其他的一點也不沾邊。因為這個世界出現了很多次時空斷層,很多人物,不一而足。
「包子,饅頭,王二婆的包子香又香……」
「賣鹹魚,賣鹹魚,鹹魚就酒,越喝越有……」
小蘿莉看著那被烤得黃噗噗的鹹魚,聞到那香噴噴的氣味,不自覺地吞著口水。
雲起峰走過去,對著那賣鹹魚的老漢疑惑地道:「老丈,我怎麼聽說是燒雞就酒,越喝越有啊?」
老漢躬著腰,穿了一件麻衣褂,笑呵呵地道:「矮油,客官,你這話說的,難道你認為吃一隻燒雞比吃一隻鹹魚還想喝酒嗎?」
雲起峰錯愕地道:「呃……」
接著老漢諂媚地看了一眼他身後的小蘿莉,眉飛色舞地道:「客官啊!你可真是一個會挑鹹魚的行家!俺鹹魚張可是祖宗十八代都代代捕魚賣魚烤魚的好手,你看看,這顏色,鮮嫩得……這身材,結實得……這味道,穌美得……嘖嘖,客官,你這漂亮水靈的小妹妹要是能吃上一條俺鹹魚張的鹹魚,包管靚賽葉傾城,美超上官鳳啊……」
上官世家的上官鳳和天月門的葉傾城並稱雲州雙艷,雲州人誰人不知,哪個不曉。露荷一聽他這麼說,眨了眨美眸,拉緊了雲起峰的手,小眼睛泛著水意:「小峰哥哥,嘻嘻!」
雲起峰滿臉黑線,這女孩子啊,怎地這麼不經誇……
鹹魚張繼續老王賣瓜,自賣自誇,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地道:「哎呀!客官!俺的鹹魚在雲州城可是只此一家,別無分號,過了這個村就沒了這個店哪!客官,不要猶豫!不要徘徊!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來日方長!長驅直入!入木三分!分秒必爭!爭先恐後!後繼有人!人山人海!海闊天空喲!」
……
就這樣,一天下來,雲起峰不但幾乎要花光了剛到手的靈石,而且跟隨著小姑娘的步伐,他的腿都快跑斷了,疼得直髮酸。雲州城的大街可是三天三夜都走不完的,從東邊的血靈堂開始,橫貫到西邊的聽雨樓,中間又有一條石青大道,從南邊的合歡宗直入,一直蔓延至雲州城中心的雲州府和鼎劍閣,之後再從雲州府左邊岔開一道,鼎劍閣右邊岔開一道,中間的一條就像一條無窮大的直線,直通看不見盡頭的天月門。
露荷換上了一套紅紅的裙裝,雲起峰發現這小丫頭特別喜愛紅色的東西,她左手抬著一串紅紅的糖葫蘆,右手湊到嘴邊,正在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鹹魚,她挑的那條鹹魚,也是沾滿了紅紅的辣椒。小丫頭歡喜無限,東瞧瞧西看看,帶著兩個深深的小酒窩,頭上左邊一個蝴蝶結,右邊一個蝴蝶結,一汪烏黑的髮絲隨著她靈動的小腳步在風中甩啊甩,邊甩還邊不時地回頭。
「小峰哥哥,那只孔雀好好看喔!」
「小峰哥哥,快來啊,這個光頭的大叔頭上有九個洞,好奇怪喔!不過他的頭好滑喔!」
「小峰哥哥,你好慢喔!」
……
雲起峰如喪褲妣,欲哭無淚。最讓他崩潰的一回是,在一家合歡宗管轄的商舖內,露荷竟然天真地對他說:「小峰哥哥,這些畫畫好浪漫喔,露荷想要一本。」
讓他大跌眼鏡的是,這些書畫大同小異,如出一轍,什麼《西門慶和潘金蓮不得不說的隱秘》,還有《一個男人和一百零八個女人的故事》,《神州大帝的一後三夫人六宮九嬪妃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的最美寫真圖》,《床上運動必備三百六十八招完美圖解》,《助你勘破金槍不倒的神話》……
雲起峰兩眼無神,耷拉著腦袋木然地吃著那條發冷地鹹魚。小丫頭依舊蹦蹦跳跳,好奇地在街道上張望。他們已經從東邊的血靈堂走到了西邊的聽雨樓,雲起峰意興闌珊,坐在萬花樓外邊的台階上。萬花樓是聽雨樓的產業,雲州城幾乎所有的酒樓、妓院、賭場等一切暴力行業,都是聽雨樓置辦的。萬花樓就是聽雨樓麾下最出名的風月場所,而且,萬花樓就在聽雨樓的對面。
此時此刻,整個的雲州城燈火四照,暈紅的晚霞背後,一個碩大透明的月球悄然升起,宛如是掛在街道旁的玉露冰魄,這是新年的第一次月圓。
萬花樓內熱鬧非凡,豪門小姐,富家子弟,鄉間平民,普通商賈,以及各大世家、各大宗門、各大官紳無不歡聚一堂,共慶元宵佳節。舉目望去,花市燈如晝,綵球漫天繡。陣陣鞭炮聲迴響在雲起峰的耳畔,一個個衣著華麗的人從他面前走過來,又走過去,讓他只覺得一陣恍惚,自己的前世,連生日都不知何物,又幾曾經歷過什麼**一刻值千金。
此情此景,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不啻是一個黃昏醉酒,月下約會,各自表真心,佳人暗送巾的好時節。
得得得,悠揚的馬蹄聲驀然從東邊傳來。
街市上的行人爭相避讓,竟然從中間退出一條足可五馬並行的道路來。
雲起峰抬眼看去,首先是兩匹華麗到極點的剽悍青驄馬,馬套是明媚的琉璃琥珀,馬鞍是紫金的高階蟒皮,馬頭正中鑲嵌了兩顆稜體的天極靈石,光芒閃爍,直逼人眼目。
馬後跟著二三十個長槍護衛,一色的黑裘衫,青衣帶,目光炯炯,長髮飄揚。隊列很恭謹,嚴肅。而且這些人的修為,全部是化丹期!
兩匹馬上坐著兩個男子,這兩個男子的年紀,說他二十歲也行,說他三十歲也無不可。人仗馬勢,馬增人威,兩人對四周的人視若無睹,他們揮舞著白麗麗的錦緞絲綢,談笑風生,舉手投足之間雍容爾雅,悠然高貴。尤其是左邊的男子,劍眉星目,面如冠玉,比起右邊那個身材修長、面容呆板的,還多出幾分沉穩冷酷,典型的一個少女殺手。
至於他們的修為,完全看不出來,至少雲起峰是看不出來的。
「哇塞!那不是歐陽公子麼?酷斃了!帥呆了!」
「那不是諸葛公子麼?諸葛公子好棒哦!」
「棒你個頭啊!浪蹄子!真是犯賤!」
這兩人正是合歡宗的少主歐陽風和諸葛世家的少公子諸葛雲。
歐陽風和諸葛雲很享受萬花樓的女子花癡一般的目光,雲起峰收回目光,突然他心底暗叫一聲糟糕,他剛才忙去打量兩人,竟然忘了露荷還在街道中間,現在他們的馬匹正是勢急,狂衝之下,露荷的性命堪憂!
小丫頭正把最後一個糖葫蘆放進小嘴巴,噠噠噠!越來越大的馬蹄聲轟響!她回頭一看,目光頓時呆住了,那匹馬越來越近,前蹄一躍而起,歐陽風的嘴角溫和地笑著,眼看馬蹄一落,露荷就要成為一堆肉醬……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眾人忽然看到一個鬼魅般的身影,從萬花樓腳下飛出,一剎那間,那快到極致的影子直接在萬花樓和馬蹄之間大約百丈的距離內留下一串不真實的青色虛影!然後虛影又一個飄忽,讓多少旁觀者不可思議的,硬生生的在馬蹄急落的千萬分之一瞬間內救出了小女孩!
嘶!多麼驚世駭俗的舉動!眾人倒吸了一口冷氣。
「小峰哥哥!」小蘿莉面色慘白,不安地靠進了他懷裡。
雲起峰抱起她,安慰著撫摸她的頭髮,輕聲道:「別怕!有小峰哥哥在,露荷不會有事的,小峰哥哥不會讓露荷出事的……」
「唔!」露荷哼唧了一聲,儘管小峰哥哥的身子好單薄,但卻很有安全感的說。
「哼!」歐陽風不滿地看著他,神色的溫和也被冷酷所取代:「竟敢掃本公子的雅興!好小子,你是自己抹脖子還是要本公子動手?」
在街上縱馬傷人只是雅興,要是其他修士還好,但一個還未引氣入體開始修煉的小姑娘,一定會被馬蹄碾成肉醬。而自己救了她,他卻要殺人。
雲起峰目光直直地注視著歐陽風,他反常地沒有說一句話,他的臉色異常的平靜。這個人身上的氣勢,這個人的強大,不是自己能夠招惹的,可以說,除卻那一次在仙隕之地大戰的人之外,這個人,是自己見過最強大的一個,他一點都不懷疑,歐陽風只要揮揮手,就可以秒殺了自己。
「不知死活的臭小子,卑微的螻蟻!下次投胎時記住了,有些人,是你一輩子都惹不起的!」
歐陽風用一種高高在上,宛如君主俯視臣子一般的眼神看著雲起峰。他隨意地舉起馬鞭子,這條鞭子竟然是一條罕見的九節鞭,喀嚓喀嚓!九節鞭像蛇一樣扭動了一下後,一朵血紅色的蓮花從鞭頭綻放,頓時向雲起峰罩來。
蛇燦蓮花!這是歐陽風慣用的一招陰毒招式,這朵蓮花中蘊含七七四十九種天地奇毒,中招者生不如死!
雲起峰沒有化丹期的罡氣防禦,歐陽風的氣勢方散開來,他就感覺自己無法動彈了,他無法反抗,只能做一隻待宰羔羊,這完全不是一個境界的。經歷了幾次生死,他瞳孔了除了冷漠,還是冷漠,並沒有絲毫的懼怕之意。
在那朵蓮花還沒有射出之前,他已經把露荷推出場地,遠離了戰圈,歐陽風的靈力場太強大了,壓得他喘不過氣。
就在他百忙中抽出神念感應補天石,祈求補天石的幫忙時,叮噹!剛射到他頭頂的蓮花發出了驚變!
他帶著險死還生的感覺,只見空中掉下了一個酒杯,裡面的酒盡數倒出,淹沒了那蓮花的所有邪氣。這得要多高的境界,才能運功力於杯中,破敵於剎那,雲起峰暗自驚歎到底是誰功力如此了得。
歐陽風也是面色一變,究竟是誰,輕輕鬆鬆就破了他的招式,雲州城裡這樣的人物,畢竟不多啊。
眾人不約而同地抬頭看向了對面的聽雨樓,只見聽雨樓內高朋滿座,雅士雲集,一個灰衫男子微笑著向他們舉杯示意,然後一杯酒一飲而盡,神態瀟灑不羈,狂態畢露。
卓宿晨!雲起峰目光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這時諸葛雲沉穩的面龐駭然失色,他悄聲對歐陽風耳語了幾句,歐陽風一聽之後,兩人毫不猶豫,立即馬不停蹄地往回走,連萬花樓也不去了。
「哈哈哈!雲兄!久日不見,君安好如初,趁此佳節元宵,美人楚楚,雅登聽雨樓,能飲一杯無?」
卓宿晨又一次舉起酒杯,砸著嘴巴,臨空向他對飲,豪放地對他發出邀請。
雲起峰笑道:「卓兄雅量,在下敢卻之不恭乎!」
「哈哈哈哈哈哈……」
伴隨著兩人會心的笑聲,下面的街道又恢復了熱鬧,茫茫人海中,在雲起峰剛才站立的地方,走出了一個身披大紅袈裟,手執念珠,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後面跟著一個呆頭呆腦的小沙彌。
「師傅啊!這雲州也太小了點,弟子以為,我們還是回豫州的好。師傅啊!弟子的腿發酸得不行了……師傅啊!……」
老和尚大步大步邁向人潮,道貌岸然地道:「傻boy!為師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是幻相。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不變,萬物皆不變。種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如是而已……」
小沙彌撇撇嘴,幻相尼瑪個頭啊,我的腿真痛得不行了,他恨恨地撓著光頭,慌不跌地追上了老和尚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