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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 浩水長天 沉浮手中緣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2-05-05

    「主子!」

    「再去拿兩床被子來。」

    「主子,那邊的人行動了!」

    劉劭康走到窗前,輕輕推開一條縫隙,看著那數道黑影迅疾離去,眉頭一皺,道:「墨淵,你跟去看看,小心隱藏行蹤,千萬不要讓人發現。」

    「是!」

    墨淵一躍而出,緊隨了鄭贇謙等人而去,邱壑手中抱著被子進了房間,道:「主子,被子拿來了。」

    劉劭康返身到了床前,看著那人蒼白的臉,又看了看那已經疊加了幾床的被子,回頭道:「諸葛先生還沒將藥弄好麼?」

    「屬下這就去看看。」

    劉劭康低頭看著那人渾身瑟瑟之貌,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好燙,他定在發著高熱,才會出現這種寒戰。

    額頭滾燙,身子卻冰涼。

    劉劭康將被角掖好,看著那血色盡失的臉,突然猶豫了一下,然後起身脫去了外衣,將被子掀起,上了床去。

    那身子竟如此冷,炙熱的身軀剛剛貼近,那人兒的雙眼微微一睜,帶著一種神志不清抬頭望了望,然後卻如抓到了一絲賴以生存的暖意,就那麼靠了過來,依然顫抖的雙手慢慢緊握,似乎想將自己的身子融入這種溫暖之中。

    劉劭康心頭猛的一跳,他伸出手,回抱著那冰冷的身軀,將自己的溫暖給予著那人。

    「白炎……」

    那人兒突然吐出了兩個字,很輕,卻很明晰的鑽入了劉劭康的耳朵裡。

    白炎!是誰?

    在他這般苦苦掙扎的時候依然想著那人,那麼,那個人對他來說,一定很重要。

    好暖和!

    無瑕將身子動了動,一頭潤濕的發纏繞在那人的臂間,頭靠近著那胸膛,漸漸的,終於不再顫抖,安靜了下來。

    「主子——」

    進入房間的兩人俱是一驚,呆在原地不知該怎麼做。

    劉劭康回頭看著那兩人,道:「將藥端過來。」

    藥被端到床前,劉劭康微微一動,那人兒卻突然驚醒一般將他一抓,劉劭康無奈的回轉了身子,發覺無瑕的額頭有細汗冒出,心頭一喜,揚了揚手指,道:「先擱著,他已經出了汗了。」

    伸手去拭那額間汗珠,輕柔的撫過那蒼白的臉頰。

    諸葛毅心頭暗驚,上前一步道:「主子——」

    「噓——」食指豎起,劉劭康噤聲道:「別吵他。」

    看著劉劭康那模樣,諸葛毅心底一沉,似乎還想說什麼,邱壑已經將他輕輕一拉,道:「咱們先退下吧。」

    心有不甘,卻無奈那人根本便不再搭理自己,諸葛毅輕歎一聲,與邱壑返身離去了。

    高熱退下,衣衫盡濕,無瑕皺了皺眉,與那人身體的接觸,加上身上蓋了幾床被子,令他感到燥熱,沒有醒來,卻開始伸手被外,腳也不安分的推搡起來。

    「別亂動,汗沒幹,小心又涼。」

    手被人捉住,放回了被子中,無瑕終於有些清醒,雙眼一睜,發覺自己竟與人同眠,第一反應便是,自己又被蕭君莫抓住了。

    想也不想,抬手便是一巴掌甩在了那人臉上,身子狠狠一掙,道:「蕭君莫你放開我——」

    劉劭康驟然之間挨了一巴掌,又聽那人兒口中大叫蕭君莫,不禁哭笑不得,見他亂動,只雙手將他緊緊一縛,道:「別動,我不是蕭君莫。」

    無瑕的動作瞬間停止了下來,他這才發現自己不是在城牆之上的房間了,這佈局看來,是……客棧?

    對的,自己是來找贇謙的,可是,這人的聲音……

    頭抬起,發現與自己對視的,竟是那個人!

    「是你?!」

    無瑕稍稍舒了口氣,身子瞬間放鬆了下來。

    不是蕭君莫,這裡是客棧,那麼,自己沒被抓回去。

    才舒了口氣,卻又立時發覺了問題。

    自己,竟與這人同塌而眠,為什麼會這樣?

    「放開我!」

    雙手一鬆,劉劭康放開了無瑕,起身下了床,將外衣一套,道:「你發了高熱,寒戰不止,在下並非有意冒犯,公子恕罪。」

    身子半撐在床間,無瑕感到渾身無力,他想起了發生的一切,抬頭急急道:「這裡是祥和苑?」

    「正是!」

    「我要去找人!」話音一落便掀被而下,劉劭康忙回身將他一扶,道:「公子現在這模樣還是不要逞強得好,你要找誰,告訴我,我去幫你找。」

    無瑕頓了頓,搖了搖頭,道:「無瑕要親自去。」

    「若公子說的是今晚黑衣夜行之人,他們已經離開客棧走了。」

    「走了?!」無瑕一驚,正待說話,卻聽遠處傳來轟響,頓時心頭一凜。

    這不是普通的轟響,贇謙動手了!

    「我要出去。」

    推開那人向外奔去,單薄的衣衫隨著身形的掠動飄逸飛揚,無瑕奔到長廊邊向外張望,漆黑的雨幕依然籠罩,喧嘩聲卻愈來愈烈,轟鳴著震動大地。

    決堤了!

    贇謙動手了!

    「你想做什麼?」劉劭康吃驚的看著無瑕,伸出手扣住了無瑕的肩頭,無瑕正欲躍出的身子被他抓住,手一掙,急急道:「大壩決堤了,我要去看水的走向。」

    「你怎知是河堤決口?」

    「因為是我讓贇謙這麼做的——放開我——」回身一掌推開那人,卻在運氣之間胸口一堵,雙手撐在欄邊,無瑕試了試,卻再也提不起氣來。

    「便是要去,也換了衣裳。」低頭看著那踩在地面的赤足,劉劭康無奈的道:「總得穿上鞋。」

    無瑕這才發現自己此刻的情形,只著單薄的內衣,赤腳踩在地面,一頭青絲不系不束,樣子要多狼狽便有多狼狽。

    「有勞。」

    隨著劉劭康回了房間,桌上早已放上了一套乾淨的衣衫,無瑕拿起衣服到了床邊,正要更衣,卻突然一頓,回身而望。

    劉劭康正站在身後,見他突然頓住,不禁不解的眨了眨眼,卻看那人兒衣襟拉了拉,又頓住了,才恍然大悟,急急一轉身便往外走:「公子更衣,在下迴避。」

    回身關門之時,看那人兒衣衫褪下,肌膚在燭光中泛著淡光,手臂處,卻有一道剛剛形成的傷痕,於是返身去叫了邱壑,拿了傷藥,待再來之時,手中又多了一件雨披,一雙高底長靴。

    「公子把鞋換上。」

    無瑕急急走過來,將鞋套好,劉劭康將他一拉,道:「手臂的傷還是上一下藥。」

    無瑕心急如焚,將劉劭康的手一推,道:「一點小傷,無礙,無瑕此刻更加心急水勢走向,借過。」

    說完伸手去拿了雨披便往樓下奔,劉劭康輕歎一聲,急追而去。

    燈火一盞接一盞的亮起,百姓們被那轟鳴聲從睡夢中鬧醒,待聽到水壩決堤的叫喊聲後,整個九龍城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

    無瑕拚命的狂奔著,當看見有水從北方洶湧而至,他的心底一沉。

    糟了,定是那河壩受不了爆裂,不光是上游十里之地發生了洩露,是連帶整個大壩岌岌可危了。

    耳邊充斥著哭喊聲,所有人都在逃命,無瑕站在擁擠的人群中,腦中嗡然作響。

    不,不要這樣,如果水勢無法控制,衝入城內,那麼,死的便會是無辜的百姓。

    水勢越來越大,無瑕回過神來,從人群逃離的方向而去。

    「你瘋了——」劉劭康在身後將無瑕狠狠一拉,叫道:「那邊正在決口,大家都在逃命,你卻還往那邊跑什麼?」

    「水勢控制不了了,我要讓贇謙從下游去將河壩炸開,讓水勢的威力減弱,下游是農田,淹了便淹了,人命更重要。」

    雙手一甩,無瑕發足狂奔,劉劭康在後追了兩步,卻被邱壑與諸葛毅緊緊一扣。

    「主子——」

    那兩人被劉劭康的行動嚇得慌了神,抓住他的胳膊死活不松便往後拉,劉劭康幾甩不脫,回身怒喝道:「你們做什麼?」

    諸葛毅一急,語調也高了幾分:「王爺想做什麼?」

    劉劭康回身再望,雨幕中那人的身影已經再不可見,當下心底一歎,身子卸了力,被身後兩人拉扯著向著安全地方而去。

    到處都是汪洋!

    那冰冷的水沖擊著身體,耳中只能聽見嘯鳴之聲,黑夜攝入人心,令人顫慄。

    贇謙!你在哪?

    「贇謙——」

    那呼喚聲顯得如此無力,涉過深水,無瑕爬到了堤壩邊的一道小山坡上,抬眼四望。

    什麼都看不到!

    觀察水位的瞭望塔在水浪的撞擊下搖搖欲墜,然後坍塌。

    無瑕怔怔的望著那一切,心跌入了深淵。

    大雨依然在下,現在上游尚有一些地段河壩未塌,可是,洪流將至,如果壩體全面被毀,整個九龍城便無法保全了。

    無瑕痛苦的閉上了雙眼,跌跪在了泥濘之中。

    自然界的力量如此可怕,果然非人力所能掌控。

    身後突然有人靠近,雙眼驟然一睜,無瑕迅速起身回望。

    大雨之中,一人怔怔的站在對面望著他。

    嘴唇動了動,聲音尚未發出,那人已經上前一步將他拉入了懷中,緊緊擁抱。

    「贇謙……」

    鄭贇謙用盡全力的抱著那人兒,似乎害怕一鬆手,那人便不見了一般。

    「贇謙……贇謙!」無瑕突然清醒過來,在鄭贇謙懷中一掙扎,急急道:「還有火藥嗎?」

    鄭贇謙見他心急之貌,伸手將他的肩頭一扶,道:「還有,你要做什麼?」

    「去下游炸開壩口,將水勢引向城外。」

    鄭贇謙回身一看,身後僅跟著的,除了鬼翼之外,還有另外兩人,他返身將身後的包袱解下打開,見琉璃瓶碎了兩個,尚還有兩個可用,於是揚手讓大家靠攏。

    鬼翼見了無瑕,心頭一喜,奔過來道:「公子可好。」

    無瑕點點頭,揚聲道:「將你們的火藥都匯聚起來,咱們去下游炸開壩口。」

    眾人動手整理包袱,鄭贇謙手中不停,口中道:「降了這幾日的大雨,河壩本就鬆動,竟經不住爆炸,咱們一群人被大水沖散了,也不知他們現在是否都還活著……」

    「是無瑕考慮不周,害了大家!」無瑕垂著眼眸,情緒低落。鄭贇謙見狀,伸手拭去他頰邊水珠,道:「若蕭君莫依然盤踞於此,將來死的,便不止是這些人和被水淹沒的九龍,無瑕,凡事權衡輕重,當捨的,縱再不願,都要捨棄掉。」

    無瑕點點頭,見琉璃瓶已經匯聚,起身看了看,道:「無瑕水性好,我帶炸藥去下游。」

    「不行——」鄭贇謙與鬼翼異口同聲道。

    「屬下去!」鬼翼一手抓了包袱反手一搭,道:「屬下水性也好,公子與殿下在此等候。」說完叫上那兩人,縱身一躍入了洪流,無瑕與鄭贇謙向前追了幾步,正待出聲,卻聽一聲轟響,山體一塊大石鬆動滾下,掉入水中,被洪流捲起向著那三人撞擊而去。

    「小心——」口中話語剛落,那三人已被石塊擊中,鬼翼的身子驟然一沉,然後浮出,卻被水捲起徑直向下,包袱被凌空拋來,鄭贇謙飛身接住,再抬頭,那三人已瞬間不見了蹤影。

    「你留下——」鄭贇謙將包袱往身上一捆,怕無瑕阻攔,說話間已經躍入了水中,剛入了水,卻發覺身邊驟然多了一人。

    水中昏暗不清,可鄭贇謙卻已知道那人是誰,他回過頭,伸出手,與無瑕的指尖相觸,緊緊一握,然後鬆開,兩人用盡全力向著對面的山坡游去。

    水流湍急,兩人不時的拉住對方,以防被水沖下去,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才過了一會兒,只知道已經筋疲力竭,才終於觸及到對面的坡體。鄭贇謙拚命爬上岸邊,將無瑕拉上,兩人急促的喘息了一下,又爬起了身子,繼續向下游奔。

    守衛的防軍已經撤離,下游的河壩在水勢的衝撞中動盪不穩,鄭贇謙解開身後包袱,打開之時,才發現琉璃瓶又碎了幾個,裡面的火藥被水浸濕,已經不能再用。

    無瑕將外衣脫下,擋在頭頂,鄭贇謙小心翼翼的用手摳去封住瓶口的蠟,然後將瓶口打開。

    手中頓了頓,鄭贇謙抬眼看向了無瑕。

    「你走,去地勢高的地方等我!」

    無瑕撐著外衣,看著那人,沒有說話。

    「無瑕!」

    天空已經開始微亮,無瑕望著鄭贇謙,微微一笑。

    鄭贇謙握住火石的雙手輕輕一顫,然後,不再說話,低下頭,開始碰撞那兩塊石頭。

    當引信發出火光開始燃燒,無瑕手中衣衫斜斜一搭,形成一個夾角擋住雨點,然後那人將他的手緊緊一抓,帶著他向山坡極速奔去。

    「轟——」

    一聲震天的爆炸聲,洪水一瞬宣洩而下,無瑕感到自己的耳中嗡的一聲響,身子被石塊擊中,瞬間跌入水流,神智在冰冷與痛楚中漸漸模糊,但,那雙抓住他的手,卻一直未曾鬆開過……一直,一直,緊緊相握,直到一切都歸於寂靜,依然沒有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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