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三十五章 誰成了誰的執念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2-06-27
夕陽西下,熱氣依然逼人,林中小道立著兩個身影,望著那漸漸遠去的馬匹癡然。
「公主……」小蝶兒輕聲喚著那人,感受到她拚命抑制的顫抖,伸出雙手緊緊將她扶住,難過的道:「公主為何要讓公子離去,公主腹中的孩子再過幾個月就要出世了,怎能讓他拋下你們母子。」
「小蝶兒,有些事,你永遠不會懂。」兩行晶瑩的淚珠順著佰茶的臉頰落下,看著她生命中最為重要的男子越來越遠,終消失不見,她終於忍不住摀住雙眼哭泣了起來:「他終究是要走的,他怎是甘於平淡的男子,我如此自私的將他綁在身邊,我能夠感受到他每日焦躁不安的痛苦,可是我選擇不去聽,不去看,我以為這樣他就能永遠留在我身邊,但是這次是無瑕公子要他離去,他需要他,我怎能再抓住他不放開,若我這樣做了,他會痛苦一輩子,我也永遠不會開心……」
「公主!您為何這麼傻,您需要夫君,孩子需要爹爹,您為何不為自己爭取——」
「他會為我珍重的,小蝶兒,他說過,無論他在哪,他都會為我和孩子珍重,他會好好的活下來,一定會再回到我們身邊,一定會,一定會……」
男子的背影早已消失在視線,那落著淚水的女子卻依然癡癡的站立,雙眼望著那人消失的地方,一直,一直,便彷彿,他還未曾離去!
整張桌子都是碎裂的紙片,坐在桌旁的那人兒執拗的將那碎片拼了一次又一次,風吹過,將那些許好不容易拼接到隱約看到字跡的紙片吹散,也將那人兒眼中噙著的淚水吹得落下。
返身將窗關好,無瑕走到桌旁,再次慢慢拼接,弦伊伸出手,卻被他一擋推開,沒有說話,卻十分固執阻擋著弦伊的幫忙。
「公子,你已經拼了一個晚上了,雙眼都熬得通紅,這信撕得如此碎,根本就已經拼不上了,公子——」
無瑕沒有應她,依然尋找著那一小片一小片能夠銜接起來的地方,弦伊見狀難過的抬起頭,抑制著眼中的淚水,輕聲道:「小侯爺出事了!」
無瑕捻著紙片的雙手微微一頓,然後抬眼望向了弦伊:「你再說一遍。」
弦伊使勁的吸了吸氣,別開頭,不去看他:「小侯爺捲入命案,被扣押在大理寺中,想來,已有些時日了。」
胸口一痛,無瑕回身撐在了桌旁,看著那滿桌碎屑,怔怔的愣了神。
白炎!白炎!
纖長的十指扣在桌面,無瑕突然瘋了般撥弄著那些紙片,希望能從中找到隻字片語,想要知道那人此刻究竟情形如何,可是,無論他怎樣努力,都無法從那碎屑中得知任何消息。
不,不可能,白炎怎會陷入如此困境,他是那般敏銳有智慧的,怎會被捲入命案,還被扣押在大理寺中,大理寺是什麼地方,一旦進去了,想要出來簡直難如登天。
無瑕搖著頭,不願去相信弦伊所說的話,看著那碎屑一堆,突然靜了下來,站起身子,伸手將紙片推散,然後一聲不吭的再次拼接起來。
弦伊站在一旁,看著那人在燭光下執著的面容,難過的輕歎一聲,走出了門去。
無瑕垂著頭,安靜得不可思議,便彷彿這世間除了指尖下的碎屑,一切都已經不復存在了一般。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無瑕將指尖拿開,雙眼因疲倦已經刺痛無比,模糊的視線中漸漸清晰了幾行小字,白炎熟悉的筆跡躍入了眼簾,將他的雙眼打得驟然緊閉。
刺痛感漸漸消失,無瑕再次睜開了雙眼,想要伸手去撫摸那人熟悉的字跡,卻在咫尺之間頓住了動作,不敢碰觸,害怕好不容易得到的那一絲絲信息在自己的指下再次消失不見。
無瑕吾愛!
白炎一切安好,勿念。
未能常相伴……
為我珍重!
那殘缺的話語透著情真意切,一字一句打在了無瑕心底,讓他的心頭泛起了絲絲疼痛。
一切安好!孟白炎,你便是欺我遠在大鄭,無法得知你的一切,就如此騙我,你便當真我會一直被瞞下去,便如此篤定我不會再回到大晉,不會再看見你是不是。
你是將我姬無瑕當成傻瓜,還是你寧願讓我成為傻瓜,傻傻的相信你所說的一切安好的謊言!
你最好不要讓我再看見你,孟白炎,否則我定會叫你好看,你聽到了沒有!從你第一次用自己的性命讓我離開你,到第二次連道別都未曾有一個的離去,你就該有此覺悟,若再讓我見到你,我絕對不會輕易饒過你,絕不!
指尖輕輕摩挲著泛著光芒的琉璃珠,看著那精細雕刻在琉璃之中的炎字,無瑕噙著淚水笑了。
我會回來的,白炎,你等著我!一定要等著我!
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葛家鋪子的夥計,葛滸睡眼惺忪的揉著雙眼去開了門,見門外站著一個黑衣緊束的男子,不禁揚聲道:「何人,要買藥材,明日趕早。」
弓將頭上斗笠微微一推,對著葛滸道:「是我!」
葛滸抬頭一看,頓時睡意全消,將弓的身子一拉入內,然後探頭向外張望了一下,才將門一關,道:「弓,你可算出現了,這些日子究竟去了哪?我們大家都急死了。」
弓伸手將葛滸的肩頭一拍,道:「葛當家的在哪?」
葛滸將弓迎進後院,到了一間房前,叩門道:「當家的,弓來了。」
屋內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門被拉開,葛家鋪子的當家葛長遠一臉欣喜的看著弓,道:「總算是露面了,你突然不見,讓我們大家一頓好找,究竟出了何事?」
弓拱手一揖道:「讓各位掌櫃兄弟為弓擔心,弓實在不安,這次來,因受了公子的密令,葛當家的請借一步說話。」
「快進來,快進來!」葛長遠閃身將弓迎進房間,弓進去之後,放下手中斗笠,道:「公子要回大晉了。」
葛長遠聞言一驚,道:「鄭太子登基為帝,公子地位當扶搖直上,此刻正是在鄭發展勢力的時機,為何突然要回大晉?」
弓沉凝了半晌,道:「具體情形弓也不太清楚,但是公子的信說得十分明白,他讓弓來找葛當家的,然後讓葛當家的將消息傳出,給川西的霍昔陽,丹陽的冷秋之,雲河的左譽,滄田的孟廣固,還有臨於的於風揚,公子回來後定會召集他們,讓他們早做準備,另外,公子此次入晉會從川西古道而入,川西霍昔陽處弓便親自前去,其餘人便請葛當家的派人前去通知。」
「怎麼感覺此次公子回來得如此突然,弓,可不要出了何事才好,你最好快馬加鞭趕往川西,以便接應公子。」
「弓正有此意,話帶到了,弓這就告辭。」
「看你風塵僕僕,還是歇息片刻。」
「弓想早一刻見到公子,便不耽擱了,葛當家的保重。」弓說完,朝著葛長遠和葛滸匆匆一抱拳,轉身離去。
待他身影沒入夜色,葛長遠回身對葛滸道:「讓人兵分四路去通知幾位當家的,說公子便要回晉,讓他們做好一切準備,隨時聽後公子調遣。」
「是!」葛滸口中應著,一個踏步躍出門去,眨眼不見。
弓拚命打馬狂奔著,當昨日公子手中信使突然出現在瑯嬛閣外時,直覺告訴自己,公子必定出事了,否則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人來找自己的。一瞬間便已下定的決心在看見佰茶的那一剎,卻崩解得支離破碎,那充滿了惶然不安的眼神令自己無法面對,而那明明已經顫抖得快要哭泣的女子卻溫柔的一笑,道:「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佰茶會等你回來。」
深邃的雙眸中漸漸浮現了瑩亮的淚水,弓緊閉雙眼,想要將佰茶那含淚微笑的臉抹去,可是,做不到,夜風清涼,揚起了黑亮的長髮,弓睜開雙眼,終不再抑制眼中淚水,口中大喝著,向著遠方奔去。
天陰沉沉,空氣中夾雜著一絲悶熱的氣息,令人的心情也為之鬱結。
皇宮內外調兵頻頻,鄭澈軒臉色鐵青的站在正德殿外,傅樾言從長階下走來,到了他跟前,拱手道:「回皇上,禁軍在雲城內外搜了個遍,也未曾找到可疑行跡,或許,那人早已離去。」
鄭澈軒冷冷的一抬眼,道:「已經有人跑到皇宮內院來了,禁軍卻絲毫不知情,傅大人,你該好好整頓整頓,嚴肅軍紀了。」
「是!臣會徹查,只是,此人如此明目張膽的進入蝶蘭苑,還故意留下那孟小侯爺的書信,皇上是否覺得其中有蹊蹺之處?」
聽傅樾言口中所言,鄭澈軒突然心頭一凜。
是!昨日自己看見那書信後氣得發瘋,根本未曾細想,那人一向是極其謹慎的,他雖不羈,卻從不會讓無瑕陷入險境,他當知道無瑕此刻必定在自己身邊,又怎會讓人將書信送入宮中,且若無瑕早已看到,定不會在自己去時才急急收藏。
那憤怒不已的心終於慢慢安靜下來,鄭澈軒懊惱的深吸了一口氣,返身向著蝶蘭苑而去。
果然關心則亂,那麼明顯是有人故意為之的行為,自己竟在當時只顧跟無瑕慪氣,還拿宮女撒氣傷了他的心。這一夜也不知他怎樣了,昨夜在寢宮見他宮內的燭火亮了一晚,也不知是否睡不安穩。
該死該死。
心頭轉念間腳步愈發匆忙,鄭澈軒連跑帶走一路匆匆,到了蝶蘭苑門口制止了小太監的通傳,進門一看,無瑕竟趴在桌上睡著了,弦伊見他進門不禁冷哼了一聲,轉身出了門去。
鄭澈軒見弦伊兩眼通紅,估計是一整晚沒睡,那麼,無瑕定也是一夜未眠了。
靠近了無瑕,鄭澈軒的心卻似被重錘狠狠一擊,痛得令他喘不過氣來。
昨天被自己撕成碎片的信件,竟被那人兒拼出了碎裂的幾句話語,而那寥寥幾筆,卻讓自己如墜深淵。
他便就這般的重視著那人,昨夜蝶蘭苑燭火亮到天明,便是因為他要拼接這早已經碎裂到不可彌補的字句。
「無瑕,你怎可如此對我,我對你所做的一切,為何卻換不來你的真心以對,為什麼——」
那人突然暴怒的大喝著伸手抓起了仍在渾噩中的無瑕,無瑕一夜未眠,本已感到頭痛難忍,這會子突然被人抓住大力晃蕩,頓時頭昏目眩,他不明所以的睜開雙眼,緋紅的眼中倒映著那人憤怒到扭曲的臉,腦中霎時清醒過來。
「鄭澈軒,你又來發什麼瘋——」無瑕死命的一掙,可是那人的力氣如此之大,那雙手似乎要將他的雙臂捏得粉碎一般。見無瑕掙扎,鄭澈軒不松反緊,咬著牙,狠狠道:「我如此珍視你,你卻將我的心視之敝履,好,你既如此待我,我今日便對你用了強,無論你的心在不在我這,你的人也當是我一人的!」
身子被狠狠一推,無瑕踉蹌間向後退去。
這人從未如此對待過自己,令他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反應,然後那擁抱將他禁錮,那人似乎要將他揉碎了一般鑲嵌在懷裡,向著床榻而去,無瑕回頭間見自己竟到了床邊,霎時明白他所謂的即便心不在,人也只能屬於他一人的意思。
身子被抱起與那人一同跌入了床間,那突變只在一瞬之間,讓人猝防不及,無瑕的後腦被重重磕在了瓷枕上,劇烈的疼痛令他視線模糊不清,感到有溫熱的液體從發間滲出,他有些無力的搖了搖頭,伸手推搡著身上那人:「澈軒,我……頭痛……」
衣衫已被那人拉扯開來,鄭澈軒俯身肆掠著一切,在那白皙的身軀上狠狠烙下烙印,蝶蘭苑的大門已被關上,門口的禁軍將門牢牢堵住了,當弦伊端著藥碗回來看見那一切時,手中瓷碗怦然落地,她臉色蒼白的向著大門奔去,無視那戎裝佩甲的禁軍阻攔,一遍又一遍的大叫著:「皇上,不可如此對公子——皇上——」
天空幾聲悶雷,雨點終於淅瀝落下,蝶蘭苑外一個女子在用盡全力衝撞著禁軍隊伍,而屋內,卻悄然一片,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