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五十五章 夜語呢喃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2-07-17
熙攘的街頭人聲鼎沸,今日是集市,人也較平常為多,街道一頭悠悠然走來兩人,高個的那人一身青衣,眉目間透著柔情,不時的看著身旁那白衣素裹的人兒,細心傾聽著他的話語。
「纏綿,那個那個,看那個風車,好大,好漂亮。」奚昊小巧的身子從人群中鑽過,纏綿忙疾步跟了上去,輕輕一拉他的手臂道:「慢點,人太多了,一會兒找不到你了。」
「我能找到你啊。」奚昊微笑著回身仰望著那人,一臉的燦爛,眼中閃爍的光芒似乎要將耀目的陽光逼退。
「你這麼高,這麼顯眼,就算人再多,我也能一眼看到你。」
「只是這樣?」纏綿眉頭一皺,語氣中明顯有了不悅:「只是因為我高,所以你才能一眼看到我?」
「自然!」奚昊睜著清澈的大眼睛不解的看著那人。他怎麼了?似乎看來……有些不悅?雙眉一蹙,那神色中有了茫然,奚昊伸手扯住纏綿的衣袖,歪著頭問道:「你怎麼了好像不太開心?在相思谷悶了那麼久,好不容易出來走走,你卻為何不高興了?」
「悶?你覺得咱們兩人在相思谷很悶嗎?」纏綿的臉色更為難看,漆黑的瞳孔倒映著那人兒疑惑不解的面容,看著他仍然兀自不覺的模樣,突然吐了一口氣,道:「算了,走吧。」待兩人到了那賣風車的老頭身旁,才發覺風車已經沒有了。
「都是我不好,下次來再買給你。」發現奚昊眉目間掩飾不住的失望,纏綿安慰他道。
「嗯,沒什麼,咱們回去吧。」奚昊突然間便興趣索然,轉身走了幾步,才發覺纏綿沒有跟上來。
「纏綿!」
「我記得路口那邊還有一個小攤販會賣風車,你在這等我,我馬上就回來。」不想看到那人兒失望的神色,纏綿向奚昊示意了一下,返身向後走去,奚昊在後面跟了幾步,發覺人實在太多,自己根本跟不上纏綿的腳步,左推右搡間他便失去了方向,再抬頭已經看不到纏綿的背影。
心中突然便有了一絲怕意,這熙攘的人群中他唯一一個認識的人不見了,身邊突然擁滿了陌生人,令他心底砰砰直跳。
纏綿!纏綿——
雙手緊緊的握住,汗水漸漸潤濕了掌心,奚昊仰起頭四處張望著,想要回想起那人離去的方向,可是,他驚慌的發現自己竟做不到。身邊擠來碰去的人一瞬間變得好可怕,以往的經歷已經讓他不知如何去相信陌生人,他慌亂的退著步子,卻在撞到了他人之時不得已又停下。到此刻他才發現,原來纏綿若是不見,就算自己仰起頭,也根本無法找到他。就因為他平日時時看著自己,自己便以為他永遠都會在那裡,卻不知,他之所以在那裡,究竟是為了什麼。
「這位公子,你怎麼了?」身邊一個路過的男人發覺奚昊神色惶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開口問道。
「別碰我!我沒事。」奚昊臉色煞白,眼眶微微潤濕,怕自己的情形惹人注意,他返身跑到了旁邊的一條小巷子中,蹲身而下,緊緊的抱著雙膝,將頭埋在了膝蓋間,只是想讓空間縮小令自己不再害怕,卻忘了,他這一走一躲,纏綿回來便也看不到他了。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奚昊終於安定下來,然後他意識到了自己犯下的錯誤。
人群已經十分稀少,天色也黯淡了下來,奚昊跑出小巷,在街道上四處尋找,卻依然沒有看到纏綿的身影。
自己太笨了,怎麼可以藏起來讓纏綿找不到。他現在去了哪?是回了相思谷,還是依然在尋找著自己?
「纏綿,出來啊,我害怕!」口中哽咽著,奚昊向著記憶中的來路走去。華燈初上,各家各戶門外的燈籠開始亮起,照射著漸漸幽靜的街道,讓人心底更加寂寥與害怕。身後似乎有響聲,奚昊赫然轉身,發覺只有自己的影子被拉得老長投射在青石板路上,那種突然之間只剩下自己一人的感覺令他感到窒息,轉過身,腳步一動,奚昊向著心中篤定的方向奔去,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寂靜的街道回應著他紛亂的腳步聲,漾著空蕩。
一聲淒厲的貓叫響起,從地上竄起一道黑影,掠過奚昊的頭頂躍上屋簷,而他則毫無預警的後退,撞倒了豎在牆邊的竹竿,竹竿辟里啪啦倒下的一剎,奚昊本能的交叉雙手護住了頭,卻意外的沒有痛感襲來,聽到耳邊竹竿落地的響動,他才緩緩拿開了手臂。
「你這個傻瓜!」纏綿俯著身子,用自己的背擋開了所有的竹竿,奚昊仰著頭,呆呆的看著面前那個男子,突然身子一軟,跌跪在地。
「傷了哪?」纏綿蹲下身子,捧住奚昊的臉焦急的問道,看他只是愣愣,突然口中輕喝道:「為何沒在原地等我?這麼大的人了,難道是三歲的孩童,竟也會不見,宗奚昊,你知不知道我要急瘋了,你不能一次又一次的讓我找不到你,我會發瘋的——聽到了沒有——聽到了沒有——」
奚昊的身子在那人手中被搖來晃去,終於雙眸一動,回過了神來。
抬眼望著纏綿,淚水嘩然而落,奚昊起身一撲,撞進了那人溫暖的懷抱之中。
「我是傻瓜……我竟忘記自己藏起來你會找不到,纏綿……我好害怕,原來我在人群中根本找不到你……你以後一定要拉著我的手,不然我會找不到你……我會找不到你……」
感受到那無法抑制的顫抖,纏綿低下頭,雙唇印在那人兒的發間,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背,柔聲道:「不怕了,我是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無論如何,都不會再丟下你一個人了,不會了,不會了……」
那緊緊依偎的身影被燈光閃爍著拉得老長,許久,纏綿放開奚昊,返身蹲下,道:「上來,我背你回去。」
奚昊趴在纏綿的背上,安心的貼在他的頸後,任他背著自己慢慢往回走。
「纏綿……」
「嗯。」
「你會背我一輩子嗎?」
腳步微微一頓,纏綿沒有回答,繼續前進。
「我被你討厭了麼?」
那人修長的眉頭微微一蹙,依然沒有回答,卻突然輕身提氣,一躍而起,向著相思谷的方向極速奔去。
月兒高懸,從水道潛入谷中,奚昊瑟瑟著身子,卻在纏綿伸手的一剎那輕輕推開了他,然後一聲不吭的向著小竹樓走去。
燭火輕晃,奚昊癡癡的坐在桌旁,纏綿回來之後徑直回房換衣服,而他自己,卻就那般傻傻的坐了許久,一動也不動。
他沒有回答自己的話!那麼,他果然已經討厭自己了嗎?
身子慢慢趴向桌面,奚昊感到自己的心很痛,似乎有什麼在扎,讓他想要蜷縮身子。發間的水珠滴落在桌面,濕透的衣衫也在滴落水珠,漸漸打濕了腳下的地面。
好冷,冷得徹骨,奚昊抱緊了雙臂,卻依然無法抑制那顫抖,可是,不想動,因為已經沒了力氣,便連走到床邊將自己裹緊的力氣都已經消失了。
纏綿為何不說話?!
是,定是自己太任性,讓他生氣了。
總以為無論在哪,他都能像個保護神一般出現在自己身旁,可是,自己卻忽略了他的感受,今天他發現自己不見的那一剎,定是十分生氣的。
宗奚昊,你果然是個傻瓜,一個風車而已,你竟也耍了孩子性子。
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突然將他抱起了,奚昊抬起眼,看著纏綿,哽咽著輕聲道:「爺爺常年不在若水小島,可是每次回來,他都會帶給我一個風車,奚昊不是故意的,只是因為看到風車就想起了爺爺,纏綿,對不起,你不要討厭我,你不跟我說話,我好難受,我覺得自己便要透不過氣來了!」
「你果然……是天底下最笨的小笨蛋。」纏綿歎息著將奚昊抱到床邊放下,然後伸出手,拉開了他那濕透了的衣衫。奚昊沒有動,只是仰頭望著面前的男子,突然鼻間一酸,落下了淚來。
纏綿的雙手被那淚水打得一顫,衣衫滑落,那人兒白皙的身子在燭光中泛著淡淡的光暈。頭微微一避,纏綿側身去拉被子,想要裹住奚昊的身子,手卻被奚昊死命一抓。纏綿頓在原地,半晌,回過頭,慢慢看向了奚昊。
那人兒潤濕凌亂的發,潸然而下的淚水和那泛著柔光的身子,無一不在挑逗著他的視線。
「纏綿,如果你討厭我,便對我說!你這樣對我不理不睬,我受不了!」奚昊腦中一片混亂,他的眼中只看見那人別開頭不願面對自己,於是他伸出雙手勾住了纏綿的脖子,希望他能夠看著自己。
該死!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纏綿感到自己的心被狠狠一擊,那人身子泛著藥香,一瞬間讓他迷失了理智。
「該死!你真該死!」
「所以說,你果然——」
唇毫不猶豫的覆上了那人兒冰冷的雙唇,纏綿伸手攬住了奚昊的身子,狠狠的懲罰著那一直喋喋不休傷害自己的人兒。奚昊睜大了雙眼,呼吸一瞬間紊亂起來,想要退讓,卻發覺纏綿的雙手緊緊扣住了自己的腰身,隨著腳步的一退,他的後背被那人緊緊抵在了床欄上。
心彷彿要跳躍而出一般,奚昊有些失措,纏綿身上帶著的迷迭香縈繞在鼻間,讓他沉迷,不同於往日的溫柔,纏綿此刻似乎在急切的想要證明什麼,所以那吻越來越霸道,輾轉間讓他感到無法呼吸。神智漸漸模糊,當奚昊感到自己便要窒息時,纏綿放開他的雙唇,低下頭,順著他的下頜輕啜而下,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竟衣衫盡褪被此人摟在懷中。身子有種異樣的感覺傳來,他突然感到很害怕,更兼驚慌無措,身子一縮便想要逃離,那埋首在他懷中的男子終於不滿的哼了一聲,道:「我一直在努力克制自己,可是你卻讓我忍無可忍,奚昊,不要逃,不許再逃。」
不逃,我會死掉!
奚昊腦中只閃過這麼一個念頭,因為他發覺自己的身子似乎被那人點燃了,纏綿的唇吻過的每一寸肌膚都熱得讓他受不了。
「纏綿,我好像生病了,我好熱,我快要不能呼吸了……」奚昊開始用手去推那人,而纏綿在聽到他的話之後終於抬起了頭來,平日裡十分溫潤的眸子中竟透著一股狂野的氣息,那咄咄逼人的氣勢一瞬間攝住了奚昊的心神,令他口乾舌燥,愈發難耐。
「你若不熱,倒顯得我太沒本事了。」那低沉的嗓音在耳側輾轉,那人有一下沒一下的碰觸著奚昊柔軟的耳垂,讓他感到了暈眩。
「纏綿……我們這樣子太奇怪了……你……你讓我……唔……」你讓我把衣服先穿好。
那話在口中始終無法說出,因為那人此刻已將他抱起放入了床間,身子一蜷,奚昊拉住被子將自己裹了個嚴實,一直滾到了床的最裡面,然後將頭埋在被子中不肯再出來。
纏綿今天不對勁,今天的他跟平時都不一樣!這感覺太奇怪,自己快要受不了了。
「奚昊!」那人在不滿的呼喚,奚昊卻死捲了身子,打定主意不妥協。
感到纏綿上了床,然後將自己和被子一同拉入了懷中,奚昊心頭怦怦亂跳著,縱然隔著被子,他都感覺到了那人炙熱的氣息。
「我困了,要睡了,你走吧。」
「出來,跟我說話。」纏綿一反常態的不依不饒,奚昊在被子裡裹了好一會兒,發覺空氣無法對流,實在悶得難受,遂小心翼翼的撐開了一角,然只一瞬,那被角便被人揭開了。
纏綿一個翻身壓在了被子上,雙手固定了奚昊的臉,極其嚴肅的望著他,道:「你以後還要跟我說那些混賬話嗎?」
「什麼話?」奚昊一臉無辜的看著纏綿,見他一臉茫然,纏綿雙眼一閉,感到一股厭氣鬱結在了心頭。
我忍!這笨蛋鬧出的事不少了,自己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他笨了。
深吸一口氣,纏綿睜開雙眼,極其認真的對著奚昊道:「宗奚昊,你聽好了,我纏綿這一輩子只愛你一人,從今開始,你不許再問我任何關於愛或不愛恨與不恨的問題,因為這些問題從今往後我都不會回答,你若敢再犯——」纏綿頓了頓,突然衝著奚昊一笑,奚昊頓時頭皮發麻,身子也變得僵硬起來。
「我會將今晚沒做完的事情接著做下去,你要不要來試試。」
「不要——」奚昊一口回應道,看那人眼中突然現出了失望之色,心中竟湧起了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急於解釋,卻又不知該說什麼,頓時結結巴巴的道:「我是說……我的意思是……」
「奚昊……」
「嗯……」
「我困了。」
「那便睡吧。」輕舒了一口氣。
「嗯。」纏綿低低的應了一聲。
感到被子被那人一掀,奚昊忍不住大叫了起來:「你自己難道沒有房間嗎?為何要睡在我這裡?」
「你說的,讓我睡了。」纏綿閉著雙眼,手卻伸出去便要攬奚昊的身子,奚昊驚得一跳,霍然坐起便去拿放在床頭的衣衫,纏綿依然閉著雙眼,既不說話也不動,待他穿好了之後伸手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道:「過來睡了。」
奚昊愣愣的坐了半晌,發覺纏綿閉著雙眼,呼吸輕柔,似乎果真已經睡去,才緩緩的俯下身子,細細看了看他,然後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那人卻突然雙手一伸將他拉入懷中抱緊,奚昊頓時窘得滿臉通紅。
「別動!讓我抱著你,你再亂動,我可不保證自己還能這般君子。」
身子一僵,奚昊停止了掙扎,臉頰貼著那人的胸膛,聽著那有節奏的心跳,漸漸安心的閉上了雙眼。
好溫暖,纏綿的懷抱讓人不想遠離。
感到懷中人兒安然睡去,纏綿雙眼一睜,唇角微揚,露出了大尾巴狼一般的笑容。
小笨蛋,看你以後還怎麼逃離我!你這不開竅的笨腦袋還真得潛移默化慢慢來,便從這同床共枕開始吧!眸中溢著濃濃的愛意,纏綿伸手一捏那人兒秀氣的鼻尖,輕聲道:「我會疼你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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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要不要先睡了?」弦伊將茶杯放在了桌面上,回頭看了看院子,道:「小侯爺今夜似乎要晚回,公子白天在繡莊忙了一天,定也累了。」
「無妨,去把筆墨放上吧,好久沒拿筆了,今日便畫畫打發時間罷。」無瑕輕抿了一口茶,抬眼望了望院門,白炎還未回來,下午軍營突然來了人,是否出了何事?
心頭有些不安,無瑕到了桌旁,弦伊已將筆墨擺放整齊,無瑕提筆楞了一會兒,然後開始慢慢作畫。
院子裡突然傳來了一絲響動,無瑕眸間一動,細細去聽,然後口中冷笑道:「咱們桃樂軒小門小戶,各位若是要劫銀兩,不妨出了門去另尋別家。」
「哼,找的就是你,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當真是活得不耐,所謂冤有頭債有主,咱們是龍二少爺派來取你性命的,你若化為厲鬼要報仇,定要找對了人,咱們不過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而已。」
無瑕聞言淺淺一笑,筆墨未停,口中輕輕道:「待你們殺得了我再說吧。」
話音剛落,外面便傳來了一陣悶哼聲,縱隔著幾丈遠,也依然能清晰的聽見那骨頭卡嚓的碰響聲。
「弓,下手不要太重,讓他們回去躺月餘便可。」
無瑕眉間淡然,依然慢慢的畫著畫,充耳不聞門外那一聲接一聲的慘叫聲,而門外那些人在聽見他說的話之後,皆連滾帶爬的向外撤去,弦伊在旁抿嘴一笑,好一個不要太重,公子這小性子,當真是越發了不得了。
那簡直不能稱為一場戰鬥,因為地痞者不過是在街道上耀武揚威斂財壓搾之輩,只是經此一事,無瑕倒是對那龍家起了興趣。龍家在地方上勢力頗大,背後又有相國府撐腰,倒的確是個不可小覷之輩,只是,他們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川蜀繡莊,是否有何不可告人的目的呢?
「弓,去打探一下龍家在臨安的所有勢力分佈,包括他們手中生意往來與其人脈關係,他們若能與咱們相安無事便罷……」無瑕頓了頓,抬頭去望皎潔的月色,又輕輕道:「人若敢一再欺我犯我,我定殺之,絕不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