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七十四章 潤物怎無聲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2-08-05
利箭穿透夜色,直指御林軍駐紮的營帳,雨太大,影響了敏銳的判斷,營地的燈火在慌亂中被碰掉,暗紅的火苗被雨水一澆發出了嗤嗤作響聲,然後化為薄煙熄滅殆盡,整個營地瞬間陷入黑暗之中。
「小侯爺——遇到暗襲,小侯爺小心——」
聽著那帶著驚慌的聲音,龍少聰冷冷一笑,舉在耳畔的手狠狠一握,身後一列百人的隊伍輕身而出,迅疾的向著不遠處的營帳撲去。
挨近營帳的範圍,那百餘人解開身上的包袱向著地上一摔。
啪——啪——
黑暗中傳來了東西碎裂的聲音,然後突然亮起星星火光,火折子在空中劃出弧線,掉進了唯一乾燥的營帳之內,「轟——」的巨響發出,沖天的烈焰席捲著一切,舔舐著防水帳簾,無盡的燃燒。
大火映亮了一切,就連數米之外都清清楚楚,龍少聰唇角揚起,露出了一種得意的笑意,然後口中大喝著狠狠一踢馬腹,道:「殺了孟白炎!事成之後,所有人都有犒賞,取首級者賞銀萬兩!殺——」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隨著那一聲大喝,身後憧憧人影閃過,直撲了陷在包圍中的御林軍營地而去。利劍劃破了燃燒的帳簾,洶湧的人潮一擁而上,任何人都想要領這頭等功勞,爭先恐後之貌倒愈發混亂了場面,雨很大,卻依然無法熄滅擲下的燃燒瓶引發的大火,可是,當那營帳一個接一個的焚燒坍塌,龍少聰的眼中現出了詫異,繼而是慌亂。
怎麼回事?!
除了開始射箭時傳出的驚呼聲,整個御林軍的營地居然空蕩無人。
心中暗道不妙,龍少聰一拉韁繩便要回轉,正此時,從他帶來的隊伍中傳出了幾聲慘烈的叫聲。
糟糕!中計了!
腳下馬兒不安的踱著步子,龍少聰被那焦躁不安的馬兒帶著在原地兜了好幾個圈,然後揚聲大叫道:「甄德陸!」
慘叫聲逐漸密集,甄德陸竟然沒有回答,龍少聰心底掠過不安,圍在他身邊的人也在警惕的注視著一切,這情形如此明顯,他們的隊伍中,混進了旁人!
「誰——給我出來——」龍少聰一躍下馬,此時此刻他若還在明處,便是讓自己成為那人的目標,是以他下了馬,藏身在了人群之中。
空中傳來一聲嘯響!
「保護大少爺——」隨身護衛大叫著圍住了龍少聰,然後,龍少聰發覺自己的額頭一痛,一絲溫熱的觸感從額頭順流而下,他伸手一抹,知道自己的額頭被什麼打破了。
「龍大少爺太不夠意思了,這麼晚來看本小侯,也不打聲招呼,如此偷偷摸摸的進來,還放火燒了本小侯的駐地,這個小石子便當是回禮了。」
驟然聽到那人的嬉笑聲,龍少聰感到自己一瞬跌入了深淵。
沒想到他竟早有準備,不但唱了空城計,且他的人竟然還混在了自己的隊伍中,而自己卻渾然不覺的帶人跳進了他的圈套之中!
「大少爺,進來的路被他們堵死了,這裡也不知混了多少他們的人,東西兩側還有咱們的人,咱們便從旁突圍出去!」身旁護衛長劍在手,圍著龍少聰且行且退著,而剩餘的人卻在瞬間將劍對向了身旁之人。
鬼臉遮蓋了容顏,此時此刻,除了自己,不能相信任何人!千餘人的隊伍,在那一瞬間便土崩瓦解,潰散成了一盤散沙,所有人都在防備著身旁人,誰又能知道那並肩而立的是否便是下一秒將手中利劍扎進自己胸口的敵人。
寧靜!除了嘩嘩雨聲,竟聽不到一絲雜音,而這種寧靜卻讓龍少聰陷入了更加慌亂,甚至是絕望的境地。
就算自己這邊出了紕漏,從東西兩側包抄的隊伍也不可能如此安靜,這種寧靜只能預示著一種可能,那就是在自己來之前,他們便已經出事了!
「孟白炎,你給我出來——」龍少聰轉著身子四處搜尋,在火光漸淡的雨夜中大聲咆哮著,而那剛才還在用石子砸他的人卻若突然消失了一般,既無回應,也沒挑釁,便彷彿那人的回應聲只是所有人的幻覺。
「大少爺,突圍吧!」身旁護衛臂背相抵,雨水浸透的髮帶著涼意,而最涼的,卻是心!
三千人,加上甑德陸的幾百人馬,竟在未曾與對方正式交手之時便已經潰不成軍,那兩千人馬是生是死不知道,而這剩下的一千人在這種猜忌與互相不信任中已經再難凝集成團。
「孟白炎,孟白炎——」憤怒的吼叫蕩漾在夜空,那將入口堵住的千餘人依然在相互對峙著,沒有人願意放鬆警惕,將自己的後背留給一個完全不能信任的人。
「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我孟白炎倒也想不動一兵一卒便讓龍大少爺就範,只是不知,龍大少爺肯不肯了。」黑暗中飄來如斯一句,龍少聰狠狠一咬牙道:「殺了他!」有人已經撲了聲音傳來之處而去,然後,又一聲笑聲響在了另一個方向。
「哎呀,龍大少爺居然如此猴急,誰說了那人是我,本小侯在這呢。」
「你們幾個小子當真是無法無天了,看這事完結之後,本小侯不扒了你們的皮!」
「嘖嘖嘖嘖,龍大少爺不會連人都分不清了吧,何人是真,何人是假,一看便知。」
那重重疊疊的嬉笑聲響在空中,令眾人皆陷入了驚慌,這些人似乎在很遠的地方,又似乎,他們其實就在自己的身旁,不能確認,卻又無法鬆懈,這難言的折磨讓人痛苦。
握住長劍的手在不停的磨動著方向,十指在劍柄上用力再用力,所有人都在不安的尋找著目標,為那不知何時便會襲來的攻擊做著準備。
時間在流逝,當發覺不對時,龍少聰驀然驚醒過來!
他在拖延時間!川西軍被調離駐地,就算他們有計劃要引自己等人入甕,但為了逼真,也當做戲做全套,也就是說,川西軍現在必定在往回趕,而自己卻被他這一番故弄玄虛懵了頭,居然這般站在這裡等著他的後援前來。
「所有人聽令,給我從原路突圍出去,想要活命,就給我拼了,否則咱們一個都跑不了!」東西兩側的人馬不知所蹤,孟白炎千餘人分散定沒有這種實力,唯一的可能性便是,那兩邊都有不知名的陷阱,所以,那是絕對不能走的道路。
所謂狗急跳牆,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當人到絕路,便會激發不顧一切的鬥志,這是人的本能,強烈的求生欲一旦被挑起,便會全力去拚殺。
一張面具被凌空拋出,撤退的人群中有人頓住了步子,身上斗篷撕扯下的那一剎那,血光便已經開始蔓延!
「御林軍聽令!就算只剩一兵一卒,也要將人給我堵住了!」一點寒芒凌空挑過,隨著白少卿的身影,有更多的面具被摘下拋開,斗篷之下的玄黃之色明晰的分辨了敵我,瞬間對立的雙方終於正面交鋒,劍影刀光!
泥濘飛揚,逐漸暗淡的火光被鮮血蒙上了更為暗啞的色彩,每個人都在毫不留情的廝殺,烈馬嘶鳴夾雜著刀劍入肉的割裂聲,血腥混著雨水浸濕了整個地面,氣味瀰漫,令人作嘔,生死只在一瞬,由不得退步。
龍少聰渾身濺滿了鮮血,在他的身旁已經倒下了幾個御林軍將士,見他雖然中計驚慌,卻絲毫沒有鬆懈搏殺,一身功夫竟十分了得,白少卿反手挑開一人,抓過了那人背後背著的長弓。
雨水打入雙眼,模糊了視線,白少卿站在重重疊疊的人群之後,彎弓繃弦,身子一躍半空,手中利箭離弦,直奔了龍少聰而去,龍少聰耳聽呼嘯聲至,揚手抓住一人擋在了面前。
血肉濺染,那強烈的衝擊力將那人的身子帶起向後仰倒,然,他卻並沒有倒下,只因身後那人將他撐住了。
龍少聰伸手推開了面前之人,雙眼怔怔的看著遠處的白少卿,然後,他艱難的低下了頭,望向了自己的胸口。
那帶著他人血肉的利箭徑直紮在他的胸口處,已經沒得只剩箭柄!
雙唇嚅喏了一下,龍少聰似乎沒明白狀況,他丟下手中長劍,顫悠悠的向後走了幾步,然後回身去望那在火光中殆盡的一切。
竟……輸了!
身子一軟,龍少聰臉朝下撲倒在了深深的水窪之中。
水一瞬間便淹沒了臉頰,在最後的目光中,龍少聰看見了一雙腳,然後在水漫過鼻的窒息中,他的雙眼定格在了最後那一瞥上。
小侯爺蹲著身子,俊朗的臉龐已經血痕斑駁,雨再大,也難以沖刷掉那一頭一臉重重疊加的鮮血,他便那般蹲在那裡,靜靜的看著龍少聰的臉被雨水淹沒,然後,死亡!
衝殺聲驟起,數股川西軍從外圍衝擊而入,若洪流席捲一切,小侯爺站起身,抬眼望著那混亂的一切,竟有了一瞬間的失神。
他們本也是大晉的子民,皇上的臣子,卻因聽命於奸逆而喪命在自己的同胞手中,那充斥在耳畔的哀嚎如此清晰,然,卻不能手軟!
手中一緊,長槍劃過積水的地面,小侯爺大喝一聲,再次陷入了廝殺之中。
雨水隨著髮絲飛揚,那一抹又一抹的血紅將雙眼也染成了紅色,一種張揚而出的暴戾懾住了與之對陣之人,那一桿銀槍追魂奪魄,所向披靡!
無瑕,原來很多時候,我們都無法自己去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