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七十七章 月照不歸途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2-08-08
前來祝酒的人一波接一波,章達楷坐在席間,卻滿頭大汗,如坐針氈。
「大人怎麼了?是否身子不適?」同席而坐的幾人見狀有些詫異,湊頭問道。
無瑕坐在章達楷的身旁,垂眸茗茶,卻似乎因喝得急了,被嗆得輕輕一咳,那章達楷頓時強堆了笑意,起身道:「無事,無事,今日本官高興,來,喝酒喝酒。」說完身子一動,彷彿要去敬酒,無瑕低垂的眼眸突然一抬,淺笑著也站起了身,道:「章大人今日喝得太多了,腳步虛浮,還是坐著的好。」那話一完,無瑕伸手在章達楷的肩頭輕輕一按,章達楷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肌肉僵硬的抖了幾下,就此雙腿一軟,又坐回了凳子上。
「大人有些醉了,敬酒之類的活兒,讓屬下代勞便是,大人只管坐著休息。」扮成侍衛站在章達楷身邊的明威伸手倒上酒,開始圍著圈子去敬酒,章達楷被強制在席間動彈不得,只能暗自叫苦。
當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怎麼就又跟那要了人命的孟小侯爺扯上關係了呢?
想到當年在成樂的遭遇,章達楷至今還免不了腳肚子打顫,天知道怎麼就出來那麼一個混世魔王,當時自己仗著相國府勢力,就連那孟昶龍都不放在眼裡,偏偏就被他那個兒子整得幾乎喪命。
喉間滾動,章達楷拚命的嚥了口口水,突然想起了自己在成樂最後那次掉進鳳凰湖的情形。當時本想著,一個十幾歲的毛孩子再如何也翻不了天,卻不料他那一腳竟將自己踹出數米,就那般跌進了深幽的鳳凰湖中。自己在水中撲騰,他卻蹲在水邊,唇角含著邪魅的笑意,看著自己掙扎,待自己以為快要死掉的時候,他伸出竹竿將自己撈了起來,然後在那喘息未定之時,又硬生生的用竹竿點在自己的鼻頭,將自己的身子壓回了水中,在不知被他折磨了多久之後,他終於將自己弄上岸去,然後只冷冷的吐出了幾個字:「滾!若讓我再見到你,便——殺了你!」
那臉上的神情如此可怕,令人至今仍心有餘悸,那孩子絕不簡單,可是,為什麼就是盯上了自己呢?
章達楷哭喪著臉偷偷去瞟身旁的無瑕,無瑕只漫不經心的喝茶,整個席間只他一人什麼也沒吃,只端著一杯茶慢慢品茗,情形實在怪異,旁人卻又不明所以,只是聽說席間有個京城來的公子哥,章達楷與相國府的關係眾所周知,於是大家都只道無瑕是相國派來的人,有點派頭也是應當,是以相互看了看,都有些不敢放肆,吃喝間多了幾分拘束,氣氛明顯不如一旁的宴席。
明威敬了幾個回合,又回到了章達楷身後站定,令他更加不敢放肆。而此時此刻,南宮熱河與弦伊卻已經疾馳在前往糧倉的道上。
「來了!」左譽見他二人到達,心頭一喜,帶人迎上前去,道:「東西到手了?」
南宮熱河先是將馬鞍旁的包袱卸下,左譽令人接過,打開一看,手工精良的刺繡躍然入目。
「那雲嶺郡守當真是個草包,咱們只是嚇了嚇他,他便將東西全吐出來了。」弦伊想到剛才那人聽完南宮熱河的話癱軟在地的模樣,不禁「撲哧——」一笑:「倒沒想到你家主子這般讓人懼怕,偏就在咱們公子面前無賴得可以。」
話剛出口,自覺與那人的語氣過於親密,便彷彿又回到了從前,弦伊心頭一凜,急急收聲,在南宮熱河的回答還未出口時背過了身去:「送繡品的人已經安排妥當了麼?」
左譽點點頭,將包袱包好,轉手交給了身後兩人:「立刻出城,不休不眠,只有兩天時間,我不管你們怎麼走,總之,在貢品入宮之前,將東西送到!」
「是!」
那兩人將包袱反手縛於身後,然後一個飛縱飄然而上,翻飛于飛簷斗角之間,眨眼不見了人影。
「咱們還有多久時間?」南宮熱河有些不安,無瑕與明威二人留在郡守府牽制章達楷,為繡品出城爭取時間,因為離皇上的生辰只剩下兩日,就算只多拖延一刻時間,也會為前去送繡品的人搏取到勝利的機會。
「換崗的人會在一個時辰之內出現,咱們必須等他二人去得更遠一些才能動手,省得鬧出動靜,反而誤了正事。」
「就是不知公子他們能否拖延到那個時刻……」弦伊帶著深深的擔憂回身去望來路,花燈夜市的街頭無瑕那下意識的動作讓她的憂慮瞬間加深:咳嗽之後將那羅帕捏在掌心掩蓋一切,可是,唇角的那抹血痕卻留下了清晰的印記。
見弦伊眉頭深蹙,南宮熱河到了她身邊,輕聲道:「別急,公子他們定會沒事的。」
弦伊本不想搭話,卻在站了半晌之後終還是道:「小侯爺說,等臨安的事情了結之後,他會帶公子去治病,公子那病瞧了這麼多大夫,吃了這麼多年的藥都未有起色,那奚昊公子當真有妙手回春之醫術,他定會治好公子的是麼?」因為經歷了太多的失望與擔驚受怕,弦伊希望臨安城的那老大夫說的是真的,希望奚昊公子能夠治好公子的病,讓他不用再受到病痛的折磨,不用再這般辛苦掙扎,可是,那希望當真存在嗎?若又如最壞的結果,奚昊公子也無能為力,那麼,公子的性命……豈不是已經不久了?
南宮熱河見她臉上陰晴不定,知道她擔心公子病情,且這次相見,大家都明顯的感覺到了公子每況愈下的身體狀況,那病痛發作之時的情形令人害怕,不敢回想,若小侯爺此次帶著公子去尋奚昊公子,而得到的結果是……不治!那麼小侯爺又該怎樣去承受!
見南宮熱河也一瞬沉默,弦伊撇開頭,難過的閉上了雙眼。
沒人願意去想那未知的一切,因為太多的生離死別,已讓人無法承受!
郡守府的管家終於發覺了不對,今夜的大人似乎太安靜了,自從他與那京城來的公子從後廳出來之後,便一直坐在席間不曾挪動過位置,那情形,不像是醉酒,倒像是……被挾持!
被自己的想法嚇到,管家又細細觀察了一下,然後越看越驚心!那白衣公子看似漫不經心,不言不語,且整張臉明明已經遮去了大半,卻為何就是讓人心底犯寒,大人在他身旁太過老實,只要那人的指尖微微一動,都會讓大人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顫抖一下。
身子悄悄向後退去,管家低聲喚來了一人,然後細細吩咐,那人在聽完之後抬眼望了一下無瑕,明威已經注意到了此情形,他俯下身,在無瑕耳畔低語了一句,無瑕握住茶杯的手微微一頓,然後抬頭望向了管家站著的方向。
他在笑!
管家喏喏的嚥了一口口水,他發覺那白衣公子竟在遠遠的人群之後對著自己勾唇一笑,然後他將手中茶杯一放,那茶杯卻在瞬間偏頗,杯倒水潑,撒在了大人的衣衫上,然後那兩人便那般將大人的兩手一扶,藉故離席而去!
「大……大人……」管家揚聲大叫著,直追向了三人,府中的侍衛一見不對,全都一窩蜂的攆了上去。宴席上的賓客見此情形皆是一驚,三三兩兩的站起了身,然後不知誰先叫了一聲,整個場面開始混亂起來。
這情形如此明顯,郡守府出了紕漏,郡守大人被人挾持了,不知對方是誰,有沒有人暗伏,那人那般斂財,對方又會不會大開殺戒?每個人為了保命都不顧一切的向外奔,人群擁擠,有人跌倒,然後還未站起,便被身後的人踩踏而過,一時之間傷者無數。
「滅了燭火!」無瑕將章達楷的身子狠狠一甩推進了門內,明威手中暗器飛出,長廊的燭火從這頭起一順溜的被熄滅,然後整個後院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你先走!」發覺章達楷要跑,無瑕手中金絲一滑,絞在了他的咽喉間,章達楷突然發覺自己的咽喉被什麼捆縛,銳利的疼痛一瞬間襲來,令得他再也不敢動彈。
「我來斷後,你走!」明威伸手扣住了章達楷的手腕,對著無瑕道:「你去跟你的手下匯合,我在這裡牽制他們,無論你們要做什麼,做完之後便離開,不必來管我!」
沉默,除了那咽喉與手腕皆被掌控之人粗重的呼吸便沒了其他的聲音,章達楷已經全身瑟瑟,無力掙扎,而他身旁那兩人卻就這般奇怪的陷在了沉默之中。
終於一聲輕歎響起,無瑕幽幽道:「你想做什麼?」
「不過就是想讓自己的人生按照自己的想法去過一次,僅此而已。」那人的回答很簡單,卻十分明了。
「不值得……」
「值不值得,你說了不算。」
「明威——」
「你說的,我們不能選擇自己的身份與所走的道路,但我們也不能違背自己的心,無瑕,我現在,聽命於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