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百零九章 長相思 長不過天長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2-09-09
雨依然在下,除了嘩嘩的雨聲,相思谷中聽不到任何響動。纏綿從屋外踏入,見無瑕悄無聲息的靠在床頭,聽見自己進門也不理不睬,先是頓了頓腳步,繼而浮現了一絲笑意,走到床邊坐下,柔聲道:「我做了吃的,你多少吃一點。」
「放了我。」無瑕的雙眼依然望著前方的一片空蕩,重複著整個下午一直說的一句話,發覺他的身子微微顫抖,纏綿伸手握在了他的肩頭:「不用擔心,白炎一定會回來,他們都會沒事的。」
眼光一閃,無瑕側過頭,雙眼直直的望向了纏綿:「別跟我說你不擔心,纏綿,我知道你想去找奚昊,想要陪在他身邊,現在卻因為我而被困在此處,若奚昊果真有事,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自己。」
「我答應白炎帶你回來,便相信他定會帶奚昊回來,無瑕,我若離開這裡,你立刻便會跟出去,白炎說得對,你不能露面,否則相國府抓住這理由,不但此次金翎血案不了了之,你的處境也會因此而陷入危機。」
「我不怕——從我成為冷公子的那一天起,我便知道自己這一生的運途如何,可是,這並不意味著我身邊的人便要為此付出代價!」無瑕突然無可抑制的大叫了起來,他知道白炎與纏綿是為自己好,但他就是不能原諒他們用這種方式讓自己離開,而他們卻還陷在危險之中生死不明,這種等待是生生的煎熬。
「你知不知道你有時候真的傻得讓人心疼,無瑕,你是一個人,不是沒有情感沒有思想不會痛不會哭的物品,你把你的重擔分一點點,哪怕只是一點點給我們好不好,我告訴你,白炎來之前,我不會放開你,而若是奚昊有事,我纏綿縱天涯海角也會手刃仇人,然後,我會去陪他!」
雙唇一抿,眼中淚水嘩然而落,無瑕靜靜的閉上了眼睛,然後輕聲道:「纏綿,我恨你!」
纏綿依然微笑著撫了撫無瑕的發,回應道:「你這恨字如此無力,無瑕,相信我,不出一個時辰,他們定會回來。」
風從窗外吹入,燭火被捲得跳動不已,忽明忽暗的視線令人愈發不安,無瑕緊閉的雙眼突然一睜,對著坐在身旁的纏綿道:「他們回來了!」
纏綿知道他五感異常,十分敏銳,遂那話音剛落,他的身影便已到了門外。
雨太大,燈籠根本無法照明,那一行人便那般摸著黑,就著不時掠過的閃電一路疾行,直奔了谷中而來,當纏綿到了門外,他們已經迅速靠攏,轉瞬間到了小竹樓下。
「可有人受傷?」纏綿揚聲便問,小侯爺抱著奚昊幾步上了樓去,當看見奚昊蒼白的臉躍入眼簾,纏綿一直抑制的淚水驟然而下,奚昊虛弱的抬起頭,看著眼前那從不輕易落淚的男子噙著淚水的雙眸,突然笑了:「倒讓你為我哭了一回,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欺負我。」
「你定是沒有藏好,才會讓自己受了傷,你這個笨蛋。」纏綿伸出雙手,從小侯爺懷中接過奚昊,然後緊緊抱住,那種牽腸掛肚的感覺讓他生不如死。
「將小酒抱過來。」小侯爺經過無瑕的房間,向內看了一眼,然後腳步不停的走到了另一間房間,南宮熱河將小酒抱入了房間之內,奚昊從纏綿懷中掙扎而下,道:「去拿了藥箱過來,弦伊搭手,你們去準備熱水,我要幫小酒縫合傷口。」
「好。」眾人應著分頭去準備,小侯爺腳步一動,小酒卻突然睜開了雙眼,輕聲道:「白炎哥哥……陪著我……」
小侯爺身形一頓,回頭看了看小酒,然後走回了床頭。
「我……害怕……」
「不怕,白炎哥哥陪著你,你若痛了,便咬住我的胳膊。」小侯爺蹲下身,拭去小酒發間的水珠,然後拉過被子給她蓋好。
小酒的臉色煞白,因失血過多,雙唇皆泛著蒼白,一雙眼卻明亮得嚇人,指尖顫抖著從錦被之下伸出,小侯爺見狀忙將之握住,低聲道:「小酒不怕,白炎哥哥會一直陪著你,奚昊哥哥的醫術天下第一,你定不會有事。」
小酒牽扯著嘴角露出了一個笑容,卻虛弱得再也發不出聲音,纏綿拿來了藥箱,然後與南宮熱河出了門去。
奚昊雙手因被瓷片割裂,此刻連拿針穿線都困難重重,小侯爺見狀忙接過了針線,而弦伊已將小酒的衣衫褪去,將傷口暴露,見她身子有寒戰之勢,又奔出門去尋了一床被褥過來。
「奚昊,你能堅持嗎?」見奚昊狀態不佳,小侯爺有些擔心,奚昊點點頭,接過穿好線的針,然後到了床前,讓弦伊從藥箱拿出了一小瓶藥液倒在了小酒的傷口處。
「這個有止疼麻醉的作用,但因為傷口太深,縫合的時候依然會有疼痛,小酒,你能忍嗎?」
小酒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小侯爺,然後輕輕的點了點頭,奚昊抬頭示意了一下弦伊,然後俯身床邊,開始縫合傷口。
傷口很深,要縫合的不光是表面部分,還包括被尖刀割裂的深層,奚昊靜心凝神,在下針的那一刻,他的雙手靈動如飛,竟看不到絲毫停頓,不是他自己的傷口不痛,而是小酒的情形容不得他有片刻舒緩,因為時間越短,小酒受到的痛楚便越少。
不時的有鮮血湧出,弦伊拿著浸了藥水的帕子輕輕擦拭著,小酒的臉色越來越蠟黃,小侯爺見狀心急如焚,蹲身而下,抓住了她從被子下露出的手,輕聲道:「小酒,你定不會有事的,你一定要挺住,很快便會過去,我們都在這裡。」
小酒的雙眼無意識的動了動,那種飛針引線的疼痛讓她覺得便要死去,耳中聽到的聲音斷斷續續,似乎很近,又似乎遙遠得在天邊,唯一清晰的便是那雙握住她的手,那麼溫暖,那麼有力,讓她若在沉浮之中抓住了救命的木頭,安心得無所畏懼。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當奚昊剪斷最後一個線頭,說了句:「好了。」之時,小酒長長舒了口氣,然後頭一歪,竟便那般沉沉睡去了。
那三人皆鬆了口氣,奚昊直起身子,拭去額上汗珠,因腳步不穩,一退之下竟差點跌倒。
「趕緊將你自己的傷口處理了,我去叫纏綿。」小侯爺身子一動,卻在起身之後一愣,回頭一看,小酒的手竟依然與他的一手緊緊相扣。回身俯下,想要將手放開,卻發現小酒的手抓得極緊,若用力掰開,只怕會傷了她,弦伊見狀忙道:「我去,你再呆會兒,等她夜裡醒了自然便會鬆開,仔細別傷了她的手指。」
「好。」小侯爺微微一歎,奚昊與弦伊都出了門去,他便那般坐在了床榻下看著昏睡中的小酒,然後又回頭去看了看半掩的房門。
纏綿應該已經給無瑕解開穴道了,他為何一直未曾過來?莫非還在氣自己讓纏綿將他帶走?
想要立刻見到他,就算他生氣,也希望他能在身邊,小侯爺長歎了一聲,當真是坐立不安,然相較起來,小酒現在更需要人照顧,無瑕定會諒解的。
一整天緊繃的神經此刻終於鬆懈下來,疲憊感排山倒海而來,小侯爺細細看了一下小酒的臉色,發覺她此刻呼吸均勻,臉色也較方才好了幾分,心頭大石放下,撐了一會兒,終於撐不住,靠在床頭閉上了雙眼。
門輕輕一推,一道素潔身影緩緩靠近,到了床頭,先是看了看小酒,然後到了小侯爺身邊蹲下。
無瑕靜靜的望著那人,看他竟渾身濕透的坐在床榻之下睡著,不禁心疼萬分。
那眉目之間的倦意如此明顯,他的頰邊還帶著傷痕,髮髻散亂,衣衫被刀劍割破,露著肌膚,顯著刀傷,這一切都表明了他所經過的那一仗有多凶險,而自己,卻被他保護在了那場戰爭之外。
脫下披風,輕輕蓋在了小侯爺的身上,無瑕看了看那兩人緊緊相扣的手,別開頭,起身離去了。
奚昊的雙手割傷十分嚴重,被雨水沖刷過,又在小酒那耽擱了時辰,此刻傷口處都已經泛白,在埋怨了一番之後,纏綿終於如願以償的將奚昊的手再次裹成了粽子,奚昊卻已經無力與他爭辯,因為纏綿剛給他包紮完傷口,他便已經歪在床頭睡去了。
看著那若小貓一般蜷縮著身子的人兒,纏綿微微一笑,將他扶住,脫去了衣衫,然後輕輕放入了床間。
指尖輕撫過那清秀的眉眼,心底的後怕這才如泉湧出。
還好你沒事,奚昊,你若有何不測,我便無法獨活!
「無瑕!」發現無瑕站在門口,纏綿站起身走了出去。
「奚昊怎樣?」無瑕避開纏綿看了看屋內。
「無礙,雙手割裂我已經包紮好,受了內傷,但細細調理也是無妨的,你去看過白炎沒有?」
無瑕卻突然低下了頭,站了半晌,才幽幽道:「我,要離開這裡。」
纏綿心頭一驚,脫口道:「不行!」發覺自己聲音過大,纏綿將無瑕一拉,到了欄杆旁,低聲道:「你在想什麼?這個時候你怎能走,莫說你的身子未好,相國府的人既然知道你已經回到大晉,此刻不得手,他們也必定布下天羅地網等著追捕於你,你現在說什麼都不能出去!」
「我能逃避一輩子嗎?冷二叔冷三叔遠在大鄭,弓和昔陽哥哥人在東都,丹陽的冷秋之向來便難以掌控,此刻大晉內憂外患,他定已經蠢蠢欲動!纏綿,無瑕身後有千千萬萬人在等著我,我竟可笑的……竟可笑的以為自己可以與白炎躲在這裡,可以什麼都不去管。今天那些無辜枉死的百姓讓我看清了事實,原來不是我逃避便能解決所有問題,武氏父子不會放過我們,不會放過跟隨我的人。我太自私,自私得想要逃,想要得到屬於自己的幸福,纏綿,我定是瘋了,才會不顧一切跟白炎來了,我只是……不想放開他的手,想要跟他在一起,可是……」口中話語頓住了,無瑕緊咬了唇,噙著淚笑了,那笑容卻苦澀得令人窒息。
「無論如何,等明日奚昊醒來再說,你的身子如何自己清楚,無瑕,我不管你說什麼,我只說一句,你想罔顧自己的性命,我纏綿第一個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