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百一十章 掩我半面憂傷 許你一世歡顏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2-09-10
夜如此漫長,弦伊倦怠異常,待醒來時,才發覺天已經微明,她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起身穿好衣衫,出了門去。
大雨依然在下,清新的空氣帶著深秋的涼意,讓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輕顫了一下。聽有人出門,弦伊回頭一看,南宮熱河打著呵欠走出了房門,一見弦伊忙疾步靠近,道:「昨夜看你睡下,怕吵了你,也沒問你可有受傷,怎樣,你還好吧?」想到跟著小侯爺衝進臨風閣時看見的那一幕,南宮熱河的心便忍不住一顫,這丫頭竟敢一個人獨挑那麼多侍衛,當真是膽子夠大。
見他滿臉關切,弦伊的頭微微一低,裝作不在意的瞥了一眼樓下,道:「小酒在飯菜裡下了迷藥,所以那些侍衛並未傷到我。說起來,她昨天當真讓我刮目相看,若非她不顧性命的幫助奚昊公子,只怕……」
「對了,你們家公子似乎一夜未曾露面,可是在生氣?」想到奚昊給小酒縫合傷口之時,纏綿去給無瑕解開了穴道,然他自由之後,竟一反常態的沒有去看小侯爺,反而在纏綿走後將門關上了,那舉動當真讓人不解,心頭忐忑。
「對啊,我昨夜太倦了,夜裡竟沒去瞧公子,這會子估計他也醒了,我去看看。」弦伊也發覺了不對,抬步便往了無瑕房間而去,到了門口,才發覺無瑕房中此刻依然透著燭光。
「公子,公子。」弦伊輕聲呼喚了幾聲,屋內先是毫無動靜,頃刻後傳來了凳子挪動的聲音,弦伊聽得那響動,不禁便是一驚。
莫非公子竟一夜未睡,坐在桌旁的麼?
「公子,開開門。」伸手一推,才發覺無瑕房間的門竟從裡面閂上了,弦伊愈發慌了神。公子究竟怎麼了?他房間的門除非是非常時刻,否則是從不會由內閂上的,他這一晚上在裡面究竟怎麼了?
側耳傾聽,發現本向著門口而來的腳步聲突然頓住,然後有一種壓抑的聲音傳出,似乎是咳嗽聲,可是,因為拚命克制,讓那聲音顯得十分沉悶。
「公子是否身子不適?」想到昨日大雨,又兼發生了那麼多事,以公子的性子,定會心中鬱結自責,偏昨晚上大家都太累了,竟都忽略了他的感受,想來他定是輾轉難眠,捱了一夜,生生折磨了自己的身子。弦伊口中一歎,輕輕叩了門,等著無瑕來開門,不料那門內腳步竟又一轉,離開了。
沉寂了片刻,那沉悶的咳嗽聲終於忍不住劇烈起來,弦伊在外聽得心驚膽戰,口中不停,手中也死命的拍打了起來。
「公子把門打開,讓我進去——公子——」
喧嘩聲驚醒了坐在床榻旁的那人,小侯爺一個激靈睜開雙眼,起身便往外奔。與小酒緊扣的手已在夜裡鬆開,卻因為倦怠而坐在榻邊睡到了天明,小侯爺出門一看天色,暗自叫苦。
怎會睡得如此沉,本是想著待小酒的手鬆開之後便去找無瑕,怎知一覺竟便到了天亮。
「怎麼了?」聽見響動的眾人皆圍了過來,弦伊急得不行,依然捶著門,口中道:「公子將門關住了,叫也不開,他似乎有些不妥,是否是昨日受了寒,我竟大意了。」
「無瑕怎麼了?」小侯爺奔到門邊,揚手便去砸門,見門打不開,而無瑕在內又不答話,心中焦急,抓著門欄搖了幾下,大叫道:「無瑕,你若不開門,我便衝進來了。」
門外眾人焦急,門內那人卻怔怔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因無法入睡,所以在桌旁坐了一夜,到早聽到弦伊敲門,無瑕本是起身去開門的,卻在走了幾步之後發現口中一鹹,鼻間流出了溫熱的液體,他伸手去摸,然後便那般站在了原地。
鮮血緩緩流出,順著唇角,下頜,滴落在炫白的衣衫之間,無瑕伸手去拭,才發現越拭越多,眨眼間雙手指尖皆是血紅一片,而弦伊卻在那時開始拍門,他怕驚動了眾人,讓人發現自己的情形,轉身想要去找衣衫更換,卻喉間發癢,於是伸手摀住嘴,想要將那忍不住的咳嗽壓制,然一會兒之後發覺自己根本忍不住,於是離開了門邊,想待自己平復下來之後再回應,誰知竟驚動了所有人。
「我沒事!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誰……咳咳咳……都不許進來……咳咳咳……」剩下的話語淹沒在了劇烈的咳嗽聲中,無瑕摀住了胸口,拚命的撐著身子,到了窗邊將窗子一推,當房門被踹開時,他一個飛躍出了窗口,逕直而去。
見無瑕突然逃離,小侯爺沒有絲毫猶豫的緊隨而去,而另外幾人在窗邊頓住,對望了一眼,皆茫然得不知所以。
纏綿想到無瑕昨夜對自己所說的話,心中擔憂,見奚昊望向自己,正欲將事情告知,卻突然發現了窗欞上的一抹血痕。
那是?!
撥開身後的幾人,纏綿低頭順著地上的血滴走到了桌旁,奚昊見狀也跟了過去,見地上全是鮮血,兀自一驚,蹲身伸手時才發覺自己的雙手被纏綿裹得嚴實,根本無法觸摸,而纏綿已經蹲在他的身旁,用指尖一抹那血珠,然後雙眉一鎖,痛苦的閉上雙眼垂下了頭去。
「他本就是心疾難愈,此刻又鬱結難平傷了心,致使病情反覆,卻不願讓我們看到他現在的模樣,所以,才逃開……」奚昊有些失神的將頭靠在了纏綿的頸間,口中喃喃道:「老天便是不讓他好過,纏綿,老天為何要如此對他……」
「天?」纏綿冷笑一聲抬起了頭,望著門外的天空,冷冷道:「天又豈是有情之物,我不信天,也不信神,我只相信人間真情可動天地,無論他的道路走得有多艱難,只要他不放棄,老天便沒有權利決定他的命運。」
雨點砸落,衣衫上的血跡被沖刷得淡了許多,無瑕緊緊的靠在一棵大樹後,聽著那人的呼聲由遠而近,然後又漸漸遠離,雙眼一閉,蹲身而下,將身子緊緊蜷縮,然後再也忍不住的在大雨滂沱中失聲痛哭起來。
一直都知道相思谷的日子不過是過眼雲煙,轉眼即逝,自己卻可笑的不願去想那夢境破裂的一日會有著怎樣的痛苦,因為,白炎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微笑,每一次溺愛的疼惜都讓自己沉淪!想要跟他在一起,想要拋開一切過只屬於兩人的幸福生活,可是,這鮮血換來的代價讓自己看清了事實,原來,自己跟他永遠都處在兩個對立的世界中,就算鮮血淋淋,都無法換來長相廝守。
身子好冷,衣衫已經濕透,成串的水珠從發間滾落,腳下全是泥濘,漸漸污了炫白的衣裳。無瑕止住哭聲,靜靜的靠在樹旁,許久,身子一歪,仰躺而下,任那冰冷的雨水砸在身上,雙眼被打得緊閉,口鼻也無法呼吸,他卻就那般執拗的躺著,一動不動。
娘親,瑕兒想來陪您了,您允許嗎?
世間情愛如此痛苦,我卻無法拋卻,那麼,便讓我離開吧,將一切都帶走,痛苦,快樂,悲傷,喜悅,全都帶走……這樣,白炎也不會再掙扎痛苦,不用再受此折磨……
娘親,我來了!
好熱,自己這是在哪?是在煉獄之中嗎?
果然,自己最終的歸宿在地獄!
為何這麼熱?便要不能呼吸了,雙眼好沉,想要看看這十八煉獄究竟是什麼樣子的,是否如傳說中,是火焚油滾懲罰至惡之人的場所,腦中似乎有尖針在刺,痛得受不了了,胸口壓了什麼?好重,重得要窒息了。身上的每一個關節都在受著刮骨之痛,定是自己的罪孽太重,所以現在受到了業報,這樣也好,就沉淪在這地獄之中,永世不得輪迴,這樣子才能洗淨自己手中萬千血債。
我的罪,由我自己承擔!
喉間突然發出了竭斯底裡的尖叫,無瑕開始掙扎,大粒的汗珠順著額頭滾下,雙眼一睜,滿目赤紅。小侯爺緊緊的按著他的雙臂,將他死死壓在床間,然後衝著身後大叫道:「拿藥來,南宮去打水。」
弦伊慌亂的將藥丸塞入了無瑕口中,纏綿和奚昊疾奔入內,一見這情形,皆慌了神,奚昊伸手便去拉扯掌中白紗,急急道:「我要施針,他的情形十分不好,纏綿給我解開。」
纏綿低頭一看奚昊的雙手,道:「你的雙手這會子只怕連拿針都拿不穩了,讓我來,你告訴我穴位即可。」
「將銀針囊拿過來,快點!」
無瑕的身子在劇烈的抖動,小侯爺半跪榻上按著他的雙臂,驟然淚下。
「老天,你究竟想要什麼?你放過他,不要讓他如此痛苦了,我願折壽十年,不,你要什麼我都給你,只要不再折磨他……不要再折磨他……」雙手死握不肯放開,纏綿在拉扯了一會兒之後終將那人雙手掰開,然後將他往外一推:「南宮過來將這人拉走!」小侯爺心力交瘁,那一推之下竟站立不穩向前一仆,幸得南宮熱河眼疾手快將之拉住,然後緊抓著出了門去。
剛踏出門外,小侯爺身子一軟,順著壁角一滑而下,後背靠著柱子,雙眼癡癡的望著竹樓外的雨幕,無聲無息的落著淚。
若是能夠掌控的情形,無論是相國府的迫害還是其他的一切,自己都無所畏懼,不會退縮,可是,生死循環的定律自己又該如何去爭?與誰去爭?若無瑕果真有何不測……
心底一搐,小侯爺一把揪住了自己的胸口,後腦狠狠撞在了柱子上。
無瑕,你若敢就此離我而去,我孟白炎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上窮碧落下黃泉,我定都會找到你!我會抓著你,問問你,當你將我的一顆心全部掏空之後,怎還敢奢求它完整,因為沒有你,它怎能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