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百三十三章 素手執棋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2-10-03
倏然而現的黑影隨著雪花一同撲入院子,那本還坐在大堂中的侍衛們突然間全都掠出了門去,只一瞬間,剛剛進入院子的人便被重重圍住了。
「出了何事?!」無瑕幾步踏出門外,一見那情形忙揚聲道:「住手!」
劉劭康從二樓一躍而下,手微微一揚,示意自己的手下退後。
鴻達帶著幾人站在院中,利刃出鞘,十分警惕的望著圍住自己的人,見到無瑕,他喝令手下收起長劍,道:「相國府突然大肆搜城,我的人全都散開了,只帶來了這幾個,他們定馬上便要搜到此處了,還請公子早做準備。」
無瑕看了看鴻達身後的幾人,點點頭道:「全都跟我來。」說完返身對纏綿道:「你去瞧瞧奚昊他們做好了沒有,我將人帶上去藏起來。」
纏綿回身向院子那頭走去,無瑕示意鴻達跟著自己,到了劉劭康身邊微微一頓,想了想,道:「劉公子的人如此顯眼,若是官兵搜到此處,定不會放你們離去。」
「你們人手似乎不夠了。」劉劭康臉上波瀾不驚,心底卻湧起了一絲喜悅,然後滿臉誠懇的對著無瑕道:「我可以幫你,我的人全都身手不俗,相國府已經開始搜城,公子若今晚上不能動手,只怕明日便沒有機會了。」
見無瑕想要說話,劉劭康接著又道:「公子為人處世小心謹慎自是沒錯,可若一味的抗拒幫助,只怕最後會連累大家,不但救不出人,還白白搭上了數條性命。」
無瑕停在原地,略略思索了一下,然後輕聲道:「劉公子跟我來。」
「子燁。」劉劭康拱手一揖,向著無瑕鄭重道:「叫我子燁。」
無瑕微微一愣,想來子燁為此人表字,他如此一本正經的糾正自己的叫法,當真讓人有些尷尬,眸光閃動,無瑕見劉劭康一臉堅持,遂避開他的目光,向著屋內一走,道:「劉公……子燁……與鴻大哥隨我來。」
劉劭康唇角一揚,露出了微笑,然後緊跟了無瑕而去。
「纏綿,我的手要被你捏碎了。」奚昊低呼一聲抽回了手,然後從身後將纏綿一拉,擋住了他的腳步:「你現在像極了護崽的母雞,那劉公子不過是想幫忙而已,你的情緒波動似乎大了一些——」
「你沒看他笑得像頭狼一樣,無瑕聰慧過人,卻偏偏在情事上懵懂,他根本不知道覬覦他的人有多少,你相信我,此人絕對不懷好意。」
「越說你越激動,弦伊過來勸勸這人,我要是不拉住他,他馬上便要去跟人家打一架了。」奚昊無奈的搖了搖頭,豈料纏綿聽了他的話,回過頭來雙眼不閃的盯著他,片刻之後道:「你也一樣,除了醫術過人之外,腦子一塌糊塗,我也得看緊了你,否則不定什麼時候被別人賣了還幫著別人數銀子。」
奚昊攤了攤手,表示對面前這男人無語,弦伊與小酒在旁笑得彎下了腰去,弦伊揉著胸口,道:「了不得,小侯爺人才走多久,纏綿公子便如此疑神疑鬼了,這人咱們才剛認識,才……剛認識……」弦伊說到這突然一頓,然後驟然抬頭望向了纏綿,纏綿則對著他揚了揚眉頭,一副『你才想到』的模樣。
弦伊心頭一緊,發覺了不對之處。
劫牢!這可不是玩笑之事,對於一個剛剛認識的人來說,那劉公子所做的是否過於熱心了?他帶著的手下武功皆很高,從言行舉止來看,還是訓練有素的影刺一流,公子出現在這裡,他也出現在這裡,還正好住進了這臨風閣中……
這些只是巧合,還是,或者說,他根本就是有意來接近公子的?
「我去找公子。」弦伊說完忙不迭的便往外奔,纏綿伸手將她一攔,道:「這會子別去了,等無瑕跟他們商量完。」
「當真是讓人不省心的,公子究竟在想什麼?一個什麼鴻大哥就不知來路,現在這個劉公子更是危險,我去給灶王爺上柱香,保佑今晚上一切順利。」弦伊雙手合十口中喃喃著,竟真返身去了灶台處,令那幾人哭笑不得。奚昊皺著眉頭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纏綿,道:「我倒寧願相信那劉公子是真心想幫忙。」
纏綿無奈的看了他一眼,然後伸出一個指頭點在了他的鼻尖上:「你啊,就是太善良。」
「你不喜歡?」奚昊反問了一句,纏綿歎一聲,將他的雙手一抓,緊緊貼在了胸口上:「很喜歡!醫者父母心,有這份善良,才會有醫德仁心,就算你把這個世界想得太好,我都還是希望你保持這份純淨的心,這樣的你,才是纏綿最愛的那個人。」
「這裡還有個孩子。」弦伊伸手一指小酒,做出了一副打冷顫的樣子,纏綿與奚昊皆仰頭一歎。當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些日子跟那兩性子惡劣的人呆在一起,大家都學會了寒磣人了。在弦伊拚命忍受的笑意之中,兩人放開了彼此,分散而去,奚昊繼續忙著藥丸的製作,纏綿則在微微思索了之後抬步出了門去。
當官兵敲開臨風閣的大門時,四兒手腳麻利的將眾人迎進了店內。
「聽說你們這來了很多陌生人,人呢?」方沖走到大堂抬頭四望,雙眼細細搜尋著每一處細微之處,四兒陪著笑躬身回道:「昨夜便走了,本就是來做生意的客商,回來說看見街上有囚犯示眾,怕不安全,連夜就跑了。」
「跑了?」方沖雙眼一瞇,然後冷冷笑道:「我怎麼聽說早上還見人進門呢?來人,給我搜——」雙手一揚,身後侍衛們直奔了二樓而去,四兒被那架勢嚇得慌了手腳,又害怕說多了挨揍,只好喏諾的站在一旁,緊張得手心直冒汗。
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四兒心中暗暗叫苦,這後院方纔還站了一院子的人呢,雖然知道此刻大家都進了密道,可是……
「你好像很緊張?」發覺四兒的神色極其不自然,方沖伸手將他的肩頭一攬,到了桌旁向下一按,四兒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說——人在哪?」方沖一腳踩在四兒身旁的凳子上,俯身逼近問道,四兒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後仰去,被嚇得幾乎要哭出來。
「昨……昨天就走了……」
「你知道我怎麼對付那些說謊騙人的孩子嗎?」方沖冷笑著從靴子旁抽出了一把匕首,慢慢抵在了四兒的臉上,輕輕的比劃著,一字一句道:「我會,割了他們的舌頭,下酒喝!」
「咚——」
四兒從凳上跌坐而下,滿面恐慌的摔在了地上。冷汗順著額頭流下,四兒拚命的嚥了口口水,然後哆哆嗦嗦爬了起來,道:「大人饒命,他們真的走了,走了啊——」話到最後,四兒終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雙腿更是顫抖得站不住,若不是還有張桌子撐著,只怕早已經癱軟在地。
「你們家掌櫃的呢?」
「小掌櫃今日不舒服,在樓上休息,後院還煎著藥呢。」四兒抹了一把鼻涕淚,抽泣著回道。
正說著,符離,地瓜和小豆子被人從後院帶了出來,一見這架勢也嚇得顫起了身子。
「大人,就這幾個人。」樓上侍衛下來,帶下了小酒,然後又帶下了三個人來。
「出了何事?」小酒見四兒哭得難看,不禁眉頭一皺,道:「咱們正當開店做生意的,大人這是做什麼?」
方沖滿含深意的看了小酒一眼,道:「沒想到竟是個女孩子。」
「店是爹娘留下來的,莫非女子便不能當家了麼。」小酒厭惡的看了方沖一眼,然後走到四兒身旁將他一拉,掏出手絹給他擦了擦臉,道:「咱們這都是孤兒,大人是否看咱們軟弱可欺便不將咱們當人看了,他們比我還小,怎經得起大人這般驚嚇。」
「這三人又是做什麼的?」方沖指了指站在樓梯口的三人,問道。
小酒回頭看了一眼,道:「客人!聾爹爹和他的一雙兒女,爹爹聾就夠慘的了,偏偏生的一雙兒女也是不濟,女兒啞巴,兒子容貌極其醜陋,大人還是不要看了,小心噁心到。」
「如此一說,本大人倒要好好看看。」方沖說完推開面前的侍衛走到了那三人面前。那聾爹爹佝僂著身子,鬚髮盡白,滿臉皺紋,畏縮著身子,見方衝將頭湊到面前,忙伸手將臉一擋,向後縮了縮,顯得十分害怕。方沖伸手將他的手一扣,發覺入手的皮膚褶皺遍佈,軟弱無力,於是冷哼一聲將之丟開,回頭去看女兒,那女兒見他望向自己,忙伸出雙手在面前搖了搖,十分恐懼的躲到了爹爹身後,口中咿咿嗚嗚不知在說些什麼。
「過來——」方沖丟開那父女兩向著躲在一旁的兒子吼道,那兒子一身粗布衣服,頭上戴著一頂黑紗斗笠,遮住了容貌,方沖見自己邊叫他邊往後退,不禁不耐的上前幾步將那斗笠一揭,頓時一股惡臭衝入了鼻間,然後四散而去。
客棧內的人全都摀住了鼻子,方沖這才抬眼看了一眼面前那人,只一眼,他便回轉了身子,不願再看第二眼。
那兒子一張臉潰爛得幾乎沒有好皮膚,傷口處尚滲著黃水,讓人看了幾欲嘔吐。
門被狠狠一拉,方沖帶人奔出了屋去,到了街道中,才回頭看了一眼那客棧,低吼道:「晦氣,給我再去旁邊搜。」
待那一行人全都離去,確定無疑之後,四兒將門一關,然後一抹眼淚,笑了:「小掌櫃,看我演得怎樣?他要是再靠過來,我便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全蹭到他身上去。」一番話說得店內的人都笑了起來,那聾爹爹回身看向了兒子,道:「乖兒子,叫聲爹爹聽聽。」
「既然你是爹爹,那回去之後咱們便分房睡,爹爹,可好。」
聾爹爹哀嚎了一聲,屁顛屁顛的挨了過去,到了近邊,卻也忍不住一捏鼻子道:「奚昊,你這究竟弄的什麼,當真難聞得讓人受不了。」
「現在只是難聞,等到了晚上你們便知它的好了。」
「哦?好在何處?」弦伊清了清嗓子,憋了那麼久終於能說話了,讓她忍不住大吸了幾口氣,卻登時又被那臭味哽得差點吐出來。
「拿去,每人服下一粒解藥,我去洗澡了。」奚昊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對著纏綿一丟,然後返身離去,纏綿挖了挖眉頭,指著奚昊離去的方向,道:「他說的是解藥?」
那一干人等皆縮了縮脖子,小豆子忙不迭的將錦囊抓了過去,道:「趕緊吃了,小掌櫃說奚昊公子是天下第一神醫,善醫者善毒,千萬可別惹毛了他。」
見眾人心有餘悸的模樣,纏綿撫了撫胸口,輕聲道:「還好還好,幸虧我有抗力,否則這以後的日子當真難熬。」說完見眾人皆在研究那小小的藥丸,忙一閃身上了樓去。
密道之內的人群三三兩兩的散開著,沒有燈火,四處漆黑一片。
劉劭康站在無瑕身旁,聲色不動。
這客棧之內果然另有玄機,不知這密道通往何處,又是否藏有其他的秘密。
無瑕靜靜的站在那裡,悄無聲息,渾身散發的冷香卻漸漸散開,令人心神蕩漾。劉劭康俯下身子,正待說話,無瑕卻突然回頭道:「他們走了。」
略為冰涼的雙唇便那般掃過了唇角,只是輕微的一觸碰,劉劭康卻感到渾身一麻,喉結輕輕一滑,努力的嚥下了一口口水,然後慢慢直起了身子。無瑕先是一愣,然後驟然一退,後背重重的撞在了石壁上。他沒料到那人竟突然俯下身子,而自己與他站得太近……
「咱們出去吧。」雙眉緊蹙,忍著後背的疼痛,無瑕返身按住機關,打開了暗道,然後頭也不回的出了門去。
待身旁的人一個個都走光,劉劭康才慢慢抬手撫在了唇角上。
密道黝黑,方纔那一幕定沒有任何人看見,然而,那奇妙的感覺卻就這般刻入了自己心裡,若有一天,那人到了自己懷裡,自己便不會再如此輕易的讓他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