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百八十六章 如果我錯了也承擔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2-11-25
「公子,公子?」弦伊輕聲喚著那人,見他思緒飄渺,竟似沒聽見自己說話一般,不由得伸手將他的肩頭一碰,無瑕這才醒悟過來,回頭道:「怎麼了?」
「公子在想了什麼那麼入神,我都叫你好幾遍了。」
無瑕低頭一笑,道:「沒有,突然想起了兒時的一個人。」
「公子是想到了……」
「徵棠哥哥。」
「倒很少聽公子提及此人,是公子兒時的玩伴麼?」
無瑕將頭一偏,就著被風吹起的窗簾看了看車外,思緒再次飄渺起來,許久,才低聲道:「是兒時最好的朋友。」
「他如今在哪?莫非……」
「他還活著,只是,卻不知道這麼多年來過得怎樣,因為無瑕已經很多年未曾見過他了。」耳聽弦伊輕笑,無瑕回頭瞥了她一眼,略微不滿道:「笑什麼。」
「只是覺得公子叫人時帶著兒音,便如昔陽哥哥,徵棠哥哥,像極了孩子,十分有趣。」
「打小便如此叫了,大了,倒也改不過來了。」無瑕頗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發覺馬車停下,指尖一挑,望向了車外,道:「怎麼了?」
「前方塌方了,鬼翼在探查。」弓回身回了一句,無瑕見車外雪花飛揚,弓那一身蓑衣已經成了炫白一片,那握著韁繩的雙手也凍得通紅,遂一閃身走了出去。
「公子披了披風。」弦伊在後抓起披風緊隨而出,下了車,將披風給無瑕披好,風雪帽拉起遮了頭,才與他一同向前走去。
前方道路本就不寬,山上碎石鬆動,被大雪積壓擠得坍塌,這一行人皆是身負武功之輩,越過這阻礙當然是沒問題,可是馬兒和車輛卻便無法過去,見無瑕上前,鬼翼從遠方疾奔而回,道:「前方的道路全都有塌方,這條道看樣子是走不了了,方才出城時還有一條道路,咱們得折返而回了。」
無瑕抬頭看了看天色,眉頭一蹙,道:「只怕今夜風雪更大,現在已經未時,就算折返也已經無法到達前方的小鎮,咱們今日還是返回去投棧,明日一早再走得好。」
「是!」
那一行人將馬車調轉,沿著來路返回。
剛走了一段,突又發覺馬車停住,便連弦伊都有了幾分不滿,將簾子一掀,對著弓道:「哥哥又怎麼了。」弦伊話音剛落,便見身旁那人一個閃身便出了馬車,霎時不見了人影。
無瑕去勢極快,霍昔陽、鬼翼與於程顥緊隨其後,弦伊出了馬車之後,發覺弓也不見了人影。
不明白發生了什麼,見身旁影刺已經只剩一半人馬,而另一半不知去了何處,弦伊站在原地,警惕的抬眼四望,卻沒有發現任何響動。
公子五感異常,他定是聽到了什麼才離開的,有那麼多人跟在他身邊,一定不會有事的。
心底自我安慰,腳步卻在原地來來回回,心慌意亂。
遠遠的,一道白影站在樹枝頂端,飄飄然若鴻毛浮水。
無瑕低頭看著山谷中的一切,耳聽霍昔陽等人跟上,他微微一揚手,止住了身後眾人的步子。
那山谷的空地上已經倒了一片人,包圍圈中還剩四人,渾身皆鮮血淋淋,那四人中有三人緊緊護住了其中一人,與形成包圍的黑衣人對峙而立,口中似乎在不甘的叫嚷著什麼。
山風簌簌,無瑕等人屏息靜氣,終隱隱的聽到了說話聲。
「冷秋之——你個狗賊——我蘇永裕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泛著寒光的長劍高高揚起,為首的那個黑衣人依然保持著進攻的姿勢,其餘人只覺眼前一花,一道白影閃過,噴濺的鮮血便已經染紅了整個地面,而倒下的,卻是他們的頭領。
無瑕站在蘇永裕面前,一身白衣濺染了星星點點,手中金絲依然兀自滴落著血珠。
「公子……」蘇永裕看著面前那人,先是愣了愣神,繼而身子一軟,「啪嗒——」一聲跌跪在了無瑕面前。
看著面前血人一般的蘇永裕,無瑕神情竟有些恍惚。
他沒有去扶蘇永裕,反而回頭看向了那蔓延了一整片地面的血痕。
那麼一大片紛亂拖沓的痕跡從身後密林延伸而來,屍體斷斷續續倒了一地,他所來的方向是丹陽,所以說,冷秋之已經在肅清不服他的勢力了嗎?
身後慘叫聲連連,只片刻間,那些黑衣人已經一個不剩被盡數誅殺。無瑕依然站在原地,直到周圍全都安靜下來,他才一轉身,望著蘇永裕蹲下了身去。
「蘇當家的。」輕柔的聲音於狂風之中清晰入耳,蘇永裕本無力耷拉的頭終於抬了起來,他咧著嘴,衝著無瑕露出了一個虛弱的笑容,手中長劍終於鬆開,然後扣在了無瑕握住自己手臂的指間。
「終究還是再見了公子一面了……那日在金翎,屬下還未能……未能謝過公子……」
「丹陽如今形勢如何!」狠狠一咬牙,無瑕拚命壓下心中酸楚,輕聲問道。
蘇永裕眼中突然一亮,當發覺無瑕竟是要前往丹陽時,他死命的一抓無瑕的手,喘息著大聲道:「公子切不可……不可去!冷秋之在召集八大當家……他要……要對付公子……要剷除所有不服他的人——公子不能去——不能——」
「蘇當家的!」發覺蘇永裕喘息得厲害,無瑕下意識的低下了頭去,才發覺蘇永裕所跪之處已經一片血紅。
「傷在何處……」那話語頓住了,因為當無瑕拉開那人的衣襟時,便知道已經回天乏術!蘇永裕的胸口中了一劍,鮮血隨著他的喘息與咳嗽汩汩冒出,已經無力挽回。
「我與永安當的石湖平……一同帶人衝出的丹陽……石當家的……他……」蘇永裕虛弱的搖了搖頭,努力抬頭看了無瑕一眼,炙熱的淚水隨著拚命擠出的笑意滾落而下:「無論結果如何……我蘇永裕……問心無愧!」放開無瑕的手,蘇永裕將他輕輕一推,然後直起身子,對著他重重一叩。
「蘇永裕拜別公子……」
牙關咬得便要碎裂,無瑕閉著雙眼,聽著那人最後的話語,眼中淚水嘩然而下。
不要!
為什麼所有人都要離我而去!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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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得見公子君臨天下之日……乃敏岸平生最大憾事……公子……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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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敏岸臨死前的話語層層疊疊迴盪在腦海,無瑕睜開雙眼,帶著苦澀望向了蘇永裕,一如郭敏岸那般,蘇永裕叩頭之後,便再也沒有起來。無瑕有些茫然的回頭去看身後站著的眾人,雙唇一動,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眼前突然忽明忽暗,令他的腳步有些虛浮,發現大家都在對著自己說話,他甩了甩頭,卻在天旋地轉間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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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瑕兒,瑕兒。」
好溫暖!自己這是在哪!
「瑕兒,還不起床,娘親可要生氣了。」
雙眼睜開,看著面前那美麗的面容,無瑕伸出了手去。
「娘親。」聲音透著奶氣,大大的眼瞳倒映著那帶著笑意的容顏,胖嘟嘟的小手撫在娘親的臉頰邊,無瑕笑著道:「瑕兒今日要三叔帶我去玩兒。」
「今日是花朝節,可不許亂跑讓三叔找不到。」
「瑕兒知道了。」
瑕兒知道了。
瑕兒沒有亂跑,可是娘親,您卻為何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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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三叔的手太緊,瑕兒掙不開!所以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景園化為灰燼,看著娘親的身影消失在熊熊火海。
此仇不共戴天!
「我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總有一日,我要這大晉終滅我手!」
「除非我死了,飛灰湮滅終不復,否則,就算是刀山,我也要一步一步踏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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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娘親,為何死的人越來越多,仇恨也越積越深,瑕兒倦怠得想要逃了,我不知道自己一直堅持的東西究竟是對還是錯……因為當我做出這個選擇時,才六歲而已!仇恨的種子便那般生根發芽,若籐蔓一般生長,然後被鮮血澆灌得肆意蔓延,我以為自己會這樣一直恨下去,沒有情感,不會哭,不會痛,不會屈服,不會低頭;可原來,我的心也是會痛的!
因為我愛上了一個人,一個為了我甚至可以放棄生命的男人,他讓我感受到了仇恨之外的東西,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呵護與疼愛,他讓我找回了迷失的心,可是娘親,他卻為何偏偏是這大晉的小侯爺!
上天待我不公!他既給予了我快樂,卻又為何要這般加倍殘忍的拿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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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水順著眼角不停的滾落,弦伊看著那人夢中依然哭泣的臉,忍不住也落下了淚來。
蘇永裕死了,就在不久前,公子才在武飛雲手中將他救出,沒想到,他沒有死在相國府手中,反而死在了自己人的刀下,這種痛苦又讓公子如何能夠忍受。
「白炎……」口中無意識的叫著那人的名字,無瑕慢慢蜷縮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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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炎,無瑕此生有你,死而無憾!」
「胡說,你會一直看著我的,看著我老,看著我的背開始駝下,看著我的牙齒慢慢掉光,看著我的臉上全是皺紋,直到,你再也看不到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