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百零七章 鋒芒盡斂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2-12-16
夢境之後的現實何其殘酷,當雙眼睜開,發覺自己依然活著,依然活在自己所痛恨的那人身邊,那種絕望是錐心徹骨,萬劫不復!
果然,那只是一個夢境。
可是,纏綿的臉是那麼貼近,他的雙手是那麼溫暖,他的聲音就在自己的耳邊,那呢喃一如當初在相思谷中的細語,為何雙眼睜開之後,他卻依然不在!而自己,依然孤零零的、生不如死的活著!
淚水順著眼角落入發間,舌間的疼痛已經麻木,而心底的痛卻在肆意蔓延。
營帳外很靜,雪光映亮了一切,偶爾吹動營簾的風帶著一絲清新鑽入了帳內,令那人的身心皆慢慢清醒。
自己……還活著……
還活著……
為何……還活著……
多麼無用的宗奚昊,竟連死,都做不到!
身子微微一動,奚昊有些呆滯的收回了眼神。
掌心似乎有什麼東西?
手從厚絨下慢慢取出,發覺自己的右手握得緊緊,奚昊有些發懵。
一種溫潤圓滑的感覺從掌心傳來,那是什麼?為何會在自己的手中?
手掌慢慢展開,指尖扣壓下,一粒光滑美麗的琉璃珠出現在了眼前。眉目間沒有任何波動,只因為這粒珠子出現得如此詭譎,讓他茫然不知所措。
好美的珠子!用一根精緻細小的紅繩從珠心穿過,跟白炎送給無瑕的那粒一樣美麗通透,且,一樣鐫刻著一個字。
昊!
那是自己的名字,而能有如此巧手,又能有如此心思的,只會是一個人!
雙手將珠子緊緊一握,然後淚水忍不住的落下。
纏綿,他來了!那不是自己的夢,而是真真切切的纏綿,他的眉眼,他的溫暖,他在耳畔的呢喃,全都是真實的!可是,他為何不帶自己走,為何——
身子一動,奚昊突然明白了緣由。
這裡是巨鹿軍營,身邊全是武飛雲的人,幾萬人的兵馬,纏綿若強行帶著自己離開,他一人或許有機會脫身,然卻還需帶上一個如此虛弱的自己……
「所以,你讓我知道你來過,你就在附近,你要我撐下去,不放棄,對嗎!」
噙著淚水的眼中突然透出了光芒,便若一個即將溺斃的人忽然之間抓住了救命的那雙手,那飽受折磨的心瞬間安定,然後一種厚實的依靠感將身子層層包圍。
如此細心的纏綿,知道這珠子必定無處可藏,所以,他才會這般用心的將琉璃穿透,用紅繩捆起,以便自己隱藏。
身子慢慢靠起,將那活絡扣拉開,然後戴上,藏在了最貼近心臟的地方。
我會好好的等著你!纏綿,這一次,我絕不會再放開你的手!
腳步踩過厚雪,留下了一行深深的印記。這院子已經如此蕭瑟,冷風穿堂過境,令每一個角落都被凍結,毫無生氣!
指尖輕扣在門框上,然後輕輕一推。
依然是空蕩的一切,可是,曾經有那麼一個人,渾身素潔的坐在桌前畫著桃花,抬眸對著自己微微一笑,那笑容若朗星一般,銘心刻骨!
無瑕,所有的一切,我都已經想起來了,這小築中的一草一木,一分一毫,曾經從我記憶裡流失的每一件與你有關的事情,白炎都已經記起來了,你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語,都清清楚楚的回到了白炎的腦海裡,無論是痛苦的,亦或是甜蜜的,都回來了!
密室的門被打開,白炎走進門後,逕直去了小櫃旁。
這密室是當初鄭澈軒無意間透露給自己的,而在那個生死搏殺的夜晚,自己將一件很重要的東西移出了小侯爺府,放在了這裡。
櫃門打開,那隔板上靜靜的放著一個方形錦盒。手指伸出,先是拿起了錦盒旁邊的一個面具,那面具上的容顏如此美麗,唇角勾勒著一道完美的弧線,顯露出那人平時不常出現的笑容。
好美的笑容,好美的無瑕!
「無瑕,你可知道你對我有多重要,這世上有炎便必定有瑕,若瑕果真成了塵土被風吹去,散了,那麼,炎必定也已經不在了……」
炎瑕情深,縱然生死都不能將我們分開!
「咳咳咳咳……」
「公子可要喝水?」弓站在門外輕聲問著那人,門內的咳嗽停了一會兒,才聽無瑕低低道:「不用了,你去睡吧。」
弦伊還未趕到,無瑕夜晚需人照拂,霍昔陽裝扮的是老者,出現在無瑕門外實在不妥,於是只弓與鬼翼二人每夜輪值。無瑕睡眠淺,聽不得吵鬧,所以他二人基本在亥時守一小會兒,以防他口渴要喝熱茶,然後離開,丑時再來聽聽,卯時一過,便換人守在門外等著晨起。
今夜因天氣寒冷,無瑕有些受寒,是以睡得更早,咳了一會兒後讓弓離去,弓在門外聽了許久,直到屋內再無任何動靜,才輕手輕腳的離開了門邊。
夜很靜,睡在床上的那人也很警醒,因為於睡眠間還能有如此身手避開自己的人,這世上當真沒有幾個。他不是一個脾氣乖張,不知天高地厚的紈褲子弟嗎?小小年紀竟會有這般敏捷的反應能力,這孩子絕不簡單!
無瑕的身子貼於床內,伸手便去摸枕下金絲,然卻突然一頓,繼而反手握住枕旁短匕擋在了面前。
「誰!」
能夠不驚動弓與鬼翼進入房間,此人絕非泛泛。
面前那人沒有回答,也沒有動,漸漸的,寂靜的夜裡只剩下兩人輕柔的呼吸聲。
「我說過,孩子就該乖乖聽話,公子似乎沒將我的話聽入耳中。」
那人一開口時,無瑕便已經知道來人是誰!
許諾!
只因為自己下午動手教訓了歸雲莊派來盯梢的兩個小嘍囉,所以,他來警告自己了嗎?
「這裡是我的房間,你堂堂一個歸雲莊總領三更半夜爬上一個孩子的床,卻是要做什麼!」
「好一個伶牙俐齒古怪刁鑽的孩子,武門如此大戶,便是如此教你的嗎?」
黑暗中突然傳來了一聲嗤笑,無瑕的聲音輕輕柔柔,卻帶著一種明顯的嘲諷,道:「你若想探究我的身份,大可以直接問,不過你問了,小爺我未必會說,你若想以這種方式套取口風,便也未免太小瞧我了。」
「丹陽城如今暗潮洶湧,你若是想湊一腳,只怕還嫌稚嫩,若只是無聊,想耍耍人,我勸你還是不要總找了歸雲莊的麻煩為好。」許諾眼含深意緊緊盯著無瑕,不知為何,他發覺自己竟看不透這個孩子的心。
「笑話,小爺我從來就是不受約束的,冷秋之若果真想要對我動手,便讓他自己掂量掂量,他能承受多大的後果!」
權謀之鬥,首先要讓對方無法看清自己的籌碼,霖睿動用武門的力量攪了冷秋之的局,而自己此刻雖然冒充著他,卻又從未明說過自己便是他!屢屢被犯,冷秋之必定難以嚥下這口氣,可是,他卻拿不準自己的身份,若自己是武霖睿,他便要承受整個武門所帶來的壓力,而若自己不是,呵,自己當然不是,可是,冷秋之卻無法探知自己的真實身份,所以,他是不敢輕易對自己動手的!
「慧極必傷!一個人若太過聰慧,反而會傷及自身,有時候,孩子就該有孩子的樣。」只短短幾句話,這孩子便在氣勢上壓倒了歸雲莊,卻又絲毫未暴露他自己的身份,此子竟如此擅耍謀略,他究竟是誰?!
好奇怪的香味!淡淡的,冷冷的,卻又透人心脾。當時在客棧外自己便聞到過這香味,此刻因靠得更近,而他又衣衫單薄,所以那香味愈發逼人。
發覺許諾不再說話,卻漸漸的靠近身子,無瑕那握住短匕的手不由自主的緊了緊。
方纔那一瞬自己差點便使出了金絲。面如拂曉之花,絲如斷魂羅剎,冷公子一手金絲勾魂無數,此話眾人皆知,若方才金絲出手,自己的身份便已經暴露無遺了。
一如當時在客棧之外的情景,許諾的身子頓住,那呼吸掠動了無瑕耳畔的發,他輕吸了一口氣,然後側目望向了無瑕。
糟!
無瑕已經知道他為何兩次如此貼近自己了!縱然容貌可以改變,可是,自己身子上散發的冷香是無法改變的!這個特徵知道的人不算多,可是,卻也不算少……
房間內沉默得可怕,許諾的眼神透著探究,然片刻之後,他卻又慢慢退開了。
無瑕微微吐了口氣,瞥了那人一眼,冷笑道:「你若還想問什麼,只怕依然沒答案,我縱然頑劣,卻也只是孩子家的小打小鬧,冷秋之是丹陽霸主,若果真來欺負我一個勢單力薄的少年郎,只怕有損你歸雲莊威名,你若沒其它事了,便走吧,我那些手下雖然不算厲害,可若要拆了這歸雲客棧,卻也並非不能!」語氣張弛有度,竟無端的透出了一絲威嚴來。
眉頭一挑,許諾起身站在了床邊,唇角突然浮出了一絲難明的笑意。
「這丹陽可有許多年未曾這般熱鬧了,明日來的人更多,公子若是閒得慌,倒也可以來一湊興致,只是,這進門容易,出門嘛……」話語未完,他卻已經返身離去。無瑕鬆懈了身子,正待反駁,卻突然一個寒顫,連打了幾個噴嚏,然後極其不滿的哼了一聲,將手中匕首對著許諾使勁一丟,許諾一個閃身到了一旁,那匕首扎入門框,發出了銳響。
孩子性!
許諾竟突然間感到哭笑不得,回頭看了看那氣嘟嘟的人兒,輕輕搖了搖頭。
誰家有子,頑劣如此,當真是讓人頭疼。
「公子——」
「公子!」
門外腳步聲頓起,許諾一個踏步到了窗前,待弓與鬼翼入門之時,他早已一個飛躍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