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百二十二章 梧桐枝燃燒的火焰 文 / 柒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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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2-12-31
夜如此黑,撕裂天空的閃電穿透夜幕照亮了前路,那似乎很陌生,卻又似常常出現在腦海的場景在眼前晃動,發乾的唇渴望得到一絲清涼,散大的瞳孔根本無法聚焦,所以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不可確定的。
指尖伸出,想要得到一絲支撐,然卻若跌進了無邊無盡的深淵,無論摸向何處,都得不到一絲真實的觸感。
「弦伊……弦伊……」無瑕輕甩著頭,用渙散的目光四下而望,然後,他看見了停下腳步站在自己面前的孩子。
眉頭漸漸深鎖,無瑕有些迷惘的盯著那孩子,慢慢的,慢慢的靠近。
他……
為何……
手在空中頓住,然後抬起,撫向了那孩子的臉。
那本是一個虛無的夢境,卻因他此時此刻模糊不清的神智而變得異常真實。
那眉間……
竟是一粒硃砂!
閃電掠過,那熟悉的臉如此清晰的映入了眼底!
那是自己!是那個當年只有六歲的自己!是那個無法回首的夜裡,被推入關著山貓房間之前的自己!那麼……
腳步一退,後背撞在了一道門上,無瑕慌亂的回過了頭去。
門「吱呀——」一聲輕響打開了,無瑕回過身,看著那漆黑的房間,瞬間被無盡的恐懼震懾!
不要!我不要再回到這個地方!不要再回到這裡!
搖頭否定著眼前的一切,無瑕慢慢向後退去,卻突然間頓住了步子。
身後有人!
狂風吹動衣袂,素潔的衣衫與墨黑的發捲舞飛揚,無瑕轉過身去,看見了那張無情漠然的臉,那臉上帶著一抹殘忍的笑意,一若當年!那人伸出雙手,只輕輕一推,他便那般毫無抵抗之力的跌入了房間裡去。
門「砰——」的一聲被關上了,無瑕昂起頭,在黑暗中爬起,奔到門邊,伸出雙手狠狠摳在了門框邊。
開門!開門!開門!
我不要被關在這裡,我不要再經歷這一切,我不要——
一絲細微的聲音從黑暗深處傳來。
那是一種壓抑在喉間的嗚鳴,低沉而危險,一聲,一聲,發出著不耐的警告。雷聲很大,然那種自喉間發出的低吼卻那般清晰的傳入了無瑕的耳中。
身子涼得徹骨,微微弓起的脊背瞬間形成了防禦之勢,無瑕深吸了一口氣,慢慢的轉過了身去。
黑暗之中出現了兩點幽幽的綠光,隨著那種低吼聲不斷的靠近,那輕柔的腳步踩過雨雪交加的夜,無聲,卻一步步踏在了無瑕的心上。
牙關不由自主的緊咬,呼吸急促而紊亂,並非那咆哮著的山貓有多麼強大,而是……
舉在面前的雙手在難以抑制的顫抖,無瑕睜大了雙眼看著自己的手,然後無法置信的搖了搖頭。
這不是真的,因為自己的雙手絕無可能如此小,不,不光是雙手,還有自己的身子!
自己怎麼了?為何突然之間身子竟變得如此小,小得需要仰起頭來才能看見那射出幽幽寒光的山貓!
直立的耳尖上長著黑色聳立的筆毛,那脊背高拱,渾身佈滿斑點的山貓已經蓄勢待發,無瑕卻依然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驚雷炸耳,那碩大的黑影於瞬間發動了攻擊。
劇烈的疼痛感令無瑕驚醒,山貓的利爪撕裂了他的肌膚,讓他瞬間回過了神來。溫熱的液體從自破裂的肌膚湧出,噴濺滿地,山貓淒厲的叫聲一如當年,令他打心底裡感到恐懼。第二波攻擊眨眼已到身後,沒有絲毫停頓,因為這是一場生與死的較量,便若這殘酷的現實,弱者永遠只會成為強者的口中之食。
本應聚集的內力在這小小的身軀中消失得無影無蹤,因為這是虛幻與現實的疊加,以現在的無瑕能夠輕而易舉做到的事情,當年卻是那般的艱難與痛苦,而此時此刻,亦然如此。
風聲掠過,那尖銳感從耳後蔓延,無瑕向後一退,一個縱身踏上了矮凳,借力攀上了房梁。
鮮血順著唇角侵入口中,他伸出手,輕輕拭過頰邊濺染的鮮血,然後慢慢的伏下了身子。
山貓擅爬,當發覺對手不在地面,它來回走動了幾步,然後警惕的抬起了頭來。
身形如箭,能夠聽見利爪扣住門欄發出的聲音,那山貓攀越而上,回身一個縱躍,直直撲向了無瑕,無瑕的身子往下一翻,飄然而落,耳聽風聲瞬間便到,他突然一個轉身,竟絲毫不避,雙手伸出一把扣住了那直撲面門的山貓。
沒有任何技巧可言,只因心底的那股暴戾被激起,那纖瘦的雙臂死死的箍住了山貓的頭,口中發出了小獸般的咆哮,與嘶鳴吼叫著的山貓一同跌倒在地,滾過鮮血濺染的地面,死不鬆手的撕扯!
求生的意識在那一人一獸之間拉扯,無瑕扳住山貓的頭,將它死死摁在地面,山貓撲騰著扭動著,鋒利的利爪劃過了無瑕的身子,那劇烈的疼痛瞬間擴散,直襲身體的每一根經絡,讓他的頭腦霎那間清醒過來。
眸中一寒,口中發出一聲低吼,無瑕手中一個用力,卡噠一聲脆響,那山貓在一搐之下不再動彈。
明明如此容易的事情,為何……
渙散的瞳孔突然收縮,場景慢慢清晰,無瑕放開山貓的屍體,搖搖晃晃的站起了身子。額間冷汗涔涔,整個身子被鮮血浸透,濕嗒嗒的貼著肌膚,傷口的疼痛隨著腳步的走動而愈發鮮明,心跳聲如此激烈,撞擊著胸膛,令他呼吸受阻,難受之極。
門被輕輕推開,伴隨著閃電的光亮,一道身影出現了在了門邊。
那人背光而立,五官模糊一片,身形卻那般熟悉。
可是,為何是他!
為何……
會是他!
身子一軟,無瑕重重的倒下了,疲憊的雙眼慢慢閉上之時,他看見那人的腳步一步步走向自己,然後,所有的一切都黑了……
「究竟怎麼樣了!」霍昔陽急得快要發瘋,如他一般被大夫擋在屋外的眾人皆與之同貌,焦急得按捺不住。
門一聲輕響打開,弦伊端著滿是鮮血的銅盆跨出門外,將盆往弓手中一塞,道:「換水。」弓返身而去,其餘幾人急吼吼的便要往裡沖,卻被弦伊一伸手擋住了。
「大夫說不許旁人在,你們去了也幫不上忙,鬧得大夫分神,反而對公子不利。」弦伊努力的壓抑著哽咽,卻抑不住那滾滾而落的淚水,雙手緊扣著門框,堅決不許那幾人入內。
昨夜三更,整個藍水閣都陷入了死寂之中,公子是何時出去的誰也不知道,因為所有人都睡去了,不,並非是睡去,而是有人不知用了什麼手段,什麼東西令大家都陷入了昏睡,當大家醒來之時,公子已經回到了房間,可是……
自己醒來之後,因怕雷聲讓公子睡不安穩而過來查看,結果卻看到了那讓人心驚膽顫的一幕。
公子躺在床間,渾身鮮血淋淋,傷痕滿佈,他卻睡得那般沉,喚都喚不醒,那情形如此可怕,令自己不能回想。
究竟他去了哪裡,又發生了什麼事情?沒有人可以回答,因為他至今都未曾醒來。
「水來了。」弓疾步走來,將冒著熱氣的銅盆放入弦伊手中,弦伊一個轉身,那幾人向前一湊,卻被她腳跟帶起的門擋在了外面。
「霍當家的,公子可還好?」許諾從院外走入,揚聲問道。
霍昔陽回頭看了他一眼,本不想搭理他,可想到當公子出事,自己帶人衝出藍水閣時,是他幫著找來了大夫,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就算是他將自己等人囚禁於此,在沒撕破臉皮之前,倒也不至於如此敵對,是以輕輕一搖頭,然後回頭不再說話。
許諾穿過梅林,到了門邊,見眾人皆神色凝重,不禁微微一笑,道:「康大夫是我們歸雲莊最好的大夫,有他在,諸位不必擔心。」
霍昔陽與弓和鬼翼閱歷甚之,懂得忍耐,於程顥卻年輕氣盛,因自己等人被禁於此本就心有不服,此刻公子於這般重重守衛之中竟身負重傷,他自然心有怨懟,見許諾毫不在意之貌,心底愈發憤然,口中便按捺不住,低喝道:「說得輕巧,我們這麼多人竟會在昨夜都睡死過去,公子何時出了門,又為何出了門都無從知曉,也不知是何人用了怎樣卑劣的手段來達成此事,許總領,你們這歸雲莊好歹也是江湖中排得上名號的,竟會疏漏到如此地步,豈不讓人恥笑!」
許諾聽他口中挑釁也不以為意,只輕輕將頭一點,笑道:「恐怕遭人恥笑的當是你們吧,歸雲莊這麼多年來從未出現過這種事,你們皆在公子身邊,竟會毫無察覺的令他受傷,我不得不懷疑你們的能力了,看來待公子醒來,許諾要提議增加我歸雲莊的人手來看守這院子了。」
「你——」
「程顥!」霍昔陽出聲喝止了於程顥,然後回頭對著許諾冷冷道:「多謝許總領的一番好意,自此之後我們會好好保護公子,不會再出現任何疏漏,請許總領放心!」
「如此,甚好!」許諾雙眼微瞇,笑意隱去,也淡淡的回了一句,然後負手而立,站在長廊旁再不說話。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那房間的門終於再次打開,弦伊跟隨著一個七旬老者踏出了大門。
「康大夫,我們家公子傷勢如何?」眾人急切的圍了上去,那康大夫卻只微微一拱手,撇開他們,逕直走到了許諾面前,道:「公子的傷勢已經穩定,身子受風寒所侵,以藥物調理便可無礙,倒是那些抓傷,需要好好治療,我能保證傷口的癒合,卻無法保證不讓那傷口落下疤痕。」想到那床中之人的容貌,康大夫忍不住微微一歎。
這般容貌的一個孩子,若滿身疤痕密佈,當很是讓人歎惋。
「知道了。」許諾微微沉凝了一下,然後點頭道:「需要什麼只管去跟鄭管家要,康大夫慢走。」
康大夫行了一禮,跟隨他的小徒弟伸手將他扶住下了台階,向外而去,許諾回頭見那門口眾人皆已經進了門去,也隨著走了幾步,卻只是站在門邊,遠遠的望了那人一眼,然後一個轉身,踏入了茫茫雪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