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百二十三章 驟雨落 宿命敲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01-01
腦中暈暈沉沉,身子很痛,若一絲一絲被剝離了一般,乾燥的雙唇微微一動,舌無意識的輕舔而過,無瑕不耐的蹙了蹙眉,睜開了雙眼。
「公子……」弦伊欣喜的看著他,然後回頭叫道:「公子醒了!」
那一行人皆圍了過來,見他掙扎著要起身,忙伸手制止道:「公子別動!」
無瑕有些茫然的看著大家,想要說話,才發覺自己喉間乾燥得發不出聲音來。
「公子躺好。」於程顥已經返身倒來了熱茶,霍昔陽伸手接過,慢慢將茶湊到了無瑕的唇邊。無瑕喝得很急,因為很渴,那是一種不同尋常的乾澀,令他頗為迫不及待。待熱茶順著咽喉流下,喉間不再乾涸難受,他才長長吐了口氣,然後抬眼望向了大家。
「發生什麼事?公子為何會傷到如此地步?」
無瑕的傷只有弦伊與大夫看過,而旁人雖未曾親眼所見,然看他現在全身裹紗的情形,傷勢便已可見一斑了。
大家皆以為無瑕會說些什麼,卻不料他竟只是將身子靠入軟枕,然後垂下眼眸,輕聲道:「沒什麼,你們都下去吧。」
這話一出,屋內眾人都按捺不住了。
「公子傷得如此重,怎可就這般不了了之!這丹陽若實在容不下,大不了咱們衝出去,回臨於,我便不信傾我們瀝泉山莊上下的勢力對抗不住冷秋之其人!」
「程顥。」無瑕沒有抬頭,語氣也波瀾不驚,只輕聲道:「我很清楚昨晚上發生了什麼,你要信我一切自有道理,你們都先下去,記住一點,從現在開始,無論發生什麼,只要我沒說,沒下令,你們都不能輕舉妄動!」
見他神色冷然,語氣雖淡,卻透著一種毋庸置疑,那一行人皆沉默了下來,然後互望了一眼,退出了門去。
「公子……」弦伊欲言又止,無瑕卻一動不動,直到眾人皆出了門去之後,他才抬眼望了一眼門外,眼神中有了一絲迷離,許久之後,喃喃道:「弦伊,如今我才明白,其實兒時害怕的東西,時過境遷,根本已經這般的不堪一擊。是我自己將自己困在了黑夜中十三年,每一個雷聲轟鳴的夜晚,我瑟瑟發抖輾轉難眠,將那份恐懼無限的擴大,然後拚命的逃避當初給予我這種恐懼的人,昨夜當我動手擰斷那山貓的脖子時,我才發現原來一切早都已經改變……」
「山貓!公子是說,你身上這些,全是山貓的抓傷嗎?」弦伊倒吸了一口氣,然後突然間明白了無瑕口中的話語,她抬起頭,望著無瑕,心疼之餘卻又露出了一絲欣喜,道:「所以說,公子心底多年的陰霾已經過去,煙消雲散了麼?」
無瑕收回了眼神,望著她,慢慢的露出了一抹笑意:「過去了,所有的一切,都過去了!」
原來一直以來將自己困在原地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
「報——」斥候兵從遠處打馬疾奔,到了跟前一躍而下,半跪在地,對著面前戎裝鎧甲的長野主帥霍長遠回稟道:「西北方玉符出現兵馬,直奔了長野而來。」
「西北方?」霍長遠上前幾步細細詢問道:「有多少兵馬?」
「很多,粗略估計不下數千人!」
「你們可有看清,是從西北方而來?」霍長遠不禁有些奇怪,白山的威武侯爺前不久傳書通告,說白山的軍隊會由西南而來,借道長野,從怒江潛入赫博多的伊雲奪取糧草,讓自己全力協助,可是現在為何會突然從西北方來了這麼一大隊兵馬?西北所來方向有兵馬駐紮之地只巨鹿一處,聽說相國府的飛雲少爺不久之前受皇命到了巨鹿,可是,他的兵為何會來長野?而且,是選在這個時候?
「再去探,摸清對方底細。」
「是!」
斥候飛馳而去,霍長遠神色凝重的站了一會兒,返身上了城牆。
「將軍!」副將符牞於城牆上回過頭來,見他神色不對,忙迎上前問道:「將軍何事不安?」
「方纔斥候來報,玉符方向出現了數千人兵馬,說是從西北方而來,白山在西南方,西北駐軍只相國府手中巨鹿軍營,侯爺剛傳書說莫家軍的白少卿將軍會帶了人馬取道長野潛入伊雲,他們人馬未到,巨鹿便突然出現這麼多人馬進入長野範圍,這情形實在讓人不安。」
「將軍是怕——」
霍長遠沒有說話,只意味深長的看了符牞一眼,不予言表。
相國府多年來翻雲覆雨,明裡暗裡發展自己的勢力,以前因皇上年幼,受武相壓制,致使朝綱不振,奸逆當道;而今少將軍莫寒重出朝堂,莫家軍數十萬眾回歸,威武侯府的小侯爺又受到皇上重用,建立御林軍取代了從前的羽林侍衛軍,漸漸肅清了皇上身邊的動盪勢力,皇權已有回歸之勢,眼見整個大晉的前途趨於光明,如今外敵入侵,相國府卻突然插手邊關,其心叵測哪!
抬眼望了望白雪飛揚的天空,霍長遠輕歎一聲,沉默了下來。
「趕緊清理道路,天色要黑了,爭取在申時通過前方路段——」
「是——」
「將軍——將軍!我們來就行了,將軍!」身旁的小兵忙不迭的去搶那人手中的長矛,白少卿甩去一頭一臉的雪花,將長矛撬開的大石搬起,丟向了一旁,然後於風雪之中揚聲道:「大家都努力,今夜一定要趕到前方小池鎮,否則明日便無法到達長野的範圍,白山的兄弟們還等著咱們帶糧食回去,所以,咱們一定要不負眾望!」
「是!」
「是——」
很多時候,身體力行的行動比任何豪言壯語都要激勵人心,白少卿的行為帶動了士氣,那因大雪塌方而被阻攔的道路密密麻麻的佈滿了渾身大汗的士兵,大家都在卯足了勁兒的清理路障,毫無懈怠。
「將軍歇一歇。」方文正擦了擦手中泥濘,抹去額上汗珠,滿臉歉意的走到了白少卿身旁,道:「都怪我貪圖捷徑,結果反而讓大家陷入了如此境地,這幾萬人的隊伍如今被阻,進退不能,也誤了與長野軍隊匯合的時辰。」
白少卿見狀微微一笑,道:「無妨,大家齊心協力,便不會被這一點點困難難倒,你也是一番好意,大家不會責怪於你。」
眼眸一動,方文正撇開頭,竟不敢與白少卿的目光相接,沉默了半晌,他突然一個回身到了亂石旁,不言不語的開始搬動石塊,然手中的石塊竟如有千斤,壓得他半天無法著力。
他竟如此信任著自己!他不知道當初那山谷中的一切都是自己刻意安排的,因為沒有人會去懷疑那樣一個場景,那不是人與人之間的搏鬥,而是暴戾無常的狼群在獵殺前去九原求助的士兵,所以他毫不懷疑的救下了自己,將自己帶回了白山,照顧自己,為自己療傷,而現在,自己卻在將他帶向通往地獄的道路。
緊扣石塊的手在微微顫抖,方文正低著頭,竟抑制不住鼻間的酸楚。
可是,又怎樣!自己的性命是相國府給的,無論自己做什麼,都只是在回報相府的養育之恩,就算十惡不赦,又怎樣!方沖是死在威武侯府的手裡的,自己在外出生入死,不過是希望他在少爺身邊能少一分危險,可是結果呢,自己活著,他卻死了!他是自己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所以這仇,非報不可。
非報不可!
眼眸一暗,關節卡嚓輕響,方文正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沉心靜氣努力的搬動起石塊來。
很多時候很多事情既然由不得我們選擇,那麼,便閉鎖自己的心,由它去吧!
良心?
在這即將成為阿鼻地獄的世間,又能算得了什麼?!
溫暖的床,柔軟的被子,散發著淡淡的迷迭香味的髮絲和那輕輕撫在自己眉間的手指,這一切虛幻得彷彿是個夢境。
已經有多久沒有如此安心的睡過了?久得自己以為永遠不會再有一般。
「纏綿……」
呢喃響在耳側,纏綿透著柔情望著懷中之人,溫潤的一笑,回應道:「我在。」
唇輕輕一動,卻再無話語出口,奚昊只將身子一動,鑽入了那人溫暖的懷中,輕輕一蹭,尋找著最為舒適的姿勢,閉上了眼睛。
「咚……咚……」
強而有力的心跳聲撞擊著他的耳膜,卻讓他如此安心。頭頂抵著纏綿的下頜,奚昊用鼻尖蹭過他的胸口,然後輕聲道:「好久好久,都沒有這麼抱著你了,這迷迭香的味道,真好聞。」
唇角一揚,纏綿低頭狠狠吻住了那人的發,雙手如此用力的擁抱,恨不能將他融入自己的骨血。
終於,那個純真無邪,傻得可愛的奚昊又回來了,這般毫無心機,善良得讓人心疼的一個人,本就不該經歷這一切!只願所有的陰影都煙消雲散,從此之後他的臉上只會留下燦爛的笑容,不再受到任何傷害!
「纏綿,我們要去哪。」
「我們去白山,去看你爹爹,好不好。」
「好,我要讓爹爹看看,奚昊的夫君,是個怎樣的男子……」
新年快樂!這是軒城伴隨大家度過的第二個新年,祝大家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