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百四十一章 砌成此恨無數重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01-19
疲憊不堪的隊伍被就地安頓在了白山城內,因為很多人在入城之後便已倒下,根本無法再行挪動,孟昶龍站在那傷兵纍纍的隊伍之前,長歎一聲,痛惜的閉上了眼睛。
守兵來報,說跟隨白將軍出去的隊伍竟鎩羽而歸,且損兵折將,情形十分慘烈,當他與南宮陌趕到之時,副將王禹已經開了城門,將隊伍帶入了白山城中。因為連日大雪,氣溫極低,士兵們盔甲殘破,衣衫單薄無法御寒,很多人手足,甚至是臉上都已經潰爛,面容憔悴,模糊難辨,多日的奔波令他們精神極差,此刻皆於紮營之處休息,粗略一看,白少卿帶出的士兵如今回來的,只有三千人不到。
「侯爺,為何會這樣?白將軍雖然年紀不大,可好歹也隨莫風將軍沙場征戰了多年,怎會如此不濟,這其中定有蹊蹺,侯爺當細細盤問才好。」南宮陌在旁憂心忡忡的道。
孟昶龍點點頭,回身喚來了王禹,王禹聽他問起,忙道:「守軍來報,說城外發現了大隊人馬,我帶人趕出去之時,見到了白將軍身邊的文正。」王禹說完從身後士兵手中拿過一面破碎不堪的旗幟交到了孟昶龍手中,孟昶龍展開一看,那旗幟上的白字被鮮血濺染,已經血污斑駁,頓時心中便是一痛,將那旗幟一握,道:「他人在何處?」
王禹緊皺眉頭,將身子一讓,道:「侯爺請隨我來。」
營帳外燃著熊熊篝火,熱浪將地面的積雪融化,也讓那營帳之內的溫度得以回升;由打起的帳簾躬身而入,當發覺躺在榻上那人動身之時,孟昶龍伸手將之一按,道:「別動。」
方文正半撐著身子,卻未敢與孟昶龍視線相接,兩道眉頭鎖在一處,臉上神色難明。
「文正。」孟昶龍歎息了一聲,伸手拍了拍方文正的肩,沉聲道:「說說,究竟是個什麼情況,少卿他人在何處?」
雖想到這種情形之下,白少卿若依然活著必定不會讓這幾千人馬自行回轉,然孟昶龍卻依然心中抱著僥倖,想著或許他只是與眾人失散了,又或許他受了傷,無法跟著一同回來,所以躲在何處……可是,當看見方文正眼噙淚水將頭別開,然後狠狠一搖時,他的心驟然間被猛的一擊,雙眼緊閉捱了許久,才壓制住哽咽之聲,沉穩的問道:「將事情始末一五一十道來!」
方文正掙扎著落下了地面,雙膝一曲,跪在了孟昶龍的面前。
「屬下罪該萬死,若知道長野駐軍根本已經與外敵勾結,屬下就算是死,都不會將白將軍帶入那萬劫不復之地!求侯爺為白將軍報仇,屬下愧對白將軍,愧對白山那兩萬多兄弟,屬下願意一死贖罪!」額頭重重磕在了地面,三叩之後,方文正竟一個起身直奔了桌旁,抓起案桌上的長劍便向著自己的胸口扎去。
「文正!」南宮陌在旁發覺方文正神色不對,早起了防範之心,那劍未曾扎入方文正的胸口,已經被他一手扣住了。
「先生放手!」方文正雙手一顫,長劍落地,南宮熱摀住虎口滴落的血珠,抬頭道:「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人死都不能復生,與其自責後悔,不如將悲痛之心化為力量,上陣殺敵,為白將軍報仇!」
「我來問你,你說長野駐軍與外敵勾結,究竟是怎麼回事?」孟昶龍因突聽方文正說起敗兵緣由,心中震動,此刻見南宮陌將劍奪下,遂再次追問道。
方文正低著頭,半晌,才於緊咬的齒間逼出了一句話來:「長野駐軍與赫博多蠻子內外勾結,於小池鎮外龍門峽谷設下陷阱,誘白山三萬兄弟入谷,然後……然後他們……」話語頓住,方文正仰起頭,似努力平復胸中憤懣,許久,才又道:「三萬兄弟被困谷中整整一夜,對方以火藥於山頂崩石,咱們兄弟死傷無數,第二日,白將軍帶人衝出谷去,卻又中了他們的埋伏,被火藥……炸得……吳副將帶著屬下等人拚死衝出重圍,可他受了重傷,在回來的途中終還是沒撐過去……侯爺定要為白將軍報仇,是屬下無能,連將軍的屍首都未能帶回來!」
「吳副將的屍首現在何處……」孟昶龍痛心疾首的仰頭歎道。
「停放在了義莊。」
「煩南宮先生走一趟,將吳副將的屍首好生安頓,予與厚葬。」
「南宮遵命。」南宮陌領命而去,孟昶龍在原地站了許久,才吐了胸中那口悶氣,看了方文正一眼,道:「對方何人帶隊。」
「長野駐軍首領馬長遠,副將付牞都在,否則白將軍也不至過於信任前來接應之人,也不會……落到這般境地……」
「如此說來,倒是本侯害了少卿賢侄,害了我白山三萬將士哪!」
愧疚感令孟昶龍自責不已,若非自己讓他們去劫糧草,若不是自己傳書通知長野駐軍前去接應,這三萬人馬又怎會只剩下幾千人回來,又怎會連累死去的將士白白丟了性命!
腳步一動,孟昶龍掀簾而出,方文正則抬起頭,看著那人離去的背影,默默的背過了身去。
現在是三萬人馬,不久之後,便遠不止這個數目了!當白山城的大門打開之時,便是赫博多長驅直入之日!
天地日月,將於鮮血漫過眉睫的那一瞬間,徹底顛覆!
「給小爺閃開!不長眼的狗東西,讓你們莊主出來見我,地凍,給我打他們,誰敢攔小爺我的路,就給我狠狠的揍!」
武天寒揉了揉突突跳動的太陽穴,十分頭疼的將霖睿拉到身後,然後對著歸雲莊的守衛拱手一揖,道:「有勞這位小哥去通傳一聲冷莊主,就說沂南武門的少主人霖睿公子前來貴莊拜會,我們在此等候,勞煩!」
那守衛本就被霖睿的一頓胡攪蠻纏鬧得難耐,此刻見武天寒如此收斂恭敬,倒來了脾氣。想歸雲莊在丹陽是何等地位,平日裡何曾有過這般無禮之輩登門,且還是這麼一個半大的孩子,想到這,那守衛鼻間冷哼了一聲,居高臨下看著他二人道:「什麼沂南武門,咱們歸雲莊的大門豈是這般不懂事的毛孩子說來就來的地方,想見莊主,行,那邊大樹底下蹲著去,或許莊主哪日出門,就見著了。」
武天寒本還好言相求,他自知道霖睿的性子是宜順不宜反,所以想著若那守衛能退一步,這事也就算結了,誰知這下可捅了馬蜂窩了,他那一手還沒撈著,霖睿已經將身上的銀狐裘皮大氅扯下往那地上一丟,一個箭步便衝了上去。
那抽短匕的動作可是極其順溜,那守衛本還想著如此一個俊俏的小公子定是平日裡被家裡寵壞的孩子,豈料他竟如此凶狠,只眨眼間,那鋒利的匕刃便已經抵在了自己的咽喉間。
「果然歸雲莊上下沒一個好人,告訴你,小爺我本就不是來找你們莊主的,我來問你,你們莊上可有個仙一般的公子,眉間有著一粒血硃砂的,模樣美得不得了,個子嘛,這麼高。」他拿手比劃著,那匕刃便隨著他的動作一路上移,從那人的眉間劃過,削去了那人的半邊眉毛。
感到眉頭髮涼,那人才變了臉色,哭喪著臉衝著武天寒道:「這位大爺,讓你們家主子悠著點,別花了小人的臉,小人這還沒娶媳婦呢。」
武天寒因他方才態度,本不想幫他,卻奈何這終究是歸雲莊的地盤,雖然自己也是不怕他們的,可好賴也得給對方留臉面,遂腳步一動,朝著霖睿而去,卻不料人還未到,便見一道黑影閃過,然後霖睿竟在瞬間便被人反扣,抵在了身前。
「好個刁鑽的小公子,果然……與傳聞一般。」
一道清冷的聲音響在耳側,霖睿感到雙臂生疼,回頭去看身後那人,才發覺那人個頭十分高,以他的角度,竟看不見那人的臉。
「武天寒,趕緊來救我。」被反扣的雙臂隨著那人的說話聲而越來越緊,那痛感令霖睿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冷氣,繼而疼出了眼淚來。
「放開我家公子。」武天寒想要動手,卻投鼠忌器,怕傷到霖睿,只好站在幾步之外,衝著那人揚聲道。
發覺身後那人俯身而下,拿眼來瞧自己,霖睿恨恨的一咬牙,將臉一回,發狠道:「趕緊放了小爺,否則我定要將你千刀萬剮,挖了你的眼睛……割了你的鼻子……」話語越來越弱,不光是因為疼痛,還因為那人眼中的戲謔,那種毫不在乎的感覺令霖睿感到了那人並不怕他,浪費精力對一個根本不怕自己的人吼叫,豈不是自討沒趣。
「孩子不要太調皮,否則就會不招人喜歡的。」
「你一個大男人如此為難一個孩子,是不是太不要臉了。」明明已經疼得受不住,口中卻依然不依不饒,武天寒正搖頭興歎,想那廝又得吃了苦頭,豈料他身後那人在聽了那話之後竟眉頭一挑,露出了一絲笑意,然後將手鬆開了。
「壞人!」雙臂被松,霖睿返身便是一腳,卻踢了個空。
「武門素來與我歸雲莊並無往來,不知霖睿公子此刻跑來,所為何事?」
「你是誰?我為何要告訴你。」
「在下歸雲莊許諾,這莊上的事情,除了莊主,便是我說了算,你說,是不是該告訴我。」許諾看著霖睿,似笑非笑。
「許諾。」霖睿叨念著那個名字,然後一回頭對武天寒道:「地凍你可記住了,回了沂南之後,我要懸賞取此人首級,千萬別給我把名字忘記了。」
許諾見他難纏,遂揚了揚手指令那守衛退下,自己則返身便走,霖睿見他離去,忙一伸手將他攔住,道:「你要走可以,把無瑕還給我。」
許諾聽了那話腳步一頓,繼而好笑的回過了頭來:「什麼叫把無瑕還給你?無瑕是你什麼人,我又為何要將他還給你。」
「我知道無瑕在這莊裡,你讓我去見見他。」
「無瑕公子是我們莊上的貴客,縱然你武門家大業大,我歸雲莊也並非泛泛之輩,你若還要胡攪蠻纏,便別怪我不客氣了。」
「你——」
「公子!」在許諾報出名號之時,武天寒便已知他的身份,歸雲莊中影刺頭領,冷血無情的許諾便是眼前這人,如今見霖睿依然揪著他不放,武天寒心頭一急,幾步上前將他拉住,道:「公子,咱們還是暫時離去,待備了拜訪帖之後,再來不遲。」
「我不走,不見到無瑕我就是不走,他定是有了難處,才會讓弦伊帶信讓我幫他,歸雲莊並非善類,無瑕說不定是被困住了,他有難,我又怎能棄他不顧。」
狠狠一甩武天寒的手,霖睿昂著頭,毫不退卻的瞪著許諾,許諾本要離去,在聽了他那一番話後雙眼一瞇,慢慢的俯下了身來:「小小年紀不知天高地厚,你可知此地凶險,並非兒戲,你當真要幫他?若無這份膽量,便不要在此糾纏。」
「我武霖睿豈是貪生怕死之輩,我沒武功,不會打,可我武門數千門眾,卻並非是吃素的!」